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下午陸沉都呆在醫(yī)院。
美曰其名說是和楊越討論公事,其實是在等李默下班。
楊越太了解他這個兄弟了。
“還有三分鐘?!睏钤娇戳丝幢?。
“什么?”陸沉問。
“還有三分鐘到六點(diǎn),默默那時候下班,”他解釋道,又繼續(xù)說,“你要是想一起吃飯就最好去找她。”
他知道默默不會主動過來找陸沉的。
“還有,她喜歡吃七分閣的飯菜。”
“嗯,好,知道了?!?p> 陸沉拎起自己的包,開門,走了出去。
楊越看著門口笑了笑,搖搖頭,想:這小子,還說談公事,暴露了吧。
陸沉坐在護(hù)士站對面的椅子上,看著走廊里人來人往。
他忽然想起早上的那個鬧事的男人。
他有沒有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他從兜里掏出手機(jī),打了個電話,說,“幫我找個人,他今天在醫(yī)院鬧事傷了人?!?p> 電話打完,李默正巧換好衣服出來。
“走吧,吃飯去?!彼粗?。
“嗯?!?p> “去七分閣怎么樣?”他問。
“嗯……可以。”
正合她口味。
電梯停在六樓,兩人走進(jìn)電梯。
醫(yī)院電梯人有些多,李默被擠到陸沉面前。
她面向著他,手撐著墻壁,讓自己不至于貼到他身上。
陸沉低頭看著小姑娘。
小姑娘頭發(fā)整整齊齊梳到后面,挽了個發(fā)髻,露出干凈的臉龐。
他知道小姑娘背上有傷,輕輕皺了皺眉。
人那么多,肯定會擠著她。他便扶著她的頭,兩人調(diào)換了位置。
李默靠著墻,陸沉手撐著墻壁。
她開始臉紅。
怎么,這個姿勢那么像……壁咚。
他低頭看見小姑娘粉粉的臉,不免有些覺得好笑。
小姑娘怎么臉皮那么???
出了電梯,李默趕緊和陸沉拉開一段距離。
她看見顧歡在前面。
“默默,下班了?”她看見李默,小跑了過來。
她沖顧歡點(diǎn)點(diǎn)頭。
陸沉見她沒跟上來,回頭問她,“怎么了?”
“沒事兒?!彼p輕說。
顧歡瞟了一眼陸沉,說,“哎喲,這是要和帥哥去吃飯?”
“他就是我早上救的那個人?!崩钅吭陬櫄g耳朵邊上說。
“他啊~”她轉(zhuǎn)頭認(rèn)真打量起陸沉,悄悄說,“你這是救了個什么寶藏?這也……太帥了吧!加油拿下他?!?p> 顧歡的表情像是要流口水了,但礙于她男朋友還在門口等著,對李默做了個加油的手勢,轉(zhuǎn)身向醫(yī)院門口走去。
顧歡男朋友——賀涵,賀涵是顧歡和李默的學(xué)長。
男生成績很好,上了重點(diǎn)高中;顧歡一直都是個小學(xué)渣,初中畢業(yè)就直接去了職校。
兩人一直保有聯(lián)系。這不,賀涵一畢業(yè)倆人就光明正大地談起戀愛。
李默心里是羨慕加祝福的,不像她……
陸沉看她有些失神,喊了句,“小姑娘!走了?!?p> 她不好意思向陸沉看看,點(diǎn)點(diǎn)頭。
“走吧,晚了沒位置?!标懗琳f。
李默跟在他后面,忽然前面的人停了下來,仰頭看了看天。
今天晚霞特別美,紅透了半邊天。
許是太陽也太害羞,遮住了半邊臉,而另外半邊,依舊是遮不住的紅。
陸沉回頭。
真是像極了小姑娘害羞的樣子。
陸沉替李默打開副駕駛的門,她卻擺了擺手,坐進(jìn)了后排。
他有些無奈笑了笑,“咚”的一聲關(guān)上門。
上車。
兩人沒有說話。
陸沉手把著方向盤,先開了口,“七分閣飯菜不錯?!?p> 關(guān)鍵是楊越說她喜歡。
“嗯?!?p> 李默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怎么會不知道七分閣飯菜好吃。
黑色別克穿梭在海城繁華的道路上,車內(nèi)安靜的出奇。
靜到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為破解這尷尬,陸沉打開電臺,隨意調(diào)了個頻道。
是昆曲。
他從后視鏡看見小姑娘抬起了頭,眼睛里放著光。
看來小姑娘喜歡。
“喜歡昆曲?”他問。
“嗯,喜歡?!彼c(diǎn)點(diǎn)頭。
“會唱么?”他又問。
“會一點(diǎn)兒,”她又繼續(xù)說,“以前我爸在家老唱。”
“那你父親一定很有趣吧。”
“嗯,他以前是戲班子的?!?p> ……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聊著天。
陸沉松了口氣,總算是有話題和小姑娘聊了。
七分閣離得不遠(yuǎn),很快到了。
陸沉把車停穩(wěn)。
兩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七分閣,一聽店名就是中國風(fēng)的飯店。裝修是仿古代酒樓的樣子,大廳中央搭了個戲臺子。
那兒時常有人說書或者唱戲。
做的最好的就是昆曲和評彈。
陸沉隨意點(diǎn)了幾個菜,又把菜單遞給李默。
“你看看你要吃什么?”
