第六章 章媚兒

　　按學院要求，每個老師都要帶畢業(yè)論文。以前學院里的老師誰想帶多少畢業(yè)論文，就帶多少。所以有的老師每一屆帶十幾、二十個，有的老師一個都不帶，整體比較自由。當然帶一個學生補貼教師300元指導費。

　　但后來學校審核評估，專家說畢業(yè)論文不能這么隨意，要保證質量，一個老師帶20個學生能指導好論文么，能保證質量么？遂評估專家要求必須整改。

　　因此學校規(guī)定，每個教師指導的學生最多不能超過7個，并且指導費也取消，只在教學工作量不足時，一個學生補十個學時，最多計70學時教學工作量。

　　這個通知在老師之間炸開了鍋。沒有錢，誰也不想多帶學生。因為帶的學生越多，工作量就越大，而且教學文檔整理起來非常麻煩，特別是在評估的時候。不僅如此，一般情況下，老師每年的教學工作量都是夠的，所以誰都不想攬這么多無用功。

　　大家都知道，學校領導的一貫作風是責任到人，誰帶的學生，出問題誰負責。這樣，所有老師都不帶，誰帶的多誰是傻子，給自己找麻煩。但學生要畢業(yè)，二級學院領導開始著急，后來定了一個制度，每個老師必須帶畢業(yè)論文。按每屆學生人數(shù)，除以教師人數(shù)，那么每個老師就帶多少。

　　李猛是不想帶的，他以前嘗試過帶本科生做實驗，但現(xiàn)在的本科生和自己上學那會已經(jīng)不一樣了，學生都有自己的想法。

　　現(xiàn)在的學生家庭條件明顯比以前好了。一窮二白的少，大多數(shù)家庭都已進入小康，特別是來自南方城市的學生。

　　并且學生做兼職更容易，送外賣、快遞、家教、刷單，自己創(chuàng)業(yè)等。從學生的微信朋友圈都可以看出，學生旅游、游玩、聚餐，生活也比李猛大學時豐富得多。

　　這些也都暗示學生變得更有主見，更成熟，不像自己當年上學那會單純。老一套的傳統(tǒng)教育方式已經(jīng)不行了，時代已經(jīng)變了。

　　李猛在上課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學生都把學習當成走過場。只要是過了考試，拿到學分，就萬事大吉。特別是實驗教學，很少有學生認真鉆研。況且魯陽學院本來就是7流高校，生源質量很差，有的學生連本科線都沒到，由于學校有些專業(yè)招不到學生，降分錄取進來的。

　　院長已經(jīng)下了命令，實在也找不到借口不帶學生。因此，最后沒有找到指導教師的兩個大三學生被學院分給了李猛。

　　男生馬斌，女生章媚兒。李猛看到名字，好像沒給這兩個學生上過課。

　　不知道他們從哪里要到的微信號，都主動加了李猛。

　　李猛通知他們：“下周二早上8點到辦公室找我?！眱晌粚W生都答應了。

　　到了周二，早上7點50分，李猛就來到辦公室，準備8點給他們講一下自己指導學生的要求和昨天給他們想的兩個畢業(yè)論文實驗內容。

　　可是到了8點兩個學生都沒來。

　　媽的，竟然放我鴿子，李猛很生氣。

　　想當年自己做學生的時候，都是提前到，哪有讓老師等的道理。李猛起身燒水，給自己泡了杯茶。

　　到了8點半，聽到有人敲門。

　　“請進。”李猛回應道。

　　進來的學生有些緊張，“找李老師?！?p>　　“我就是?！?p>　　“老師你好，我是馬斌?！瘪R斌說道。

　　這時候李猛的火又上來了，“咱們說好了幾點來的？”

　　“8…8點。”

　　“你看看現(xiàn)在幾點了？”

　　“8點半?！?p>　　“8點我都能到，你為什么不能到？”

　　“……”馬斌低頭，不敢看李猛。

　　“以后讓你幾點來你就幾點來，來不了你提前給我說一下，我也能理解。”李猛怕講得太嚴厲學生受不了，緩了一下說話的語氣，“你現(xiàn)在也是快要畢業(yè)的人了，這要是找工作，人家連面試機會都不給你。我是看在你跟我做畢業(yè)論文，才給你啰嗦說這些的，下次注意?！?p>　　馬斌點頭。

