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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外史

第四十九章 紅袖樓主04

花月外史 盧安娜 4510 2023-05-23 17:05:10

  大堂內(nèi)的講書早已結(jié)束,留在原位的客人似乎都心事重重。美味佳肴擺在桌上并沒有多少人品嘗,明明不是酒樓的迎客的高峰期,依舊有一波接著一波的人前來,女子人數(shù)亦遠(yuǎn)遠(yuǎn)比往日多,即使如此卻很是安靜。

  若是方才這般安靜還可以勉強解釋為客人們都在專心聽書,可如今臺上空無一人還這么安靜,小二越想越心驚,背后發(fā)涼。生怕是有什么江湖恩怨前來尋仇報復(fù),縮著脖子似個鵪鶉早已沒有上午仰首挺胸的精神兒。

  二樓的天字號雅間,紅綃方想好用哪瓶毒藥就聽到蕭嬴說道:“明明往事匆匆不堪回首,近來卻總是想起洛老將軍。音容笑貌,恍若初見?!笔捹姷铰迩逶驴偸窍胍獡u搖扇子,不曾想多年不做這番打扮早就忘記折扇需要備上。手中茶杯早空,只好摩挲起香囊墜的絡(luò)子。

  紅綃并沒有見過洛清月的父母兄弟,幼時相識也是始于一場鬧劇。長大之后進(jìn)宮當(dāng)寵妃之時,洛清月的父母家人早已亡故。紅綃自幼被添香樓撫養(yǎng)長大,親人對于她而言,是個陌生的詞匯。她不懂親情是何種滋味,只曉得洛清月是她絕無僅有的寶貝,僅此而已。

  如今聽到有人與洛清月談及家人,她猛然一愣,忽然意識到蕭嬴其實相比于敵人這個稱呼,更像是一位故交。情誼或許不濃,算不上摯友,卻是一位可以談?wù)勥^去的朋友,即使身在身在權(quán)力巔峰也是近些年的事情,更多時候是一當(dāng)局的旁觀者。

  紅綃側(cè)目看著一直沒有回話的洛清月,手中的毒藥又被放回了香囊。她想:姓蕭的,也不是一無是處。

  洛清月并不知曉該如何回復(fù),對于童年的蕭嬴她印象并不是很深。一位品茗都沒有多少機會的皇子,洛清月更是沒有機會結(jié)識的。他或許會同父親交談,可對童年的洛清月而言,蕭亥才是濃墨重彩的一筆。武帝喜歡的孩子,自然是所有人巴結(jié)的對象,見不到面聽到的稱贊與故事也在少數(shù)。蕭嬴只不過是眾多皇子中的一名,無論哪方面都沒有過分出眾。

  “嗯。”洛清月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而后便轉(zhuǎn)移了話題:“京都還好嗎?可會出亂子?”

  蕭嬴并不意外洛清月問這些,她總是著眼大局,個人對她而言似乎一直都是不足思慮,結(jié)發(fā)夫妻的蕭亥亦不例外,除了那位添香樓的香荀,如今的樓主紅綃。想到這兒,蕭嬴抬眼看向紅綃,依舊美的驚心動魄。蕭嬴并不重色,可如此美人人間難得幾回聞。

  紅綃看著姓蕭的一雙死魚眼看向自己,頓時覺得自己還是輕言了。這路貨色,根本就是渾身上下從內(nèi)而外都是臟的,好壞都是對人而言,蕭嬴他配嗎?

  “做什么?”紅綃語氣惱怒,屋內(nèi)氣氛陡然一滯。

  蕭嬴未料到這位近年來脾氣更是見長,“只是想問樓主對于我送的禮物可是滿意?”

  紅綃滿腦疑問,想起蕭嬴空手進(jìn)入室內(nèi)的樣子,禁不住問道:“禮物?”

