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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眾生補天

第二十四章 你這朋友我交定了!

我為眾生補天 貓頭沒有鷹 5286 2020-03-09 23:30:23

  奉華回了東御子居已是下午,東方燭少有的沒窩在閨房里,而是披著件華貴的狐裘,梳點了淡妝,照常在臉上圍了圈輕紗遮住顏面,懶懶散散的在庭院里漫步。

  初雪下的不大,只是剛剛沾到地上,便化成了水珠消散不見。唯有瓦房上、樹杈上積攢了薄薄的一層,像是那糖球面上的砂糖一般,煞是喜人。

  這名冠天下的女人極其喜愛奢華的東西,不管是東御子居里的擺設(shè),還是她身上穿的用的,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

  就單單拿她此時披著的狐裘來說,別提什么珍貴的紅狐、茫茫洲特有的雪狐,那些凡俗雜物都不上檔次。

  她這件可是用一頭結(jié)丹期大狐妖身上剝下來的狐皮制成的,不光溫暖舒適,而且能算得上是件玄階上上品的防御法寶了。

  東方燭卻只是覺得這件狐裘好看而已,至于它是暖和御寒還是能抗修士刀劍,這倒是無所謂。

  女人愛美就好,哪管那么多呢。

  她伸出潔白的玉手輕輕一揮,卷起空中一陣細雪。隨著她手臂輕擺,那雪花似是有了靈智一般,在院子里圍著她旋轉(zhuǎn)跳躍著,為她這妙曼的身姿添了幾分空靈。

  東方燭癡癡地笑著,她是喜歡雪的。

  還記得那是在鳳凰洲闖江湖時候的事情了,江南多煙雨,照例來說是終年無雪的。但那一年卻是罕見的下了場細雪,大概也是這般大吧。

  她和記憶中的他同著剛剛結(jié)識的愣頭青劍修一起,在杭山西湖邊觀景。

  一片雪花飄落,讓素來只懂得練劍的呆頭鵝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那是東方燭第一次見到少年北辰發(fā)笑,而后他便拔出腰間的劍來,沖進雪中,給兩位志同道合的好友秀了一場驚艷的劍舞。

  那是一場只屬于他們的劍舞。

  東方燭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吹散身邊的飛雪,望著從門口走進來的奉華笑著說道。

  “這你可不能賴我,奴家榻上實在舒服,著實不愿起呀!”

  奉華翻了個白眼,都是借口。

  東方燭輕笑一聲,銀鈴般的響聲在院落里回蕩。她一歪頭:“陛下可是翻了臉?”

  奉華拍掉身上的殘雪,毫無興致地回答:“沒有,陛下是個明君,能忍?!?p>  東方燭玉手一轉(zhuǎn),撩起幾根從發(fā)簪中跑出的青絲,將它們順在腦后。

  “他是在做給奴家看,向奴家證明他有資格做這大金的天子。殊不知他應(yīng)該為了天下,而不是只做給我看?!?p>  奉華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一字一句的認真說道。

  “陛下確實是個明君?!?p>  東方燭微聳肩,轉(zhuǎn)身踏上回廊:“我當然知道他是明君,不然當初他奪了他哥哥的權(quán),我也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p>  東方燭著實不在乎到底是誰坐在那把龍椅上,只要是他的血脈,有能力者為之。

  不管是現(xiàn)如今萬人之上的陛下,還是死在廣和宮里的前朝太子。

  只要這天下還是姓唐,就好,最好。

  奉華有些無奈,東方大人哪里都好,對大金王朝更是殫精竭慮,偏偏在這上面卻顯得近乎無情。

  “那件事呢?”

  突然想起什么事,東方燭半轉(zhuǎn)身子,倚在回廊的柱子上,媚態(tài)百生地盯著奉華道。

  “若是不管,南天幫會知道是那個小兔崽子下的手,南無相親自前去茫茫洲,此后世間再無‘快刀斬龍’?!?p>  “既然你已經(jīng)推演到了,我就放心了,不要讓這種事情發(fā)生?!?p>  “我懂。”奉華點點頭,“有個無賴也不希望白長平出事,他還欠著白長平錢呢?!?p>  ……

  一場初雪給王李村披上了層朦朧的白紗,遠遠望去,房瓦上如同帶了頂兔絨小帽一般可愛。

  王楊成正在幫著鄰居王奶奶推磨,她家里的驢子前些日子驢蹄受了傷不能久站,于是王楊成就自告奮勇的擔(dān)任起了驢子的替班。

  “成成啊,歇會別累著,嬸子給你倒碗熱水?!?p>  王奶奶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溫水從屋里出來,招呼著王楊成歇息。