　　“那個章媚兒怎么沒來？”李猛突然想到還有一個學生。

　　“不知道，她和我不一個班。”

　　“你先跟我到實驗室，我給你介紹一下實驗?！?p>　　實驗室和李猛的辦公室在同一層，只是隔了幾間教室。馬斌跟在李猛后面進了實驗室。

　　李猛依次講了實驗室安全，實驗室注意事項，和主要儀器的使用，后面又介紹了要做的實驗材料:蝗蟲。最后又告訴馬斌要先查閱文獻，了解蝗蟲的生活史，養(yǎng)殖方法...…并多次強調不懂的就問。

　　馬斌不時地點點頭，他有些拘謹，大概是農(nóng)村來的孩子。

　　講完以后，李猛回到辦公室，做自己的事情，一直到中午，章媚兒也沒來。

　　李猛只好先去食堂吃飯。

　　下午，怕章媚兒找他找不到，李猛又呆在辦公室辦公。倒是有幾個學生過來，但都是找其他老師的。

　　在沒有人的時候，李猛對坐在對面的孫老師說:“你看看現(xiàn)在的學生，哪像我們那會，尊敬師長、熱愛學習，恨不得追著老師問問題，讓老師帶著做實驗，就想學點東西，哪怕洗瓶子刷試管也行！”

　　“可不是么，我的兩個學生，約好時間，也只來了一個，時代不同了?！?p>　　“也不知道他們天天都在忙什么？”李猛疑惑道。

　　唉，還是判個作業(yè)吧。這一屆學生的實驗報告寫得也不行，李猛都給他們把不對的地方用紅筆標了出來。

　　五點半，李猛準備出去活動活動，再去食堂吃飯。

　　正吃著飯呢，誰知微信響了，“李老師，我是章媚兒。您在辦公室么？我這會去找您?！?p>　　李猛看到這句話就有點生氣，老師就不用吃喝拉撒么？就得時時刻刻在辦公室候著你們么？等了一天你都不來，這會要來找我。

　　“不在?！崩蠲筒荒蜔┑鼗亓艘痪?。

　　“那明天早上您在么？”

　　“明早有課?！崩蠲妥顭﹦e人這么連珠炮式地問自己，又不是自己的領導。

　　“那您什么時候有空？”

　　李猛已經(jīng)不想理她了，繼續(xù)吃飯，但想到教師要有包容心，學生不好的地方就要多教育教育，“明天下午你來找我?！?p>　　“好的?！?p>　　第二天上午上完課，李猛就回家了，中午吃完飯看了會魯迅的雜文，不一會就感覺有點困，索性到床上睡一覺吧。

　　睡得正酣，手機響了，是章媚兒撥來的微信語音，李猛一看手表，艸，都4點了。

　　“喂，你好！”

　　“喂，李老師。我是章媚兒，您現(xiàn)在在哪？我到辦公室沒找到您？”

　　“我剛才有點事，這會剛辦完，你等我一下，我一會就到?！?p>　　說完李猛趕緊起床，洗了把臉。朝辦公室走去，索性距離不遠，也就5分鐘的時間。

　　到了辦公室，發(fā)現(xiàn)有一個女生站在門口，身高大概有1米68，腳上穿著一雙黑色高跟鞋，藍色緊身牛仔褲，雙腿修長，暗紅色蝙蝠衫。

　　“你是章媚兒？”李猛問道。

　　“是的，老師?！闭旅膬郝冻鲆苫蟮难凵?，眼睛很大。

　　“我是李猛?！?p>　　“李老師，您好！”

　　李猛仔細地打量了她。章媚兒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鼻梁高挺，畫了一點淡妝，脖子上帶了一條細細的銀色項鏈，打扮得很時尚，一眼看上去不像是大學生。

　　李猛大腦中閃了一下，誰要是娶了這樣的女生，真是太幸福了。

　　想到自己也遲到了，李猛沒有了昨天的氣憤，對章媚兒說:“咱們直接去實驗室吧?！?p>　　到了實驗室，李猛把昨天給馬斌講的內容又給章媚兒講了一遍。并讓章媚兒不懂的地方就來問他。

　　“老師，你不在的時候怎么進實驗室？”章媚兒眨著眼睛問。

　　“到時候會給你一把鑰匙，進出實驗室做好登記就行了。”

