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人自然是早已得知紅綃的身份的掌柜、趙啟以及常肅。只不過與前兩人將紅綃雖說不是了解十分透徹,卻也是人和名字可以對上??蓱z了常肅只知道自家樓主是會穿紅衣的美女子,其他人一概不知??杀
紅綃下樓之時就感覺到了來自三方的視線,除了自己那個只會抬杠犟嘴的屬下,其余兩人一人倒是好發(fā)現(xiàn)的很,高臺之上只有一人而已。至于另外一人……
紅綃略微側(cè)首向柜臺之處看去,只看見了那個油嘴滑舌的小二和方才將兩位華服公子“請”出去的大堂老板,細看之下兩人都不是會功夫的樣子,也不知另一個看自己的人是誰。不再管這些雜事,一身紅衣的美人就這么明晃晃的走出了紅袖樓,行至對街的胭脂首飾樓,外面陽光明媚,紅綃將唯一的侍女留給了洛清月看門,自己只好微微抬袖遮住一些臉龐。
她倒是不在意這些表面的皮囊如何,畢竟這也不會是自己原本的面皮。只不過一想起洛姐姐在御華園的說的話……
紅綃記得那還是自己入宮已有一月有余的時候,自己遭逢同期香荀的追殺,無奈之下逃至御花園,在那里見到了平日里冷冷清清,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皇后。紅綃當(dāng)初進宮第一次見到洛清月的時候就在想,這個狗皇帝居然好這一口,古往今來就沒見到那個正宮皇后是冷冷冰冰的,倒是端莊,就是不像一個真人,比自己還沒有人氣兒。
不知為何自己明明身負重傷,還是身體不受控制的走到了那個自己一再強調(diào)不喜歡、鄙視的皇后身前,難得的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一個宮禮。只不過這次不規(guī)矩的人好像換了一個人。
月光之下,身著湛藍色宮裝襦裙的皇后比之白日里冰冰冷冷的好似移動的驕矜孤傲的白梅,此刻倒是有了一些耐人賞玩,心生向往的飄飄欲仙的味道。
紅綃蹲著身子扯著本就受傷的腰腹此刻更是感覺到一股股熱流自傷口涌出。平日里雖高冷臨人卻也算是溫和守禮的皇后娘娘不知為何,竟許久沒有開口受禮。
紅綃久未等到起身的聲音,正在思慮自己是直接起身不顧禮法帶傷走掉,還是受氣流血等到昏迷之時,讓所有人都發(fā)現(xiàn)自己一任宮嬪竟身負刀傷?
雖然答案很明顯,可紅綃進宮不是添香樓的任務(wù),只因與人互托,若是事情做不好恐怕自己的事情也不會有結(jié)果。但若是再不起身回宮療傷,自己這傷口怕是要印出自己新?lián)Q的裙裝。到時候就是不打自招,前朝后宮都不好收場。
兩難之時,紅綃聽到了那位惜字如金皇后說了一句明顯不是自己期盼的話:“想不到圣上雖不通六藝,眼光確實十足十的好。”
紅綃聽見這話是如何也蹲不下去了,不是她心生怒氣,只不過紅綃已經(jīng)察覺自己眼前發(fā)黑,再不起身恐怕后果難料。
為了掩飾,紅綃努力摒棄自身因受傷之后久蹲造成的氣血失調(diào),語氣不穩(wěn)。試圖裝作往日妖嬈俗艷的語氣說著:“怎么,難帶皇后娘娘也想替皇上憐惜臣妾不成?”
一句話說的三道彎,尾語上揚。配上那抬眸挺身的肢體動作倒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寵妃該有的樣子,語氣略微跋扈,卻也只會讓人說一句嬌蠻,半分挑不出錯來。
紅綃本以為自己展現(xiàn)出一副不可善了的樣子可以讓平日里賢良淑德的皇后娘娘望而卻步,未曾想到今日的皇后娘娘好似與往日格外不同。而這件事紅綃也是抬眸之后直視其目之后才發(fā)現(xiàn),皇后的眼尾緋紅在冷白細膩的臉頰上顯得格外濃烈重彩。
洛清月制止住身旁隨宮女訓(xùn)斥的言語,被人托付著的手臂輕抬,緩緩的向紅綃走近,直至紅綃身旁的宮女也退至身后一步有余之時,洛清月才緩緩的附到紅綃的耳旁說道:“怎么?你絞盡腦汁就想到這么一個可以掩蓋你一身血氣的說辭不成?略有些氣虛???”