  蕭嬴瞧著紅綃懵懂的樣子,心中微嘆歲月匆匆過,也只有她還是舊模樣。只好明說:“《花月外史》,二位不是上午便到了嗎?”好似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自己對于她們二人行蹤了如指掌,以示權(quán)力。

  “你還好意思說?”提起這個紅綃可是有了由頭,想了想自己同清月姐姐自上午來了,直至現(xiàn)在都在聽姓蕭的馬屁史就禁不住冷笑:“你遠(yuǎn)赴塞外前往添香樓是為了什么?你兩次相邀碧尹失敗,又邀我進(jìn)宮是為了什么?平京郊寇亂?擒逆賊楊猛?姓蕭的,我怎不知你何時臉皮如此之厚?為了弒帝登基的丑聞編出來的評書,如何敢問我?”

  同紅綃劈頭蓋臉的逼問不同,洛清月對于《花月外史》處處不經(jīng)意的歌功頌德美化史實并沒什么想評說,史書向來是活著的人寫的,怎么樣都不為過。相對的,后世人如何評論過世之人,怎么說亦不為過。她知曉,蕭嬴想問的不是這個。

  “《花月外史》是你寫的?”洛清月問道。

  “姑且算是叭?!笔捹[隱有些得意露在眉間,畢竟從未聽說哪位帝王寫過野史評書,前無古人總會讓人驕傲些。

  洛清月卻不以為意:“沙城之事描述的倒是仔細(xì)?!?p>  蕭嬴聽到洛清月一針見血的詢問,眉頭輕挑:“你總是能問到要害。”抬手輕拍示意九號去一樓領(lǐng)人?!八彩敲径噔?,詳細(xì)的一會兒你親自問問吧?!?p>  “誰?”紅綃明顯跟不上這兩位的思路,不曉得為什么明明是她在嫌棄《花月外史》就是一部馬屁史,如何就變成了“他”,誰,誰是他?

  “那位功力不詳?shù)闹v書先生?!甭迩逶乱幌?qū)τ诩t綃是有問必答,若不是蕭嬴此次來者何意尚未摸透,她此刻早就同紅綃耳語相告了。此話也算是對于蕭嬴的回禮,他的事已算不上密不透風(fēng)。

  “《花月外史》的確是我送與二位的禮物,金銀玉帛終究是俗物。想來你們也不差錢財,高官厚祿同權(quán)勢滔天亦非所求。畢竟曾經(jīng)唾手可得,也未見你們心動。”蕭嬴想著當(dāng)年他尚在思慮如何安撫朝野,握緊權(quán)柄。兩人未有絲毫眷戀不告而辭,嘲諷的笑道:“于是我便想讓你們二人流芳百世或許才是正途?!?p>  同史書記載是為了后人評說不同,流言猛于虎,卻大多是當(dāng)世人的評判。好似絕世美人骨肉缺一不可一般,而想要流言流芳自然百世少不了財力物力作為支撐。

  洛清月聽著蕭嬴說著,心底卻想著他未盡之意。此番話好似通情達(dá)理,體貼入微。可也隱隱有著另一層含義: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都是他的“禮物”。臣子講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大抵如此,諸多說辭終究皆是手段,權(quán)力想來才是他的底氣。

  “不知陛下自京城遠(yuǎn)道而來帶有重禮,可是有事?”洛清月不愿再與蕭嬴繞圈子,生生的將余下不多的情誼磨掉。那段晦暗的日子苦澀無味,卻也忘不得。父母雙親,兄弟姐妹,門楣榮耀,這些都是她曾經(jīng)有過的,后又失去過的。她雖是痛苦,卻一點一滴也不敢忘卻。記憶,是她與那些唯一的聯(lián)系了。

  蕭嬴并不覺得以添香樓的消息網(wǎng)會不知他前來所為何事,可洛清月如此問了,他自然要答。即使有些時候,答案并不會讓人欣喜:“自是有事?!痹捯魟偮洌砰g門外傳來九號的聲音:“陛下,人已帶到?!?p>  蕭嬴并不是廣而告之的巡防,而是瞞了眾人前來。如今九號一句“陛下”好似有透露出了些什么,畢竟沒有人在自己的家里還會躲躲藏藏。雖說周朝皆是他的,洛清月卻聽出了另一種意味。

