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澹澹。
舟船從遠方江面駛來,輪廓漸深,來到金虹橋附近,時間已臨近九點半。
嚴謹?shù)慕罟鞘鏁?,但這一個多小時的搖槳,身體也快接近重度疲勞。
“先休息一下吧!”
傅先生凝視前方的路燈,看著沿江的人影,久久不曾放棄。
半響,他轉(zhuǎn)過身來,盤腿而坐,看著站立在船尾的嚴謹。
“你就不怕嗎?我情緒激昂時的氣息變化應該瞞不過你,這舟船是我的,不怕我放棄,轉(zhuǎn)而襲擊你?”
頭次聽到傅先生發(fā)問,嚴謹微微愣神,倏而上前,走下船尾夾板,站于中段,身軀大約比坐在船頭夾板上的傅先生略高,不會顯得太過突兀。
“已經(jīng)怕過了,從先生的行為上,我覺得先生是個有道之妖,妖氣淳凈者不會是奸詐邪惡之徒,你求道之心的堅韌,我都能看出來,雖然我不太清楚先生晚上游江具體何意?”
不輕不重的蝙蝠屁,拍得傅先生笑了笑,有股狂狷邪魅的氣質(zhì)。
“正好無事,你我有緣相遇,距離誕日節(jié)沒三個月了……嗯,我卻問你,你如今讀的是什么?”
這么問是什么意思?
嚴謹在思慮,總不會無故這么問,他在江城的時日不短,應該會從黑狗處知我一些情況,關于我所學的書應也是清楚。
所學有什么奇異,初中教材應不會是傅先生想問,是那《至上經(jīng)》。
很快反應過來的他想起最近誦念的早課,每念一次,他的頭腦思緒總為之清明。
書中所載,細細琢磨皆是道理。
每思慮一遍,嚴謹都能所收益,是本導人向善,又是本勸誡人是行為,更詮釋了天地間蘊含的至理。
“除了提前接觸的高中教材,剩下就是一本《至上經(jīng)》,所獲甚多。”
傅先生輕“哦”一聲,“果然?!?p> 念及那令他都頗為看不透的黑狗,能黑狗看重的人定是有兩把刷子。
人族“仙塔”為已知部洲第一勢力,不論是散落在不同地域的族群,修行之地,無一不是極為關注“仙塔”的一切。
能為第一勢力,仙塔不單是因有威壓寰宇的在世仙人,更是代代始終有人杰出世,不曾有青黃不接的現(xiàn)象。
一套階梯式的教育栽培方法更是聞達于世,小學,中學,高中,大學,更兼有各種??茖W院,如人體的骨骼般,源源造就新血。
許多族群也是有樣學樣,但總是不比人族,有心無力,方方面面落后。
略微思索的傅先生不介意對嚴謹釋放些善意。
“這書是該用心多讀,《至上經(jīng)》是連人族真仙都捧在手心研讀的典文,就算不是真知初稿,或是真仙手稿,但諸仙參悟過的真法,真知和真理卻永存于世。
日日研讀,或許有朝一日能是機緣所致,能借書接應真知初稿,得傳書中法理。
研讀時不可懷有僥幸,機緣乃天成,這緣需誠,需堅持,有時刻意就落了下乘。
就算沒有那機緣,《至上經(jīng)》也是修心養(yǎng)性的好書,多少能有助養(yǎng)神,至于有多大的幫助就看個人了?!?p> 嚴謹微微一驚,聽說過《至上經(jīng)》是修仙必讀,可經(jīng)傅先生這么一說,他倒是更加重視。
傅先生深深看了眼嚴謹,他已經(jīng)提醒過一次,說得也夠多,再說下去就有些刻意。
“謝過先生教誨。”
嚴謹微微一躬身。
換作一個同齡人因少年人心性不夠成熟不一定會在意傅先生的話,但嚴謹卻很明白,前輩的諄諄教誨是經(jīng)驗之談。
其實這些話在上了高中,待少年人的心智更成熟后也會有老師告知。
至于現(xiàn)在不說,那是有原因。
初中學子尚處于練氣,未曾涉及養(yǎng)神,以往也曾有人好高騖遠,撿了芝麻,丟了西瓜,曾每時每刻都捧《至上經(jīng)》在讀,妄想能一步登天,最后反而耽誤了練氣。
傅先生之所以說這些,那是他觀察過嚴謹,能夠知趣不打擾他,能夠控制好奇,這人的心性比起常人更沉穩(wěn)。
閱人不少的他更沒有瞧出嚴謹是那種心思深沉,陰暗之徒,所以才多一嘴,結(jié)個善緣。
“嗯?”
