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剛下樓，顧慕芬就打來電話，說她要一瓶雞尾酒，最好是桃子口味的。江風跑到門口的藥店買了一瓶云南噴劑，又到便利店買了兩罐雞尾酒。
易拉罐上粉粉的包裝，像櫻花，更像跳動的少女心，是臉上微醺的紅暈，是含羞低頭的溫柔。顧慕芬看到桃子味的雞尾酒，滿心歡喜。不知怎的，特別想喝酒，也許是在醫(yī)院待久了，也許是因為婚姻始終就像一堵墻堵在心里面。
其實她是一個特別不能喝酒的人，當初到美黛面試的時候說自己能喝幾罐啤酒，純粹是為了留下來硬著頭皮說的，平時，只要抿幾口小酒，就會醉意朦朧。
江風拿起云南白藥噴劑在她摔傷的地上噴了幾遍，就準備上樓了。顧慕芬遞過來一罐打開的雞尾酒，說道：“喝一杯。”
他接過雞尾酒，跟她干了杯，喝起來了。
一罐桃子味的雞尾酒下肚，一抹粉粉的胭脂暈上臉頰，顧慕芬已經(jīng)微微醉了。是的，她就是這么不勝酒力。都說喝酒壯膽，酒后吐真言，有時候酒精確實能夠釋放人的欲望。此時此刻，對于她來說，莫過于傾訴。
她又打開一罐雞尾酒，說道：“我真的想不明白，幾年來一直把我捧在手心的男人，竟然在外面找了別的女人。”
就在她舉起易拉罐準備豪飲的時候，江風握住了她的手，說道：“你不適合喝酒，別喝了?！?p> “不行，讓我喝，胡適怎么說的呢？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讓我醉一次吧，我從來沒有醉過。”她甚至用乞求的眼神望著他。
他看了看她，松開了手，也拿了一罐新的酒，打開，碰了杯。
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這是胡適寫過的為數(shù)不多的關(guān)于情感的詩句。他望著她微醺的樣子，就像看著一朵剛剛綻放的桃花，明明那么美好，卻被風吹散了。這種愛，是死去的愛，她對他的愛在慢慢死去。
男人出軌這種事情，怎么說呢？需要多少理由？不需要，可能只需要一個沖動而已。在讀職校的時候，多少校外人士找校內(nèi)單純小姑娘，又有多少男生同時和多個女生交往，也有人戀愛多年情比金堅，卻在一次酒后分道揚鑣。他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但看過不少。
“我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如果不是那個女人主動找上門。我真的是太蠢了，他在外面找了別的女人，回家還要羞辱我，影射我，說我靠著男人上位。這么多年，我以為我們在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對彼此很了解了，事實上呢？事實上我還是太天真了?！彼^續(xù)哭著說道。
他就像一個木頭人一樣，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張紙巾也沒有遞過去，任她哭，由她說。
“離婚，我一定要離婚。等時間一到，我就去跟他離婚，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這個世界上，誰離開誰活不下去呢？”她接著說道。
她的眼睛因為眼淚流得太多慢慢變得干澀，眼皮也慢慢腫了起來。他站起來，拿了毛巾，去洗手間用熱水沾濕毛巾，又回來站在她面前，拿著毛巾慢慢擦干她的淚水，說道：“閉上眼睛。”然后扶她靠在床頭，用熱毛巾敷上眼睛。
這個時候，他才慢慢說道：“莎士比亞說，凡是過去，皆為序章。也許，這段經(jīng)歷只是為了開啟一段新的日子。哭過就好，哭干了這段過去所有的傷痛，就能笑著迎接新生活了。”
她還在抽泣，抽泣聲慢慢變小了。他感覺毛巾有些涼了，拿下毛巾，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睡著了。他把她的頭放平，慢慢蓋上被子。她慢慢睜開眼睛，問道：“你要走了嗎？”
“不早了，睡吧?！彼f道。
“能為我讀詩嗎？”她望著他，問道。
“該睡了?！彼p聲說道。
“哦?！彼难燮ちⅠR合上了，聲音里明明有一絲沮喪。
“這是你的時辰了，哦，靈魂呵，你向無言之域的自由
飛行，
離開書本，離開藝術(shù)，掠去了的日子，結(jié)束了的課程，
你全部向前涌現(xiàn)著，靜靜的，凝視著、沉思著你最愛
的主題。
夜，睡眠，還有星星。”他熟練地背出一首惠特曼的《一個清澈的午夜》。
她又睜開了眼睛，含情脈脈地望著他，幸福在心底流淌。
“雖然紙條很多，根卻只有一條；
穿過我青春的所有說謊的日子
我在陽光下抖落我的枝葉和花朵
現(xiàn)在我可以枯萎而進入真理”
他又念出一首葉芝的《隨時間而來的真理》。念完后，看到她正盯著自己，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你怎么還不睡？”
“聽你讀詩?！彼f道。
“這樣下去會失眠的。趕緊睡吧?！彼f道。
“那你還讀嗎？”她問道。
“今天就這兩首吧，你剛出院，需要好好休息。”他說道。
“那你能等我睡著再走嗎？”她又問道。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她閉上眼睛，慢慢入睡。
紅暈從她臉上慢慢消退，就像褪去潮水后的沙灘一樣，臉頰是那樣平靜而安寧。他望著她，就像望著一只柔軟的小貓咪，這種溫柔軟到了心底。第一次覺得，看著一個人睡覺，也有一種滿足感。
夜安靜下來了，聽不到半點聲音。他覺得她已經(jīng)睡熟了，輕手輕腳地離開，關(guān)上門，輕輕地上樓了。
抬頭，天空中一個星星也沒有，月亮也不見了。也許明天是個陰天吧，也許是天氣污染有了霧霾。他還是想起了那個看星星的夜晚，自那以后，每次在樓頂仰望天空，都會想起那個看星星的夜晚。此刻，他的腦海中突然蹦出來一句詩：夜沒有盡頭/我們只是一微秒的白晝。他試圖再續(xù)兩句，變成一首詩，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只能暫時先把這句存到便簽上，就像以前的詩囊一樣，那里面有很多這種突然冒出來的句子。
拿出手機，這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十二點多了。他懶得洗漱，直接倒頭就睡了。實在又困又乏，明天還要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