  “組建紅袖樓并非易事。”洛清月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紅綃沒大明了。蕭嬴聽后隱有笑意,奈何尚未察覺肺部就一陣癢。他不愿在人前病弱求憐,故作無事,只是用了大力氣才把那口氣咽了回去。才輕聲道:“進(jìn)來?!倍筠D(zhuǎn)身望向門口。

  洛清月大抵猜到了是什么狀況,可是看著趙澤緊繃著脊背低著頭走進(jìn)來,她還是有些淚濕眼眶,白玉般的面孔隱透哀傷。雙手微顫,她甚至不敢細(xì)想沙城之事過了多久,怕舊傷未愈再添新疾,怕被時間治愈療慰的只是錯覺,怕數(shù)萬將士如今依舊在沙城苦戰(zhàn),不得返回故土。

  九號只是低頭開了雅間的門后,引趙澤進(jìn)去拜見后就出去了。他并未逗留,樓下的氣氛緊繃,他還需下去主持大局,何況趙澤苦候多年也該見見故人了。

  紅綃并不曉得這位講書先生對于約見紅袖樓這件事起到什么作用,她只是看洛清月的脊背,好似無事的雙手,微微泛紅的肩頭??傆X得這人有些煩,紅綃對于旁人的評測標(biāo)準(zhǔn)一向是以洛清月為尺,若是讓洛清月欣喜,那便是有些用處,若是讓洛清月氣惱,便是毫無用處。雖然標(biāo)準(zhǔn)簡單,奈何情緒多變。

  就如此刻,雖然清月姐姐尚未說一句話??杉t綃知道她想見他,這時候一般便是紅綃糾結(jié)的時候。她頭腦構(gòu)造簡單,沒有什么大智慧。縱有幾次用腦子也多半是同洛清月相關(guān)。如今讓他判斷一個人留與不留多少有些強人所難,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握緊那雙手,不住的在洛清月耳邊輕說:“我在,別怕?!?p>  蕭嬴早就知曉紅綃是個什么性子,聰慧怕是與她無緣。要不然也不能幾句話就被讓他從邊塞哄騙到紫禁城。想當(dāng)年他帶她回去,可是把多年來侍候左右的人嚇到不成。以為他色迷心竅,要做荒唐度日的閑散王爺。雖算不上以死勸諫,可也大有此勢。還好紅綃腦子不大靈光,沒被嚇跑。那時他還以為是大智若愚,后來才曉得那是真愚,唯有碰到那人能靈光些。

  他眼神掃過那雙相握的手,移走目光望向下跪拜禮的趙澤,微微點頭道說:“嗯?!迸加X背后如芒在刺,故作不知。他對于紅綃的評價又有了一個新的估量——抱著醋壇子的傻子,真不知道洛清月喜愛她什么地方,沒腦子嗎?

  趙澤自從進(jìn)房間便一直低著頭,并不知曉上首幾人的眉眼官司。他心里浮浮沉沉想的都是洛將軍的指派將領(lǐng)的身姿,洛前鋒單馬沖向敵軍的背影,數(shù)萬將士們以為驅(qū)逐敵寇成功的喜悅。明明同平日里面沒有什么不同,哪成想是最后一面了。

  趙澤自小體弱,旁人練武的年紀(jì)他在讀兵書,旁人學(xué)習(xí)兵器的時候他在讀史書,旁人上戰(zhàn)場的時候他才可以學(xué)武。若不是戰(zhàn)火連連,他的小身板估計是上不了戰(zhàn)場的。也恰好如此,才會短短幾年就連升職務(wù),可以進(jìn)入主帳議事。

