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蛟化紅鯉，無名初見
七月初秋，無名湖水水位下降，有女音尖叫于湖畔。
粗布男子一聽有人喊救命，連忙拋下盆里的蔬菜，急急地跑了上去。
他四目一望，只看見一個(gè)衣著暴露的女子翹腿坐在一塊湖邊青石上，腆著臉笑嘿嘿地盯著他。
她一雙圓瞳，明亮耀眼，透過輕薄的衣服，能夠看見她姣好的身姿，玲瓏有致，曲線絕妙。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面上驟浮紅暈，靦腆且客氣地問：“小生方才聽見有人喊救命，可是姑娘？”
水六兒將右手往前一遞，遞到男子的面前，晃了下胳膊，說：“哎呦——不是我還能有誰？”
她一笑，“剛剛我在湖邊不小心被小貝殼夾住了手，小書生你能幫我取下來嗎？”
男子看一枚白貝殼夾住她兩根手指頭的上半部分，再一看她的左手完好無損，指如削蔥根，圓潤的指甲在陽光下瑩瑩亮亮，透明清縈，差點(diǎn)慌了神。
他斂回目光，正神色，說：“男女授受不親，姑娘可以用左手自己摘下貝殼?！?p> 水六兒聞言，左手猛地垂了下來，拉慫在身側(cè)，軟塌塌地像是還沒發(fā)酵好的面團(tuán)，“小書生，你看，我的左手也壞了。動(dòng)不了了——”
男子仍然是客客氣氣地拒絕，“姑娘可不要折煞小生，小生見你的左手適才還是好好的?！?p> 腦袋一根筋的小書生，一看就知道還沒追過姑娘。
凡事都要隔層紗，懂不？
水六兒見這計(jì)不行，又施一計(jì)，咧開嗓子哇哇大哭了起來，哭得可謂是聲音頗大，就是不見一滴眼淚掉落。
“哇嗚——你這個(gè)小書生分明是欺負(fù)我這個(gè)姑娘家。嗚嗚——我明明就是無計(jì)可施這才找你幫忙，你卻污蔑小女的名聲。”
“哇嗚——可憐小女一個(gè)清白人家就要這樣香消玉殞了?！?p> “我好疼啊——疼死我了，嗚嗚——”
男子瞧水六兒這般音入九霄，炸開飛云，躊躇一刻，轉(zhuǎn)而上前一把捂住水六兒的嘴，眼神飄忽，說：“姑娘得罪，小生這就幫你?！?p> 他話罷，輕輕地撬開貝殼，將她的手從貝殼里解放出了出來。
水六兒一聽，破涕為笑，連右手上的貝殼紅印都毫不在意了。
她順勢而上，一把擁過粗布男子，音笑似鈴。耳邊的海星耳墜清吟著敲了下方的白水晶，敲了小書生的心房。
“嘿嘿，你這小書生的模樣可真是耐看?！?p> 小書生被水六兒猛然擁入懷中，一時(shí)間臉色大變，忽而紅色，忽而青色，最后定格在熟透的柿子紅。
他的腰彎一半，臉抵在水六兒的鎖骨上，感受著她身上涼涼的海水味道，羞紅至極，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水六兒黑發(fā)垂在胸前，發(fā)尾隱隱地帶了一抹海藻綠，正好滑過了那黃橙色漸變的抹胸上衣。
而他的眼睛基本是正正地對在那里。
小書生眼一閉，深呼吸，“姑娘男女授受不親，還請放開小生?！?p>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如泉水叮咚滾落林間。
當(dāng)他再度睜眼時(shí)，余光不經(jīng)意地往下一瞥，一條巨大的、散發(fā)著粼粼青光的尾巴赫然闖入他的眼中。
小書生嚇得從水六兒的臂彎下方鉆了出去，身子后退兩步，止不住地跌倒在地，語不成句，“你、你你——”
水六兒低頭看著自己露出的蛟尾，眼睛笑成彎月，“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太高興了?！?p> 畢竟這是她第一次以人身見到他，第一次見到她的小媳婦。
以前，她可都是在水下呆呆地仰望著他，望著他的手指修長地浣衣，洗菜，日復(fù)一日。
像她們這種熱情得難以自制的生物，一個(gè)激動(dòng)就露了花花綠綠的尾巴。
想來還是道行太深，她看四哥和四嫂親親我我的時(shí)候，那大尾巴可是從來都沒有露出一寸。
水六兒甩了下蛟尾，恢復(fù)成人身，走下青石，珍珠腰鏈和腳踝銀鏈伴著她的步伐泠泠作響。
她足踏一步，一曲水流，沿著海藍(lán)色長裙滑落，浸潤微干的土地。
她走到小書生面前，看著小書生一身狼狽，笑了又笑，“你這小書生莫不成也怕我嗎？我可告訴你，我才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是神仙！法力無邊的女神仙！”
小書生喉結(jié)滾動(dòng)，手肘撐上半身，往后拖一步，目瞪盛驚，“小生、小生——”
他小生了半天都沒有小生出來下一句，直到右手心的貝殼硌得他有些發(fā)疼。
他遽而轉(zhuǎn)色，朝著水六兒舉起右拳，拳開成掌，“姑娘，那枚小貝殼在這里?！?p> 這個(gè)小書生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是想告訴她……
這個(gè)小貝殼就是他們的定情信物了嗎？
水六兒上前一把拿過小書生手中的貝殼，低頭鍥而不舍地說:“小書生，那——這枚小貝殼就是咱倆的定情信物了?！?p> 小書生臉色煞白，如抹石膏。
誰能告訴他，眼前的這位姑娘，不，神仙，究竟是個(gè)什么心思？
“你還沒告訴我，你怕不怕我？”水六兒一邊說著話，一邊再次露出了青色的蛟尾。
蛟尾在陽光下折射著五色的華光，險(xiǎn)些眩暈了小書生的眼。
小書生立馬吐出一口濁氣，自我安慰，立定神，緩緩地回道：“姑娘是神仙，小生怎有怕之意？只是方才過于吃驚?！?p> 水六兒聞言，樂得更歡了，巨大的蛟尾在地上甩了甩去，蛟尾入水，霍然從湖里甩了小書生一臉?biāo)?p> 小書生嘆息，怏怏地用質(zhì)地粗糙的袖子抹臉，在無人瞧見的地方，他的腳悄悄地往袍子里后縮一步。
“既然你不怕我，那我變成真身和你一塊兒玩吧?！彼鶅焊吲d地玩著尾巴，差點(diǎn)就現(xiàn)了整個(gè)原身。
小書生連連打斷，“別別——仙姑，別，還是人身的仙姑最是好看?！?p> 真是個(gè)嘴甜的小書生。
她喜歡！
一道青光閃過，水六兒瞬間恢復(fù)成人身。
“小書生，不要叫我仙姑好不好？我叫水六兒?！?p> “那……小生便喚六兒姑娘？姑娘？”
“帶著姑娘多難聽，叫我六兒好不好？”
“如此親昵的稱呼，這是萬萬不可的。”小書生連連搖頭。
“怎么不可？我四哥他們都是這么叫我的。我排行老六，父君也常叫我六兒。”
水六兒一邊說，一邊要將小書生扶起來。
小書生連連推脫，自個(gè)兒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一躬身，“多謝姑娘好意?！?p> 水六兒聽他仍然是這種姑娘姑娘的口吻，氣悶悶地跺腳，“姑娘、姑娘，真是讓你迂腐死了！”
果然，照哥哥說，這人間的書生瑣事最多，也是最為酸臭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