“嗯……”她看看菜單,隨意勾了幾個菜。
陸沉感覺到她的不自然,開玩笑地說,“小姑娘,我長得嚇人么?你那么緊張?”
“沒。”
她手一抖打翻了旁邊的水杯。
“還說沒,看你緊張的?!彼χ貌徒砑埐亮瞬磷雷由系乃?,“我又不會吃了你?!?p> 如果小姑娘和他說話時能像和楊越說話時那么輕松就好了。
七分閣這個時候人多,上菜速度比較慢。
兩人就聽著說書人講著故事磨時間。
他說的是經(jīng)典的《紅樓夢》里《劉姥姥進(jìn)大觀園》。
說書人的聲音恰到好處緩解了兩人之間的尷尬。
“您好,您的菜來了,”服務(wù)員端著菜走過來,“菜上齊了,請慢用?!?p> 李默拿起筷子,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小默?”
來人是經(jīng)理,認(rèn)得她。
“和朋友來吃飯?。俊彼戳丝此龑γ娴年懗?,“男朋友?”
“不是,朋友。”
她擺了擺手,趕緊否認(rèn)。
“放心,我不會和老板說的,有時間過來唱曲兒?!?p> 說完有人招呼他就走了。
陸沉好笑地看著李默,小姑娘臉又紅了。
“你認(rèn)識啊?”他問。
他該想到的,楊越說她喜歡七分閣飯菜,那她應(yīng)該常來。
她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回答了他。
“老板是?”他挑了挑眉,問。聽那人意思,小姑娘應(yīng)該挺怕“老板”的。
“是我哥。”
“你曲兒唱得不錯?”
“嗯。”
他半開玩笑說,“那你還和我說就會一點(diǎn)。原來還是個隱藏的民間昆曲表演藝術(shù)家?!?p> 他看見小姑娘頭低得更低了,也沒說話。
還害羞了。
“吃飯吧?!?p> 說書人講完,下了場,空氣安靜下來,只聽得見筷子碰碗的聲音。
陸沉本就是個不愛說話的人,李默也是個面對不熟的人沒什么話說。
兩人真是把他們的名字演繹到了極致。
吃完飯,兩人走出飯店。
雖然天已經(jīng)黑透了,但海城是個不夜城,并不會讓人感覺冷清。
陸沉看了看表。
八點(diǎn)。
“住哪兒?我送你回去?!彼粗」媚飭枴?p> “不用,我坐公車回去,很近?!崩钅噶酥腹卉囌?。
“很晚了,我送你?!闭Z氣不容別人拒絕。
他替她打開后排門。
“謝謝,”她坐了進(jìn)去,說,“天熙公寓。”
怎么感覺這架勢像是在綁架。
“真巧,我也住那兒。”
“嗯?!彼龑嵲诓粫奶?。
“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聽小姑娘你唱兩句?”陸沉找話說。
這小姑娘怎么那么寡言寡語。除了“嗯”就是“好”。
比他話還少。
“嗯,你想聽什么?”
“《牡丹亭》吧?”
他以前和奶奶住一起的時候,常聽這段。
“行!”
反正他送她回家,就算是車費(fèi)。
請她唱曲兒可是很貴的。
清清嗓子,緩緩開口,
“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guān)情似去年?”