　　“那有的儀器我不會使用怎么辦？”

　　“不會用找我，我來教你。”

　　“找不到做實驗的試劑怎么辦？”

　　“所以你要盡快熟悉實驗室，看一下試劑放在哪里。實在找不到再來找我。還有問題么？”李猛感覺這個學生問題怎么這么多？不會動腦子么。

　　“沒有啦，謝謝李老師。”章媚兒笑著說。

　　當看到飼養(yǎng)的蝗蟲時，章媚兒天真地叫了起來，＂這是螞蚱吧？＂

　　“是螞蚱，學名東亞飛蝗。不過咱們做這個的，以后說的要專業(yè)一些。蝗亞目下面分蚤螻總科，蚱總科，蜢總科，蝗總科?；瓤偪埔阎?萬余種，我國已知700余種，又可分為癩蝗科、斑腿蝗科、網(wǎng)翅蝗科、飛蝗科、蝗科、負蝗科等科。東亞飛蝗就是飛蝗科的?！崩蠲唾u弄起了自己的學問。

　　“哦?！?p>　　“你這兩天查點資料，看看文獻，從明天起，有空就過來做實驗。你先熟悉熟悉實驗室，走的時候把門鎖上?！?p>　　“好的?！?p>　　李猛講完回了辦公室，留下章媚兒一個人。

　　到5點多，李猛就收拾辦公桌準備去食堂吃飯。

　　一連幾天，馬斌都沒有來問過實驗，可章媚兒幾乎天天都來找李猛問問題。

　　這個女生看著長得還可以，怎么這么笨呢？李猛搖頭，一點都不思考，腦袋長的是擺設么？就不能動一動么？特別是有些問題問了好幾遍還問。

　　一天下午，李猛正忙著備課，章媚兒敲門，探出個腦袋在門口，也不進來，李猛問：“什么事？”

　　“有個器官組織找不到，老師你幫我一下。”

　　李猛起身，跟在章媚兒后面來到實驗室。

　　體視顯微鏡已經(jīng)打開，解剖皿也放在顯微鏡下，李猛將蝗蟲熟練地用解剖剪剪開，放在解剖皿上固定，然后用鑷子小心地取出各個組織，放到旁邊的生理鹽水里。

　　章媚兒在一旁看著李猛，露出了崇拜的眼神。

　　李猛說：“你解剖的多了，也一樣，沒什么可羨慕的?！?p>　　解剖好以后，李猛拿起鑷子，用鑷子尖部指著組織開始一一給章媚兒講起來。

　　“這是蝗蟲的腸道?！?p>　　“這是脂肪體。”

　　“這是氣管。”

　　章媚兒頻頻點頭。

　　“這個是大腦，比較小，你仔細看?！庇捎诮M織比較小，章媚兒將頭湊過來，二人頭貼得很近，李猛能聞到她頭上散發(fā)的洗發(fā)水味。

　　李猛又把蝗蟲的大腦放在顯微鏡下，讓章媚兒觀察。

　　章媚兒看到，“原來蝗蟲的大腦長這個樣子，真是不可思議。”

　　“你的實驗就是做蝗蟲大腦對發(fā)育的影響，所以你要認清它，多取幾只練習練習?！?p>　　于是，章媚兒開始操作，李猛在旁邊指導。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jīng)到了7點多了。

　　章媚兒說：“李老師，我請你吃個飯吧。看你指導了我這么長時間，辛苦了?！?p>　　聽了章媚兒這句話，李猛想，看來章媚兒還是挺懂禮貌的。可這會食堂也沒有飯了，不如出去吃，章媚兒實驗也挺認真，是個好苗子?！耙埼艺垼憬裉爝@么認真，我也很高興。”

　　二人來到學校門口，章媚兒說這家川菜館好吃。于是走了進去，店雖小，但人不少，大多都是學生。

　　李猛拿起菜單點菜，想起自己做學生的時候，每月生活費有限，家里不富裕，每次都只打一個素菜加三個饅頭。

　　現(xiàn)在的學生雖比自己當年生活條件好，但大多數(shù)還是節(jié)約。有次去食堂，看到有個學生，只買了兩個饅頭，菜都沒有，挺可憐的。于是李猛點了毛血旺、酸菜魚、一個炒牛柳、一個干煸豆角，也讓章媚兒解解饞。

