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人生幾度秋涼（4）

　　我踉踉蹌蹌出了大殿，下玉階的時候踩到自己的衣裙都險些跌倒，這一層層的衣衫真是累贅，剛剛來的時候被雨水打濕了，現在衣擺那里無比厚重。

　　方嫻身后大概還跟著三個天女，她們人多走得不快。我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方嫻身側，毫不猶豫直接跪下。我在她眼里看到了分明的心疼，可她說出來的話卻冷冰冰的，“凌澴，你又不是公孫尚，你怎么知道他想的什么呢？”

　　我試圖再找出來回旋的余地，“那先不殺，可以嗎......母后......哪怕，哪怕將他一直禁錮在曜侯國也好?！?p>　　方嫻拿我沒辦法，“你若想跪著就跪著吧。”她和那三個天女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該怎么求她......在天庭最高的禮遇是一步一叩首。

　　我擦干臉上的淚，將自己的衣擺整理了一下，讓自己看著得體一些。朝著婧國棲鸞宮的方向跪正，沉沉磕頭道：“懇請母后遂凌澴愿。”

　　起身往前邁一步，再次叩首，“懇請母后遂凌澴愿。”

　　我這么一路磕回去，至少方后會暫時留他一命，方嫻一向很看重我和她之間所謂的母女情，在我到棲鸞宮之前，她不敢殺公孫尚。

　　......

　　“請蔣天女安。”沿途這種話我聽了無數遍。

　　“蔣天女為什么要跪?。俊?p>　　“聽說是為了那個公孫尚。”

　　“誒呀誒呀，快別說了?！?p>　　這種話我也聽了無數遍。

　　公孫尚、曜侯國現在都是天庭提不得的禁詞，眾仙都怕說出來跟自己沾上關系，就好像曜侯國一定會被滅國一樣。曜侯國臣民眾多，公孫尚是早朝晏罷的天君，我知道他舍棄自己時能毫不猶豫，但他一定無法看著無辜的仙墜入冥界甚至是灰飛煙滅，我害怕到最后他真的逼不得已走到同璍婧兩國兵戎相見的那一步，天庭是父帝打下來的，我不希望有任何仙在父帝崩逝后謀篡，泯滅父帝在世時的功績，可我也怕公孫尚因為顧及我，把自己搭進去，把曜侯國舉國搭進去。

　　不知道跪了多久，黑夜白天不知道交替了多少回，我抬眼看向四周隱約可見的玲瓏樓閣，已經到婧國邊境了。眼前忽明忽暗，我感覺四周都在天旋地轉，這下要生一場大病了，我心道。

　　但再苦再難都值得，我清楚只要我跪著，只要消息能傳到方后耳中，她就不會下殺令。從前我只覺得她的愛虛情假意，現在我倒有些感激這些虛偽的愛了，至少她還會因為顧慮到我會不會恨她幾億幾萬年而留下公孫尚的命。

　　......

　　下雪了。

　　從璍國到婧國的路，我邊走邊跪了數月，終于到了婧國疆域。我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似乎一閉眼就再也睜不開。

　　雪真冷，父帝若是知道有一日我會跪在雪地，大概永不會在天庭設立四季輪回。馬上就要到婧國棲鸞宮了，馬上了，我不斷地暗示自己。

　　......

　　這一路上，我出現了太多的幻覺?；秀庇心敲匆凰?，我還和公孫尚在人界，似乎他就在我面前，下一刻就會帶著我去游山玩水，似乎他正在批閱文書，而我一回首就能看到他竹屋里的光影，似乎他朝我走來，手里拿著方后允諾他娶我的旨意。

　　可是這些都沒有，在我面前的只有漫長無盡的路和整個曜侯國的生死未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