  王楊成從早上開始就幫著推磨了,想著多推出幾日的口糧,王奶奶在驢子傷好前就不愁吃喝了,于是這一干就是快一天。

  “誒,謝謝嬸子?!蓖鯒畛煞畔峦剖郑舆^瓷碗咕咚咕咚飲了半碗水,這么大的海碗,一口氣還真是喝不完。

  王楊成今年剛過三十,他得管眼前這個慈祥的老奶奶叫嬸嬸。

  想當年自己還穿開襠褲在村里瞎跑的時候,眼前這個老嫗也還是一位風(fēng)韻猶存的婦女,只是可惜死了男人,只好獨自養(yǎng)著兒子。

  轉(zhuǎn)眼間二十多年過去,昔日的寡婦已經(jīng)垂垂老矣,她的兒子也進京趕考去了,只給自己母親留了個驢子相依為命。

  還好王楊成求學(xué)歸來,當上了村長。

  村里這些老人們,就多了一個當上神仙的“兒子”。

  王楊成放下海碗,繼續(xù)掌上推手,突然一聲嘹亮的鷹嘯聲響徹天空,他渾身如墜冰窟,寒冷使得他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抬頭望去,有些陰沉的天空飄著飛雪,除了幾朵云彩再沒有旁物了。

  “仙人過境,切勿叨擾?!?p>  王楊成喃喃一句,重新開始推磨。

  中洲大陸的上空,趙構(gòu)站在鷹隼的背上急速掠過腳下的村莊大地,高空的寒冷和撲面而來的冰雪絲毫不影響這頭結(jié)丹期的紅頭金尾隼勢如閃電般穿梭在云層里。

  據(jù)《妖獸百聞錄》里記載,鳥類妖獸就數(shù)鷹隼最快,而中洲大陸又以這紅頭金尾隼最佳:“凡成妖丹紅隼,動能日跨千里,靜能懸空不動,遠觀似山水墨畫,見者嘖嘖稱奇?!?p>  趙構(gòu)面無表情,一把美髯被寒風(fēng)吹得四散飛舞。他的手里握著一方圓盤,圓盤中放著一根黑色細小的鐵針。

  他抬起手望著手里的“乾坤盤”,這是一件玄階的方位法器,只要將一根在某人鮮血里浸泡七日的玄鐵針放入其中,便能隨著乾坤盤的指引找到他。

  不論生死。

  其實趙構(gòu)知道,自己宗門里秘密排出的那三個弟子已經(jīng)身死,不然老祖也不會讓自己來探查發(fā)生了何事。

  只要找到了出事的地方,不過才短短幾日的時間,只要周圍的天元地氣和光陰長河不被改變太多,他便能通過南天幫獨門秘術(shù)回溯時光,去知曉到底是哪門哪派下的殺手。

  他眼神逐漸陰冷,在御州城吃了個小輩的虧不說,上頭還有老祖安排的重任壓著,這幾日是真的不順。這件事要是再做不好,貶職事小,老祖要是一個不高興……

  趙構(gòu)甚至是連想都不敢想。

  紅頭金尾隼在云層中急速穿梭,不一會就來到了一座連綿的大山之上,趙構(gòu)手中的乾坤盤微微顫抖,玄鐵針抖動得更是厲害。

  “是這里了?!?p>  他一踩鷹背,巨隼立刻會意,一個猛子從云中穿出,扎進了大山里。

  樹木在腳下飛速掠過,不出片刻,趙構(gòu)就找到了那幾個山賊慘死的樹林。

  地上令人色變的刀痕還在。

  巨隼大力扇動著自己的翅膀,用氣流幫著自己減速懸停,一雙利爪踩斷無數(shù)的枯枝,大力地扣進了一棵巨樹的樹冠里。

  巨隼不安地鳴叫著,趙構(gòu)看著樹林里的戰(zhàn)場,他知道今天注定是查不出什么東西了。

  因為天地間的時空被打亂過,光陰長河斷了節(jié)。

  林間還站著個雙手攏在袖中的男人。

  “地三?”

  趙構(gòu)的表情因為憤怒而扭曲,聲音低沉而包含著怒火。

  “長安城里的地階雖然不少,但是高七尺,穿儒衫,面色黢黑身材又瘦,鼻下八字胡的金丹客……你是北府的門客房玄梅吧?”

  房玄梅笑了笑,雙手依舊攏在寬大的袖子里,彎腰行了個禮。

  “地階后期……大概地七的修為,我應(yīng)當尊你一聲前輩。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有人告訴我,你叫趙構(gòu)?!?p>  “神算奉華?”