  “你可認(rèn)識洛將軍?”趙澤恍惚間聽到了一聲輕靈的聲音,晃過神來才想起他在做什么:“小人認(rèn)的?!?p>  蕭嬴肺腑間似有灼痛,怕他藥效要過便說:“他乃你父親麾下將領(lǐng),年紀(jì)輕輕便是戰(zhàn)功赫赫。原本洛老將軍也曾上書想要回京之后便為他請封,未曾想世事難料?!?p>  洛清月聽到“世事難料”終究是忍不住落下淚來,透明的淚珠直直的從眼角墜落,一朵朵濺在裙子上,不到半刻就洇濕了一大片。

  紅綃手忙腳亂的拿出手帕,擦了左邊擦右邊。越看透紅的雙眸越心痛,抬手便將人摟在懷內(nèi),一雙多情眼此刻狠狠地盯著蕭嬴,好似要生啖其肉。

  蕭嬴也未未想過,他為洛清月尋來舊人想要以此拜求紅綃,以求診治。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連忙揮手讓一臉哀傷的趙澤下去,“先下去,快?!?p>  洛清月一聽那人要走,頓時摟緊了紅綃。語氣沙啞低聲說:“不行。”

  紅綃多年來這種美人投懷送抱的機會可不多,當(dāng)時就滿面春風(fēng)不去看那邊辦砸事情的蕭嬴,揚聲說:“稍等?!?p>  趙澤連忙跪在原地不動,不敢抬頭。生怕自己再做錯什么事情被趕出去,畢竟他在這世上茍活多年,便是為了再見一面洛將軍的親人。

  洛清月此刻窩在紅綃的懷里,實在是當(dāng)中如此羞的起不來頭。雖有一肚子的疑問可也問不出,好在紅綃對于洛清月想些什么一清二楚。

  “你可是沙城之事的幸存者?”紅綃想了半天才組織好語言,生怕懷里那位又哭起來。

  蕭嬴看著抱作一團(tuán)的兩人,無奈的移開目光。只嘆紅綃終究是帶壞了洛清月,想當(dāng)年可是和那位好弟弟牽個手都會臉紅的世家女,如今當(dāng)眾摟摟抱抱都毫不作羞。想起蕭亥,蕭嬴臉色一黑,看向趙澤想要忘掉那晦氣玩意兒。

  卻叫那旁陳述的趙澤心一顫,還以為自己又說錯了什么。心里左思右想也沒個底兒。

  “我是中正元年投的洛家軍,中正二年春前往沙城。當(dāng)年前有蒼狼,后缺糧草。戰(zhàn)況十分緊張,好在洛將軍吩咐洛前鋒請來可汗,借來糧草。哪成想可汗身旁的謀士向他獻(xiàn)計伙同蒼狼吞了我軍,可免十年邊疆無戰(zhàn)火。可汗心動了,洛將軍帶領(lǐng)我們苦苦掙扎。后想到備糧倉想要去先斬后奏,可一到地方一粒米都沒有,還好洛將軍擊敗蒼狼奪回一城,才免于大軍餓死的事情。但……”

  趙澤不愧是講書的人,條理清晰,不到片刻便將當(dāng)年沙城的事情都講完了。洛清月本以為父親只是前后狼后有虎才戰(zhàn)死沙場,可這般聽來即使當(dāng)年如此境況,父親依舊苦苦維持多日才為了百姓,馬革裹尸。

  紅綃本想問趙澤,數(shù)萬將士都死在了那場戰(zhàn)役,為何唯獨他獨活至今??墒悄X子不靈光不代表傻,話剛到嘴邊就又咽了回去。畢竟多年來,他也不會好受。明明正值中年卻一副老之將至的樣子,她實在是問不出口,只好說一句:“你先下去,尋到常肅,他會帶你回去的?!?p>  常肅是誰?又回哪里?這些趙澤都不清楚,可看著幾位還有事情的樣子,他仔細(xì)分析了一番,驚覺原來一直同自己講話的居然是添香樓樓主,心緒雜亂。想起他晌午說話時掌柜的一臉莫名,頓時感覺知曉了什么驚天大秘密。明明講了一天的《花月外史》,此刻才意識到這書也不見得只是評書傳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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