……
這一段是《游園驚夢》里的《繞池游》。
陸沉雖聽不懂昆曲,但是小姑娘的聲音帶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柔情,聽在耳朵里癢癢的。
像極了他養(yǎng)的貓。
聲音軟軟的。
陸沉嘴角開始上揚(yáng)。
一段罷,李默一個人唱了兩個人的詞,有些喘不過氣。
她看著他嘴角向上揚(yáng)起,主動和他說話,“誒,你……”
“怎么?”他回。
“你倒說,我唱的怎么樣?”
“蠻好。”
他其實不太懂。
“蠻好?你知不知道請我唱一曲兒要多少?”
“多少?”聽小姑娘語氣,她身價不菲啊。
“一場三百。”
“還挺貴。”
“所以……”你知道你剛剛聽了多少錢的聲音么?!蠻好兩個字就把她打發(fā)了?
后面那句沒敢說出口。
“所以什么?”他從后視鏡看著小姑娘。
“沒!”
她如果說出來,他肯定會覺得她自戀得很。
陸沉笑了,他的小姑娘總算是愿意主動和他說話了。
所以這算不算有所發(fā)展?
車駛?cè)氲叵萝噹欤懗涟衍囃7€(wěn)。
兩人下車,陸沉一把拉住李默的手。
小姑娘手腕可真細(xì)。他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折斷了。
“今天中午我說的事兒,你可以好好考慮考慮。”
“不用不用!”
她甩開他的手,拔腿就跑。
他看了看自己落空了的手,又望著小姑娘匆匆逃離的背影。
他,嚇人么?怎么小姑娘那么怕他?
李默回到家,趕緊鎖上門。
趴在床上,讓自己那顆瘋狂跳動的心臟快些平息下來。
她租的房子不大,二十平米的開間。一個月房租兩千。
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獨(dú)衛(wèi),廚房,小餐廳。屋子也被她收拾的整整齊齊,一塵不染。
在海城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這個價格已經(jīng)很便宜了。
她唱曲賺的錢全花這上面了。
房東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比起顧歡的房東,這個還算好說話。
她從S市來海城的日子,過得還不算太慘。
“嘟嘟——”包里手機(jī)響起。
拿出手機(jī)看了看屏幕,是她媽媽。
“喂,媽?!?p> “默默啊,你在那邊過得怎么樣???有沒有好好吃飯,你都去了一個星期了,也不給媽媽來個電話,我和你爸擔(dān)心死你了?!?p> “嗯,還不錯,我有好好吃飯?!彼谝淮坞x父母那么遠(yuǎn),她父母肯定是擔(dān)心她的。
“默默,如果在那邊呆的不順心,就趕緊回來,你說你一個姑娘家家那么拼命干嘛?”
她最討厭被別人說姑娘家家就不用拼命了。
S市是小城市,那兒的姑娘二十出頭就會結(jié)婚。讀書的時候靠父母,結(jié)婚了就靠老公。
一輩子都靠著男人活。
“媽,我跟你說了很多遍。女孩子也是要拼命的,不然會被別人瞧不起?!?p> 就像她那時候。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那個你丁阿姨今天和我說,楊越那孩子轉(zhuǎn)去你們醫(yī)院了?”
“嗯?!彼嗔巳嘧约憾洹?p> 她就知道逃不過。
“你可得替媽媽好好照顧他啊,媽媽可喜歡那孩子了。聽說魚湯喝了好得快,你明天給那孩子熬點(diǎn)魚湯送過去?!?p> “嗯,知道了?!?p> 掛了電話,她皺了皺眉。
不知道她媽和丁阿姨是怎么想的,凈想著把她和楊越湊一起。
難道不怕楊越被她打死?
想到楊越,她眼前又浮現(xiàn)陸沉的臉。
他說要負(fù)責(zé)是什么意思?
以身相許?還是幫她問那傷她的人要點(diǎn)兒誤工費(fèi)和精神損失費(fèi)?
她更希望是后者。
畢竟她比較缺錢。
“算了算了!不想了!”
她搖搖頭,繼續(xù)把自己埋進(jìn)被子里。
李默家樓上
陸沉坐在落地窗前,一雙長腿放在地上,懷里抱了只貓。
他伸手捋捋它的毛,說,“十三,我給你找個媽媽怎么樣?”
十三舔了舔他的手,“喵”了一聲,像是在說“好”!
“那行,你就再等等?!?p> 他眼睛飄向窗外,看著海城絢麗的夜景。
輕輕拍了拍十三的頭,說,
“等你媽成年。”
六月初AD
陸沉以后會后悔他說李默話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