  房玄梅不答,還是這么笑著看向趙構(gòu)。

  雖然江湖里的謀士、修士們都對“神算奉華”尊崇有佳,但是面對這地階七層的修士,他這個只有三階的后輩還是忍不住會發(fā)慌。

  但還是要強忍著微笑,金丹客怎么能一驚一乍的。

  修為越是高強,同階間的差距越是明顯,最后便成了不可逾越的鴻溝。

  趙構(gòu)冷著臉:“既然奉華已經(jīng)算到了我會來,就只讓你自己在此迎客嗎?還真當我不敢殺你?”

  房玄梅無奈搖搖頭說道:“本來奉先生跟我說過我還有個幫手,如今看來他是遲到了。”

  趙構(gòu)心下想說,不管來多少人都不能彌補修為上的差距,不過是徒勞罷了。但他剛準備開口,眼睛的余光就瞥到了從林間小路走過來的一個人。

  那人帶著一頂破舊的斗笠,身上穿著雜草編成的最差最便宜的一類蓑衣,雙手環(huán)抱著一把長劍,腰間掛著一個酒葫蘆。

  下身一條破布褲子,一看就是單褲。配上周圍下的雪花,讓人看著就冷。

  更不要說腳上還赤腳穿雙草鞋,露著有些黑灰的腳背。

  這人緩步走來,壓低著斗笠遮擋迎面吹來的寒風(fēng),雙肩聳著,似乎是想把身體團成一團來抵御這嚴寒。

  他走的不說快,但趙構(gòu)跟房玄梅兩個人卻不再言語了,安靜的等著他過來。

  一位同樣地階的劍客。

  等著那男人來到樹林間站定,趙構(gòu)看著他因為寒冷而不住打著哆嗦,有些詫異,心想這金丹客還真有混成這副慘樣的?莫不是什么個人癖好?

  “再加一個地三的金丹客,怎么,神算大人覺得單憑你們二位就能唬得住我?”

  趙構(gòu)冷聲說著,不要說他一個地階七層的練氣士了,便是腳下的結(jié)丹期紅頭金尾隼,都能讓一個地三修士頭疼上好一陣。

  只要不是劍修和武夫就好。

  “趙長老話不要說的這樣恐怖嘛,老大不小的,就愛說些狠話來嚇我們這些小輩,哎呀可嚇死我了?!?p>  那蓑衣漢子推了推頭上的斗笠,露出斗笠下的容貌。他抬頭看了一眼站在鷹背上,而巨隼又站在高樹上的趙構(gòu)打趣道。

  這……江湖里有頭有臉的人都喜歡站在高處嗎?也是,看的我脖子疼,下次我也爬樹上。

  林阿勝心里想著,他臉上覆著半張面具,嘴里依舊叼著根狗尾草,也不知道這大冷天他從哪找的。

  面具只有半張,遮住他鼻子以上,露出一雙桃花眼。臉頰上胡子刮得還是稀碎,胡茬長短不一,邋遢至極。

  他大概是暗堂里唯一一個覺得自己面具難看的要死的殺手了吧?于是他自作主張將面具裁了半邊,說什么這么丑的面具若是遮住我林阿勝的絕世容顏,天下姑娘們可是要躲起來悄悄落淚的。

  給白長平惡心的不行。

  趙構(gòu)見他臉上的面具,一皺眉:“暗堂有地階殺手?我為何從未聽說,何況你的面具戴與不戴,有什么區(qū)別?”

  林阿勝聽聞,也是點頭:“是啊,我以前殺人不戴面具的,今兒個是因為風(fēng)大雪冷,擋風(fēng)用的?!?p>  現(xiàn)在他竟是有點后悔面具殘了,寒風(fēng)吹的他臉疼了一路。

  現(xiàn)在還冷冰冰的。

  “多說無益,長安城北府那面我不便翻臉,但你一個上不去臺面的暗堂殺手,我趙構(gòu)殺了就殺了,誰又能說什么!”

  說罷他大喝一聲,抬手就要結(jié)印。

  “老人家就是心急,這幾天好不容易有人愿意跟我說說話,怎么突然就要動手呢?”

  林阿勝一笑,懷抱著長劍的右手握住劍鞘,拇指抵在護手上。

  噌!

  一聲清脆的聲音,林阿勝拇指彈直,長劍出鞘寸許。

  嗖!

  幾乎在長劍出鞘聲響起的同時,一道劍氣從劍鞘中噴出,橫掃而過,將方圓十丈之內(nèi)的樹木攔腰斬斷!

  趙構(gòu)腳下的巨樹也是應(yīng)聲傾斜而下,紅頭金尾隼驚慌而起,扇動巨翅飛向半空,趙構(gòu)一驚,抬頭向天上看去,在什么都看不見的地方,有什么東西悠悠地出現(xiàn)了。

  “天地本源?!你居然是悟道者!”