　　“不用點這么多?！闭旅膬赫f道。

　　“學生都缺肉，你多吃點?！?p>　　“要不來點啤酒吧？”章媚兒說到。

　　“你會喝酒？”

　　“能喝一杯。”

　　李猛也有點想喝了，好久沒喝酒了，上次和其他老師聚會也有一個月了。要不就來兩瓶吧，章媚兒喝一杯，剩下的都自己喝。

　　“老板，來兩瓶啤酒?！崩蠲偷?。

　　章媚兒幫李猛把酒倒上，自己也倒了一杯，用嘴抿了一點，笑了起來，“嘿嘿！”

　　李猛看到她可愛的樣子，也笑了起來。

　　二人吃飯，章媚兒喝完一杯，問：“還能再倒一杯么？”

　　李猛聽到，“別喝多，你隨意。”

　　于是章媚兒放開，和李猛碰起杯來。李猛問章媚兒老家是哪里的，有什么特產(chǎn)、景點等常規(guī)問題，閑聊起來。

　　不知不覺，兩瓶酒就喝完了，又叫了兩瓶。李猛不讓章媚兒再喝了。

　　但章媚兒執(zhí)意要喝，李猛又給她倒了最后一杯。喝完之后，章媚兒的臉有點發(fā)紅。

　　吃完飯，李猛結賬，回學校。

　　剛出飯店，沒走幾步，李猛感覺有人從背后抱住了他，李猛嚇了一跳，一看是章媚兒。

　　“我喜歡你，李老師！”

　　章媚兒突然說出這種話，李猛有點吃驚，大腦也懵了，不知道怎么回答?！澳闼砷_，章媚兒。”

　　章媚兒依舊抱著李猛，臉也貼在李猛的背上。

　　這下完了，雖說自己長得有點帥，上課時有被女學生偷拍過，但是自己是老師啊，師德師風教育也講了教師不能和學生在一起，評職稱、績效、獎金，一票否決可不是鬧著玩的。

　　“章媚兒，松開，有事慢慢說?！?p>　　但突然感到章媚兒在自己背后哭了起來。李猛拉起章媚兒的手，準備將其分開。學校門口學生多，被自己學院的學生看到，不得了！現(xiàn)在手機拍照這么方便，萬一被誰拍了放到網(wǎng)上，明天肯定是一條爆炸性新聞。

　　“別哭，你慢慢說。”李猛要轉過身。

　　這時候章媚兒抬腳突然親在了李猛的嘴唇之上。李猛愣住了，他感覺這一瞬間，時間都靜止了。仿佛一絲電流傳到李猛的嘴上，章媚兒的嘴唇很軟、很甜，李猛從沒有過這種感覺，他感到非常緊張，章媚兒閉著眼睛，睫毛很長，鼻孔里呼出的氣體打在李猛的鼻尖，氣息清新迷人，李猛受不了了。

　　作為單身狗，李猛內心深處是多么想和章媚兒進行唇與舌的互動，但理智最終還是戰(zhàn)勝了情感的釋放，李猛推開章媚兒，“我送你回宿舍。”

　　章媚兒害羞地低下了頭。

　　李猛的心跳依然還在加速，不能平靜。

　　李猛問：“你的宿舍在哪里?！?p>　　“3棟。”

　　但走到一半，李猛覺得不行，老師送學生，這不是沒事找事么？

　　“你自己回去吧。”

　　章媚兒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李猛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此時還意猶未盡，他快速走回了家，他不知道，今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章媚兒為什么有這樣舉動，喝醉了？

　　章媚兒真的喜歡自己么？年齡相差至少10歲以上。并且和她接觸又沒有太長時間，才兩個多月。她這么漂亮，身材又好，一看就是男孩子喜歡的類型，追她的男生一定很多。

　　可她為什么做出如此的舉動？會喜歡自己這樣一個穿著隨意、資質平平、沒有地位的老師呢？就憑自己單身？帥？

　　李猛想到，自己對學生要求一向很嚴，一般學生都不敢和自己接近，章媚兒怎么就敢呢？難道前面的接觸中章媚兒已表現(xiàn)出喜歡的意思，自己卻沒有感覺到？

　　李猛想了一晚上也沒有想通，直至睡去。

　　明天找個時間一定要和章媚兒談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