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眼的綠瓦紅墻間,飄揚著商鋪顯眼的旗幟。
周遭錯落的梅樹上系滿了紅絲帶,夜色悄悄灑在來來往往的車馬上,狹長的街道因川流不息的行人變得更為擁擠,人們卻也不焦躁,只是滿懷期待的隨著人流不斷向前行進著,女子們盛裝出席,手執(zhí)紅梅,時不時低頭細嗅這初冬的芬芳。
與京城的熱鬧不同,這里顯得更為恬淡美好。
這番景象難得一見,我也只覺新奇,與包藍田并肩閑逛著,奈何后面跟著兩個討厭的家伙……
察覺到魏臨初不近不遠的跟在身后,正和那秦棋不知聊些什么聊得那么歡愉,時不時還傳來幾聲嬌笑,世風日下啊,真是污了今日這風雅的氛圍!
心中甚是心煩,為轉(zhuǎn)移注意力,便向身旁開口詢問這迎梅會的由來,他也十分耐心地解釋道。
“這原來不過是黎州的百姓,為了迎接冬日,攜同家人一同夜賞梅花的尋常出游罷了。后來聚集的人們越來越多,熱鬧非凡,便開始在梅樹下談詩論詞,尋覓知己?!?p> 放眼一看,不遠處一群人,團團圍在一處,我有些好奇地走上前去,里面竟然搭了個小平臺,只見一個中年男子手里拿著一盞格外圖案精美的花燈。
正在臺上滿臉堆笑地說道,“今日迎梅會,小店也來應應景。獎品就是我手里這盞梅花燈,大家可聽好,規(guī)則是這樣的:兩人為一組上來與別組對對子,對上的多就算贏!”
原來是花燈鋪的店老板,這游戲規(guī)則倒是簡單。
聽罷,有不少人已經(jīng)躍躍欲試,讓我也不禁有些心動,轉(zhuǎn)頭一看,恰好包藍田就站在身后左顧右盼著,趁他還沒反應過來,我便拉著他徑直往臺上走去。
興致沖沖地沖老板說道,“老板!我們倆參加,這梅花燈,您可得給我留好嘍~”
包藍田一臉震驚,慫著臉小聲婉拒道,“要不還是小初陪你來吧……”同時畏畏縮縮地瞄向臺下那人。
我保持著必勝的笑容,咬牙切齒地低聲打斷他,“別想著臨陣脫逃,不然有你好看……”
魏臨初剛好走到臺下,望向臺上那笑顏如花的女子,一副乖巧溫順的模樣,眉眼卻是掩飾不住的強勢蠻橫,深如水的眼眸中多了一絲好奇。
身后的秦棋邁著碎步好不容易趕上他,一近他身邊,只見一片淡色的薄唇掛起淺淺的笑意,目光卻始終注視著臺上那女子,饒有興趣地開口道。
“不如,我們也去試試?”說罷,便負手向臺上緩緩走去。
他不容置喙的語氣,秦棋自然溫順地點點頭,連忙跟在他身后。
這一幕,更讓我尤為不爽,忍不住憤恨地盯著他。怎地他今日事事什都要摻和?
我深知魏臨初可不是一個會對花燈這些個女孩家玩意兒感興趣的人,現(xiàn)在如此,莫非是想搶走那獎品送給表妹,故意惹我不快?
想到他是有意與我作對,我轉(zhuǎn)頭一個犀利地眼神掃向包藍田,“我們不能輸,聽見沒有!”
包藍田滿臉黑線,“我盡力而為,不過這游戲嘛,重在參與啊?!?p> 有苦難言的眼神,不斷在我與魏臨初之間徘徊……
他心中無奈啊,本想把這感情升溫的絕佳機會穩(wěn)穩(wěn)丟給小初,奈何他不僅不接招,還把自己給拉下水了?這叫什么事啊。
魏臨初當然看到女子那不服輸?shù)谋砬?,依舊神定自若,嘴角含笑。
低沉的聲線,卻蘊含磁性,“老板,開始吧?!崩习暹B忙應下,“好嘞!”
接下來,果然如同預想的那樣……打敗了其余寥寥幾組選手,最后只剩下了我們兩對人。
我定了定神,準備好了接招。只見秦棋瞥向近處一樹梅花,轉(zhuǎn)過頭來柔弱道,“雞犬過霜橋一路梅花染墨葉?!?p> 臺下之人紛紛討論著,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便好奇地看向臺上的我。
腦中閃過幾個詞,我便穩(wěn)穩(wěn)應道,“燕雀落雪沫半窗玉梨剪金枝!”
一說完,不經(jīng)意瞥見下面的人們微微點頭,讓我有了不少信心。臉上必勝的笑容更甚。
“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下望江流,江流千古,千古江樓?!?p> “映月井,映月影,映月井中映月影,月井萬年,萬年月映?!?p> ……
包藍田也成功對上,臺下之人無不拍手稱贊,“好文采!好文采?。 ?p> 我心里暗喜,看來離成功只差最后一步了,我耀武揚威地看著魏臨初,他卻面色毫無波瀾,眼神更是似笑非笑??春冒?!
我扶著下巴,想了半晌,終于有了主意,邪邪一笑,從容出著上聯(lián),“爾人你,偽為人,裘求衣,合手即拿,魑魅魍魎四小鬼,是鬼非人!”
一聽完,臺下之人皆倒吸一口涼氣,不禁竊竊私語道,“這姑娘也是太認真了……為了贏,竟然借對子罵人?”