  趙構(gòu)驚恐神色更重,一股無形的巨力壓在他的身上,讓他只能半跪在巨隼背后。

  巨隼也是揮動的翅膀一頓,下降些許,這才重新振翅。

  但能明顯看出來這頭畜生費力了不少。

  這一人一隼如陷泥沼,連活動身骨都是困難了些許,更不要說是與人為敵了。

  “這,這就是天地本源的壓勝嗎!老夫窮盡一生都沒能抓到的東西,你這小輩!你這小輩怎么會!”

  趙構(gòu)咬著牙,瞪著地上連劍都沒出的劍客,突然間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大叫:

  “原來是你!”

  猜出了林阿勝的身份,趙構(gòu)不敢再耽擱,重重一腳踩在隼背上。紅頭金尾隼吃痛,艱難的揮動翅膀,一聲鷹叫嘹亮,筆直竄進了云霄。

  趙構(gòu)竟是選擇了遠遁,他逃了。

  房玄梅也是心里大吃一驚,原來奉華大人所說的幫手是他。

  江湖中毀譽參半的一位劍客,人們都叫他浪子阿勝。

  相比于他參悟了劍道的驚人成就,其實還有一件事讓他聲名遠播。

  這家伙最擅長與女子談情說愛,卻是在女子動情之后便悄然消失,讓人恨得牙根癢。

  女子們對他念念不忘,男人們想把他碎尸萬段,就這樣林阿勝的大半輩子都花在了流竄于各個大洲之間了。

  “林先生道法高超,我房玄梅甚是敬佩?!?p>  房玄梅拱手行禮,他是標準的儒家修士,擅陽謀,規(guī)矩禮儀更是無可挑剔。

  林阿勝就沒這么多講究了,他拍了拍房玄梅的肩膀,嘴里說道:“差遠了差遠了,沒趕上好時候啊?!?p>  這句話是他的真心話,凡是夾在北辰和林逸中間的劍修,在踏上求劍之路后都會心生悔恨。

  恨自己生不逢時。

  前有“斷劍遍布三千里,無人敢稱是劍修”的鳳凰洲問劍;后有“一人獨在山巔,我可奉饒?zhí)煜氯?。”的逍遙劍宗大師兄。

  夾在高不成低不就的中間,劍心難免蒙塵。

  林阿勝抬頭望了望天,感慨道:“真想回去個二三十年,去江南看看那漫天劍修比雨多的情景,再飲上一口美酒,嘖,多享受啊!”

  幻想著,林阿勝突然對著天空大喊一聲,震散了一片雪花。

  “早個二十年,別說第五劍,我讓你北辰出到第五百劍你信不信?林小兒,若是同輩,你可還敢奉饒老子三年?老子頭給你打爛!”

  在房玄梅詫異驚奇的眼神中,林阿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跟他說道:

  “那個,房大人是吧,不好意思有些失態(tài)。你身上可帶了銀子?剛說到美酒,有些嘴饞了,酒壺喝空,身上沒錢。”

  房玄梅點點頭,說道:“有是有,不過我出門匆忙,只帶了十兩?!?p>  林阿勝眼睛一亮,說道:“房大人真是有錢,出門隨身都帶這么多銀子嗎?”

  房玄梅不解,覺得林阿勝是在諷刺他,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擺擺手說:“區(qū)區(qū)十兩銀子,連兩顆七品丹藥都是買不起的,道友就別取笑我了。”

  林阿勝突然面色嚴肅,說道;

  “以防誤會,敢問房大人說的銀子,是什么銀子?”

  “雪花銀啊,道友為何發(fā)問?”

  “可否借與我五兩,回頭我讓奉華還你?!?p>  “有何不可,區(qū)區(qū)五兩銀子罷了?!?p>  林阿勝眼冒金光,大喝一聲:“你這朋友我交定了!”

  ……

  長安城中,北府偏院。

  北辰立在院中的風(fēng)雪里,一身雪白官服清塵脫俗,腰上掛著一把尋常飛劍,市井之中幾兩凡銀便能買到。

  他已經(jīng)站了兩個時辰了,從第一片雪花飄落開始。

  突然,他開口自言自語道:

  “最多二百劍?!?p>  一語過后便不再開口。

  一個下午的時間,北辰數(shù)次想拔劍沖到東御子居里去找那個女人,再去起一式劍舞。

  但最終背在身后的手依舊背著,腰上的長劍也依舊插在鞘里。

  他就這樣靜靜的站著。

  終是少了個人,回不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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