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一個不成形的夢。
在這之前我被室友的聲音吵得很是煩躁,因?yàn)槲掖蛩闼X,而他坐在和他一樣臟的地上一直說話,說個不停。
他說馬上會有上頭來巡視檢查,說希望是某位女領(lǐng)導(dǎo),然后開始意淫。
我讓他趕緊去跳樓,這樣他才能學(xué)會閉嘴。但他還是輕易地閉上嘴了。
我面朝上平躺。由于很久沒有睡覺,意識“嗖”地就滑入混沌。我往前探去是一團(tuán)黑,實(shí)際上那時候所有都是一團(tuán)的黑。
我知道自己是要做夢。室友的聲音還在耳朵里撞來撞去,這和源于夢境的縹緲感的沖突足以讓我意識到我要做夢。我不想做夢的,我只想補(bǔ)充精力然后醒來。
我待會得去上課,我不能睡太深,我得繼續(xù)生活。
周圍是一片深黃,我從未見過的深黃,也許填充著永恒的什么。
放眼可見的滿是沙丘,是隆起的畸形狀。
天邊的地平線閃爍著灰紅色的光。天還沒全黑。
我的身邊躺著幾個人,是我的同伴。
我站了起來,也讓他們站了起來,他們看起來不清醒,可能是醉的。
我也是醉的,整個夢都是醉的,搖晃著,是年邁的。
我不知道是怎么來到這的,大部分的夢都沒有開頭。我只知道我們有方向,但目前還不知道終點(diǎn)。
夢的所有都擁有內(nèi)容——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所以趕路被跳過了。
我們到了游樂場,乘著車。這不在計(jì)劃內(nèi),只是因?yàn)橐粋€同伴說去找點(diǎn)樂子吧,他知道游樂場有樂子。
我們把車停靠在路邊,我打開車門,下了車。
游樂場的門口有侍者,我見到了四個,也許五個。
侍者不是人。它們的臉上洋溢著僵硬的笑,穿著鐵質(zhì)的堅(jiān)硬的裙子。
它們的臉洋娃娃一樣精致,但詭異。
侍者們上前來,其中一個攬住我的手臂往里走。
游樂場很破舊,連空氣都泛黃著。
這里不大,更像是幼兒園。
中間還種著棵枯樹,旁邊是幾架游樂設(shè)備。
那個侍者把我?guī)嫌螛吩O(shè)備,然后我們開始旋轉(zhuǎn),轉(zhuǎn)得非??臁?p> 它面對著我,我感到了威脅,推了它一把。
它說:“呵,我有點(diǎn)喜歡你了?!?p> 我突然很恐懼,抖了一激靈。
喜歡是被默許的病,是不成熟的蘋果,是玻璃。這些侍者們總是很容易喜歡上人。如果再這么接下去我們互相會被對方馴化。
它來抓我的手,我得甩開它,很難纏,畢竟我們還在旋轉(zhuǎn)中。
它狠狠地盯我,嘴巴扭曲著,“你們屬于我們,我們是同類啊?!?p> 我費(fèi)了些勁把它丟到地上,然后往外跑。
我和剩下的兩個同伴繼續(xù)前行。
這個世界廣闊,但瘠薄,唯獨(dú)天空是充實(shí)的。
往后到了一面淺黃色的墻,墻很光滑,向上無限高。我們爬不上去,也無法往左,無法往右。
墻左右望不見邊,和天宇一樣望不見邊。
月亮格外地大,它緩緩行過夜空。
月亮貌似永遠(yuǎn)這么大。
面前的這堵墻在皎潔的月光下很像是骨頭,并反射出某種意義上不存在的東西。
我不知道那邊有什么,但我們必須過去。
對于為什么必須過去,我也不會做太多思考。這只是順理成章,就如同我來到這個夢境一般。
墻上七八米處有幾個口子,口子上站著哨兵,我看不清。我對它們喊:“讓我們過去,”
沒有應(yīng)答。
于是我們?nèi)嗽趬@邊駐扎了下來。
一旦停下腳步,我就感到無比饑餓。
我又起身往回走,我和同伴說我要去找吃的。
我們很久沒有吃東西了,我們需要吃東西。
活著,就需要吃東西。
我獨(dú)自開車往回走。
如果我要去的地方在標(biāo)尺上是末點(diǎn),那我現(xiàn)在是在往起點(diǎn)走。
同伴不在身邊,我很愜意。
窗外過去了一個復(fù)合的整體:叢林、很丑的橋和深邃的橋洞,橋上還有一座巨大的圣甲蟲雕像。
叢林包裹著橋,橋頂著雕像。剩下的都是深黃的沙,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
我開到了我的房子,我現(xiàn)實(shí)中的房子。這里就是起點(diǎn)。
同往常一樣,我走上樓道,走進(jìn)熟悉的房間。
陌生,不過也合理。
我看見了那個很吵鬧的室友,他坐著在吃泡面。
我對他說:“還有吃的嗎?”
他聽不見,他沒有耳朵。
這太奇怪了,但合理。夢無論如何都合理。
他有眼睛,他抬頭看見了我。
嘴巴從他的臉上長了出來,
“看見了嗎?你的聲音是冷冰冰的刀子,你的聲音無時不刻在你身邊疾走著。沒有人會真正沉默,且瞧吧,隱士不會永遠(yuǎn)戴著面罩,他終將去刺破萬扇門……
“你以為你看透了一切嗎?你自以為是的樣子太可笑了。你快瞧吧,你的眼球穢濁不堪。在你的眼里沒有干凈的東西,這樣是不被容許的。你看見的所有都是骯臟的,以至于原本純凈的東西也被你弄臟了。你快滾吧,滾出去……
“你以為我們很骯臟而你很高尚嗎?憑什么你會覺得你和我不一樣?你骯臟又卑鄙,都是因?yàn)槟?。都怪你,快去死吧,你死了這里才會恢復(fù)原狀……”
這些聲音把我的耳朵撞得紅腫,我忍受不了,
“你為什么可以這么吵?”我把他拉出來推下了樓。
五樓,半身不遂。
他躺在地上的時候嘴仍不停動,還在咀嚼著那些惡心的字和面條。
我很想醒來,這里更加單調(diào)、枯燥,甚至庸俗。
我試著叫醒自己,但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