秦棋一聽這話,忍不住生氣地上前說道,“尹姐姐,你怎可如此……”
吃瓜群眾們更是好奇了,直直看向臺上另一旁那器宇軒昂之人。
看不出魏臨初臉上有半分惱意,他甚至半彎著薄唇,饒有興趣地看著女子。那日未給她解釋,她竟然如此憤怒?連罵人泄憤的招數(shù)都使了出來。
頓了半晌,他笑著開口道,“是我輸了。”
老板咂舌,驚訝地再三確認道,“公子可是對不上了?”
魏臨初笑意若有似無,與女子相視一眼,“這燈,是你的了?!?p> 一陣冬風起,夾雜著隱隱的梅香,拂亂了他眉宇間的發(fā)絲,看向我的方向卻依舊清透堅定,表情卻陰晴不定,看不出喜怒,我不禁暗忱,“這就認輸,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老板也笑呵呵地將花燈交到了我身上,“恭喜姑娘!拿著獎品,去和心愛之人一同賞梅吧?!闭f完,還別有深意地看了我與包藍田。
我正想擺手反駁,余光一瞟,燈火闌珊之處,那人已然不見??磥硭钦娴纳鷼饬税?,不知為何,心中總有種沖動想要去尋他,由不得心里細想,便往臺下跑去……
臺上的秦棋,面上難掩失望,愣神地站在原地,悲憤地緊捏著手上的絲帕,他竟然就這樣拋下自己走了?
包藍田看她情緒低落,便緩緩走到她身旁寬慰道,“秦姑娘,萬事皆不可強求,情愛一事更是如此啊……”說罷便優(yōu)哉游哉地閑逛去了。
秦棋一臉不甘地下了臺,心境久久不能平靜,憤然自言自語道,“不強求,怎可知道得不到?”
一路沿著人來人往的街道,我時緩時急地小跑著,視線四處飄移尋找那人,終于在一顆姻緣樹下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只見他背著身,負手而立于月色之下,頭上滿是飄蕩的紅絲帶,他一身黑衣卻顯得更為冷峻,“辦妥了?”
面前的葉青低聲回道,“將軍果然料事如神,曹相讓我們把人交給他?!?p> 魏臨初眉頭緊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葉青不明所以,試探地問道,“那李少府,我們可要差人帶過去?”
他收回目光,鄭重其事道,“自然,你親自送過去吧。我不過是在想,曹相和這事有多少關(guān)系?!?p> 葉青有些疑惑,“將軍是說曹丞相……誒,尹小姐?”一開口,眼光無意一瞥,便看到將軍身后那一抹粉色的倩影。
原來他們是在樹下密談公事,我不便上前,卻也不愿就此離去,只好尷尬地待在原地,現(xiàn)在既已經(jīng)被看到,只得扯出一抹微笑,走了上去。
魏臨初隨著葉青目光,側(cè)身一看,見到了來人……
葉青心下了然,看尹小姐滿臉欲言又止,自然也十分識相的退下了。這一點,魏臨初自然能感覺出來,于是待葉青走后,看著她開口問道:“有話要說?”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心下一緊,卻又吐露不出半個字來,“我……”
迎著他直直的目光更是難以開口,只好低下頭不再看他,將手上的孔明梅花燈舉到他面前,鼓起勇氣,大義滅親般的大聲道,“你要想要,給你好了!”
我屏住呼吸,仿佛空氣靜止,卻聽見靜默中傳來一聲嗤笑,抬頭便看見他那俊朗不凡的臉上,狹長的鳳眸帶笑隨風徐徐而過。
憋了一天,他終于釋放了他心里積攢了許多的笑意。我不禁瞪大了眼,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你,笑什么你?”
他半瞇著眼睛,心情似乎極好,拉起我的手就向前走去,“隨我去湖邊走走?!?p> 突然被包裹住的溫暖,讓我心里也泛起了點點暖意,只是突然想起包藍田他們,急忙停下腳步說道,“那我們先去找包大哥和你表妹會合吧!”
他倒也不慌不忙,懶懶道:“不必了,他們會先回去的。包藍田若是這點覺悟都沒有,也不必做我朋友了。”恩?安心之后,我只好默默跟在他身后……
此時的湖面,蕩漾著星星點點的光澤,碧波之間層層搖曳更替,橋上的人們也提著各式各樣的花燈為此歲月靜好之景駐足流連。
我正細細欣賞著這別有一番風味的景致。
上空突然一聲巨響,下一秒便綻放出絢麗多彩的火花,似是流星從天降落,圖案由小變大,霎時間鋪滿了這片夜空,與湖面的寂靜相映成輝。
這滿眼的火樹銀花讓我不自覺扯著魏臨初的衣袖,開心歡呼道,“是煙花!魏臨初,你快看!”
感覺到身旁女子的歡愉,他側(cè)目一看,不過是一場尋常煙火,便引得她如此欣喜,興高采烈地笑出聲來。
他也將視線轉(zhuǎn)向那天邊的燦爛,看見的是煙火,卻又似看見的是她天真的笑顏……
他不禁獨自喃喃道,“尹千星,我沒有什么婚約。”
他仿佛說著什么話,可是周圍過于喧鬧,我實在難以聽清,轉(zhuǎn)頭疑惑地大喊道,“你說什么?大點兒聲呀!聽不清?!?p> “我說,我沒有婚約?!?p> 終于聽清后,我依舊故作無所謂看向別處,“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心下卻如同這片熱鬧的天空,驟然綻放出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