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早膳草草吃過后,告別小和尚轉(zhuǎn)身下山。
哎?
怎么不見她的小徒兒呢?
元竹用翅尖撲了百里長卿一下,百里長卿一笑,即刻給她再下禁言術。
完了,這下子連叫都沒法叫了……
“竹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安心等便可?!卑倮镩L卿的聲音猛然闖入元竹耳中,元竹不免得打了個激靈。
百里長卿這是……用密法傳音了嗎?
那她說的話,他是不是也能聽到?
俊美無雙的師尊大人——
元竹下意識叫了句,無人回應……
想來百里長卿還是聽不見自己的心里話的。
她懶懶地窩在他的臂彎里,瞇了眼。
他們在小和尚走后,駐在通往山下的石路片刻,只聽一道急促喊聲:“師公!你且等等小生!”
果然,他來了……逢祈君……
逢祈君身子骨薄,饒是清秋七月,都能被這段不長的距離累得氣喘吁吁,額頭冒汗。
他用袖角擦掉汗珠,問道:“師公今日動身怎如此早?小生差點沒能趕上?!?p> 緊接著,逢祈君往百里長卿周身打量一番,“怎么不見師父呢?”
百里長卿抱著鶴,也就是抱著元竹的手緊了緊,嘆氣回道:“祈君,你師父半夜不小心走丟了,我正是要去尋你師父?!?p> 元竹此刻內(nèi)心可謂是五味雜陳,那是一股說不起來的滋味……
誰能告訴她,師尊什么時候也這樣說謊話都不打草稿了?
謊話連篇!
她還在師尊懷里窩著呢?
哪里亂跑了?
又是哪里跑丟了?!
雖然,她現(xiàn)在是鶴身,可憐她的小徒兒一介肉眼凡胎自是看不見她的……
但是,百里長卿,你的徒兒還在你跟前呢……
能不能放她走,然后再說謊話呢?
她的小徒兒那么善良溫潤的一個人,就要這么被他的黑心師公給騙了!
她心里想想就覺得這實在是過意不去啊——
元竹憤憤地想著,在百里長卿懷里掙扎一頓,抬翅扇了百里長卿一臉。
百里長卿的臉驟然由晴轉(zhuǎn)陰,黑得像是能滴出水、下起雨來。
他經(jīng)由這世間太多風雨,心境自是逐漸變得澄澈透明起來。
這紅塵紛紛擾擾的諸多事情已經(jīng)很難吸引到他的注意力了。
他一貫的作風都是慵懶且淡若清風,對待一切事物都是一副不緊不慢、不疾不徐的模樣,鮮少衍生其他情緒。
而如今,他的五官在淡色的晨光里不由得顯得凌厲了一些。
也不知是不是陰影襯托的緣故,他的眉眼在此刻愈顯得陰而森,似有九天驚雷轉(zhuǎn)即會滾滾而來,劈頭而下,驚破這萬物生靈!
百里長卿一笑,笑得冰崩玉碎,那笑聲清脆如指彈美玉,又短促如弦弦轉(zhuǎn)急、戛然止住。
元竹一怔,連反應都忘了。
百里長卿笑罷,旁若無人地將她的黑白雙色的翅膀往下一塞,她的翅膀直貼他的胸膛。
她能透過層層衣服,用翅尖感受到他那衣下的熱與暖……
啊——
什么是感受到凌霄衣下的暖和熱,衣服那么厚,分明是她臉紅了……
所以才感到熱,鶴臉生熱。
百里長卿的披風微起又落,落了她一頭,正好蓋住她。
逢祈君在旁,目睹了全過程,驚問:“師父不見了?那這……是?”
他立馬調(diào)整好自己的情緒,一手在前、一手負后,欠身看著那披風里露出來的一抹鶴身問。
百里長卿攏緊披風,遮斷了逢祈君的全部目光,這才開口:“豢養(yǎng)的寵物。”
接著岔開話題,“當然,你師父我自會找到。”
逢祈君轉(zhuǎn)驚為笑,一拱手,“那小生在這里先行謝過師公了?!?p> “本分之事。”說著,百里長卿徑自下山。
“哎哎—”逢祈君急忙攔在百里長卿身前,從懷中掏出一塊不知道包著什么的粗布遞給他。
細一瞧,那粗布中包著的正是元竹的那雙繡花鞋,“師公,這是師父存放在小生這里的繡花鞋,小生曾代為保管。我本想等師父前來親自還給師父,既然師父不在,那就有勞師公代為轉(zhuǎn)交。”
百里長卿騰出一只手,接過繡花鞋,道句:“多謝?!?p> 抬頭的一瞬,百里長卿目光一斜,在他們身后,道路兩側(cè)的林子里有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安靜地看著這一切……
風過密林,林聲成嘯,嗚嗚地掩了那些細碎的聲響……
正在兩人想要離開時,周身突然陰風大作,“呼呼—”地掀起地上落葉,又帶以萬頃之勢猛然墜地。
天地驟黑,氣壓下降。
狂風落下,激起粘稠的泥土灰塵。
百里長卿遮緊袍子,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周遭的一切變化。
未等他出手,腰間佩劍已然出鞘,劍柄白玉雕梅花,鋒利的劍尖直指颶風處。
一側(cè)的朱紅劍穗隨風而揚,懸在半空中卻不動半分,一股無形的威壓從他的身上緩慢地溢出。
颶風慢慢地變小,打著旋兒,刮落了幾片葉子,隨后消失在原地。
元竹忍不住地挑開百里長卿的披風,透過細小的衣服縫兒往外偷偷地看著。
闖入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的……是一條龐大的蛟身!
那蛟身如藤蔓植物一樣盤旋而上,蛟目狹長且大若銅鈴!
它的身體不停地在原地打轉(zhuǎn),左右搖晃,竟是一步都不敢上前。
只不過,它的蛟身里好像裹著什么……她瞥見了那一抹衣角,看材質(zhì)好像是—祈君的!
百里長卿長身玉立,任衣角鼓動翻飛,都懶得抬眼細看。
元竹一瞅百里長卿旁邊,發(fā)現(xiàn)她的小徒兒不見了!
她這才肯定那蛟纏著的人是逢祈君!
她在百里長卿的懷里掙扎著想要下去,卻發(fā)現(xiàn)百里長卿將她抱得更緊了。
百里長卿低眸,輕飄飄地說了句:“無妨。”
元竹再次掙扎欲脫身,卻發(fā)現(xiàn)百里長卿竟然鎖了她的周身筋脈!
她無可奈何下只好悻悻地縮回腦袋。
“唔—師公救我!”逢祈君被圈在蛟身里艱難地沖百里長卿大喊。
百里長卿沒有動靜,只是默然。
逢祈君接連地喊了幾聲,見百里長卿沒有理他,于是軟下聲音,小聲勸道:“六兒,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小生這樣真的很難受?!?p> 縱使他百般懇求,水六兒都不曾后退一步。
“嗖—”那柄佩劍終于動了,它刺穿空中墜落的葉子,破空而來,直直地扎向蛟身一處。
而那一處,與逢祈君的腦袋只隔著一蛟身。
逢祈君倒吸口涼氣,衣前起伏,不停地喘著粗氣。
“嚶嚶—”音似鴛鴦的叫聲尖銳地、凄厲地響起,欲割破耳膜。
“哐當—”佩劍帶血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