紅綃感覺到皇后低聲略帶陰沉的口氣順著自己的耳廓,傳入血脈,讓原本因失血過多流速較慢的血管之內(nèi)的液體再度沸騰,直直的沖向激烈跳動的心臟,連耳朵都開始從耳根慢慢泛紅。
“皇后……”紅綃下意識側(cè)首向后退縮,猛一側(cè)頭恰好將唇部印到了方才出言揭穿自己的人臉頰之上……
“這位姑娘請問您是要買首飾還是脂粉?”小二搭話熱情的聲音讓紅綃這才意識到自己早就到了紅袖樓街對面的首飾樓一樓接待廳。
“不用,我與人有約?!奔t綃回完話之后便起身輕車熟路的找到四樓的平日里聯(lián)絡(luò)屬下時常去的房間。
這邊紅袖樓內(nèi)大廳之中被說書先生講的昏昏欲睡的常肅接收到添香樓之內(nèi)的聯(lián)絡(luò)的暗號,仔細一聽竟還是樓主親自召見。立即起身斂服衣袖向樓外走去。
大廳之內(nèi)的眾人正在聽得興致勃勃,根本無暇分心給一個無相關(guān)的人,倒是結(jié)賬柜臺之處的掌柜和小二發(fā)現(xiàn)了這位自從一早開門沒多久就到的顧客,就這么尚未聽完就起身離開。小二心里酸氣自己今日的賞銀怕是又少了一分,而掌柜的則是將視線轉(zhuǎn)向高臺之上講書的趙啟。
趙啟對于常肅的離開也是微微一愣,自己及上臺之前就知道常肅是添香樓的人。即使掌柜的沒有說什么,自己心底還曾暗暗想過同這人的言談舉止,行走坐臥推測出關(guān)于一點添香樓和將軍愛女的下落。只是,他這么走了是不是說明自己與那位安排多年的計劃終究是敗落了還是行不通?
稍一走神,再回過神的時候發(fā)現(xiàn)底下聽客們一副欲知后事如何的樣子望著自己。
趙啟怔怔的試圖用笑容打破自己也不知說到哪處的尷尬,可是嘴角的笑容卻不是一個自稱老朽年紀(jì)的人能露出的笑容。微憨的表情配上自裂開雙唇裸露的白齒充滿了爽朗與血氣方剛的意味。
這回地下的坐客們除卻臨近門口角落的那位客人其他人都徹底變成了一副愣神的樣子,不過那位顧客卻是微瞇的雙眼透露著懷念的情緒,可板住的雙頰又僵硬的不配合著眼中的情緒,遠遠地觀著別扭極了。
趙啟倒是沒有心情看那位別扭的角落只發(fā)過幾次話的客人,被眾人的表情和樓內(nèi)的氛圍瞬間清醒了腦子,終于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
“啪——”趙啟猛地一拍驚堂木,另一只手用手中折扇點打著桌面。趁著眾人好似回神的時間整理了思緒,這才用獨有的沙啞低沉的聲音緩緩地說:“這恒安王只身前去邊關(guān)塞外尋找添香樓之時,皇城之內(nèi)自打恒安王蕭嬴處對外稱病閉門謝客之時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驚天逆轉(zhuǎn)?!?p> 聲音到此時逐漸莊重凝聚,仿若嗓喉之間存著千支細若牛毛的針抵至其間,多發(fā)出一個音便會得到一口鮮血的疼痛與隱忍。
雅間之內(nèi),洛清月睡得尚算安穩(wěn)。
夢中自己同母親一同在后花園亭臺水榭,陰郁樹蔭之下看著不遠處才會學(xué)會走路的弟弟邁著踉蹌的步子學(xué)著父親耍拳,而自己則窩坐在母親懷中,揚起雙手揮舞著飄散著空中紛飛飄落的花瓣,落英繽紛的樣子遠不是一句兩言可以說的清楚。
不遠處園地入口拱門之下仿若還站著一位少年,說是少年好似年紀(jì)還較小一些。面容稚氣,可就是如何也看不清長得如何,父親見到那少年之后便起身去了他的身旁。連身后跟著粘著的弟弟都沒有顧及到。
母親也是一見那位少年便叫奶娘將自己及弟弟抱走了,自己好似要掙扎,卻無力擺脫。后園
就這么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霧靄蒼茫,不知何處來,也不知何處去。
眨眼之間,自己來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地方。宮室奢華,侍女迤邐,內(nèi)侍俊美,仿若是人世間常說的天堂,可是自己卻難以忽略心底泛起的涼寒,幽若千年寒冰,順著冰錐一滴一滴地在滾燙的心上,讓一顆原本鮮活的心緩慢的沉淪,直至深潭之下,從水面恍若透漏出一點點的光亮,波光粼粼。
不知多久之后,一直是奢侈異度的宮殿,多了一抹紅色,像極了火焰,但只不過這縷火焰充斥著稚嫩,心底溫暖卻不灼傷,一點一滴灼化了被沉入深潭的冰凍的心房。
昔年的落英繽紛,再次紛紛揚揚落在心間,揚在眼底。
陡然間,洛清月驚醒。
方才夢中究竟有什么使她驚醒,她不知。可是聽著門外的蒼啞的嗓音心底有些急緒,煩躁的此刻只想從這座樓內(nèi)回去,回到自己同紅綃的家。
這么一思索,洛清月才發(fā)現(xiàn)自己究竟在急些什么。略一思索,無奈的笑容淺淺的墜落在恍若九天仙女不食煙火的清冷的臉龐之上。
略一起身,見著自己和紅綃來時帶的兩個冪笠仍舊放在不遠處。心底安逸了一些,只不過紅綃到底是去了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