忽然,傅先生偏頭望向岸邊,好心情頓時被破壞。
“今天就到這了,上岸吧?!?p> 他起身,脫去銬鏈就一揮手,讓江面涌起大浪把舟船推向岸邊。
“是?!眹乐敍]有多說。
按說他需要搖兩個時辰的槳,此時距離約定時間大約應還剩半個小時。
不過傅先生是主顧,他說了算,雖然有些辛苦,但搖槳這一力氣活對嚴謹還是有一定的好處。
累是累了點,可是能鍛煉體魄,也能幫助他掌控靈力更熟練,更細微。
“能讓你提前接觸更高深的知識,你也算是仙塔栽培的后備精英,如無意外,你應該會繼續(xù)走上修行,有沒有興趣見識一下真正的修行世界殘酷一面。”
傅先生上岸,看著搬動自行車的嚴謹,掌心向前虛抓,氣息旋轉(zhuǎn)。
舟船縮小,飛入他的手掌。
嚴謹不明所以,扶住車把手,順著剛才傅先生看的方向望去,橘黃色的燈光照亮小小的一片漆黑。
什么都沒看見。
“我實力低微,怕會拖累先生,真沒有問題嗎?”
真是一個小滑頭。
從嚴謹?shù)脑挘迪壬黠@聽出了嚴謹有意,可話里卻像是為他著想,后半句又暗問安不安全的用意。
“不妨事,黑狗那廝曾讓我照顧點你,最近可不太平,本來我就每天暗中送你回家。另外,我雖是個妖,但生活在江城,并不想見到江城亂起來。
有些邪徒就是見不得人好,能出一份綿薄之力,有時候,我是不介意?!?p> 傅先生向堤岸外走去,不急不緩,嚴謹連忙跟上,踩著自行車,不斷從周圍攫取靈氣,恢復揺槳消耗的靈力。
漸漸,走出人少的江堤邊,四周的燈光多了幾種顏色。
城市的夜晚依舊熱鬧,街道行人不少,沿街店鋪大多還開門。
一加三歌舞廳。
華美的招牌,霓虹的小燈管閃爍,像足了人心的六欲,落在嚴謹那時靈時不靈的法眼中,歌舞廳所在散發(fā)的人道氣息渾濁,簡直是烏煙瘴氣。
下一秒,他所見又變回了正常。
短裙,短衣的迎賓嬌笑相迎來客,展露女性的誘惑,白大腿,胸挺。
偏偏這人就愛這一味,食色性也。
“修行最忌這等污穢的地方,七情六欲宣泄,堆積,容易壞人道心,心志不堅者在這呆久了,畢生所練的清靈不到一時三刻就要開始污濁了。
這歌舞廳老板也不是什么良人,凈穢之法粗糙不堪,純糊弄人,怪不得會吸引邪祟到來?!?p> 傅先生站在歌舞廳對面,沒有急于進去,反而指點了嚴謹一番。
“你先報警吧!
說起來,我今晚這般待你也是別有一些心思。
仙塔真仙雖是視眾生皆平等,善待我等異族,但我終究是妖眾一員,人境能如真仙般真心誠意待我等之人還是很少,更多是因仙塔的妖律。
如不是你在身旁,能免我一些麻煩,我也未必趟這灘渾水,可真放任邪祟壯大,禍及我現(xiàn)修行之地,那有多有不妥。”
不知為何,短短的接觸讓傅先生對嚴謹?shù)挠^感很好。
換個旁人的話,他就未必如今晚這般以誠待人。
嚴謹聽出了些感慨,不過,傅先生也說的是事實。
非我族人,其心必異。
這個說法雖有些片面,但在人族卻很有市場。
雖是有妖律等仙塔法度約束,讓這個世界的人與異類混居,但矛盾從不見消失過,人與異類也不是完全和諧相處。
“這乃人之常情,人族尚自身間都相互警惕,非是故意針對。”
嚴謹有感而說。
“我知道。”傅先生笑道。
嘟嘟。
手機撥了緊急號碼,一陣忙音。
“就說察覺到很邪性的魔氣,死人了,派人來收尾?!备迪壬嵝训馈?p> 電話通了。
“這里是111異類處理熱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