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對于廟里這些人來講,死亡已經(jīng)指日可待,腦袋與肚子一樣都是空的,即便是一個剛剛活過來且身體孱弱的小姑娘帶著他們吃飽肚子,居然也沒有任何人感到驚訝和懷疑,不僅如此,李家村所有村民開始對李君另眼相看,他們好像突然又看見了活下去的希望,心甘情愿的對李君言聽計從,像群孩子,總是滿眼期待的看著李君,好像李君隨時都可以變出糖果來。
除了李叔李嬸,沒人注意到那雙本不該屬于十一歲少女的雙眸,那種從容淡定,那種明亮深邃,與那孱弱的身體極不相符。
只是私下里有人猜測小五醒過來后定是受哪位仙人指點,要不然怎么可能救了幾十人的性命,李叔和李嬸本來很是糾結(jié),曾經(jīng)的小五膽小靦腆,愛撒嬌,喜歡粘人,與現(xiàn)在的小五大相徑庭,村民們這個猜測竟然讓他們生出‘原來如此’的頓悟。
所以當李君指向遠處的群山,村民們便悶頭行動起來,沒有人提出異議,誰與神仙較勁!
而當時的李君不知道,正是她小手的那一指,為她拉開了這一世輝煌篇章的序幕!
當然,當時的李君沒有任何雄心壯志,她在想怎么能活著走到大山里,然后過上靠山吃山,世外桃源般的日子,她滿腦子幻想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又或者漫山遍野的翠綠,炊煙裊裊的安逸,這不正是她前世向往的生活嗎?
可望山跑死馬,那山眼看著就在不遠的前方,卻怎么走也走不到!村民們舍家舍田,卻舍不得農(nóng)具和滿是補丁的衣服被褥,再加上曬出來的各種干兒,他們扛著抱著拽著就是不肯放手,整個隊伍被拖的稀稀拉拉,李君被幻想牽引著,滿懷著希望,雖也累的兩眼發(fā)黑,卻能強打精神,始終走在前面。
李家村活下來的基本沒有老人,孩子也不多,只有五個,都是六七歲的小小子,這幾個孩子一路上很是喜歡圍著李君轉(zhuǎn),十幾歲二十歲的青年男女有十幾人,剩下的也都是壯年,李叔李嬸算是年長的,也不過四十出頭,奎叔,彪叔,與李叔年齡相仿,且三人都是憨厚質(zhì)樸的莊稼人,在村民心中有些威望,李君有事也是與這三位商討。路上,彪叔說他有個沒出五服的大侄子一個人在山里做獵戶,好多年沒聯(lián)系了,不知道是死是活。這讓李君產(chǎn)生了期待,畢竟除了野獸,蛇蟲鼠蟻也足以要了他們的命,如果有獵戶指導,危險就小了很多。別管平時聯(lián)不聯(lián)系,只要他還活著!不就費點時間體力找嘛!彪叔說完這件事,張了張嘴,又看了看李叔和奎叔,最終啥也沒說,悶頭繼續(xù)前行,李叔也是幾次想說什么,都忍住沒開口。李君裝作沒看見,這種情況下他們想說的一定不是好事,可不論體力還是精力李君知道那都是靠遠處那一絲希望牽引著,一旦那根弦斷了,她這具瘦小干枯的身軀絕對經(jīng)不住,而這一大幫人又是靠她的牽引……還是到了地方再說吧。
然而,驚喜無處不在!
一行人拖拖拉拉走到山腳下時已近黃昏,大山不顯巍峨,卻依舊雄壯,所有人無力感嘆,大家都已頭暈?zāi)垦?,幾乎耗盡了最后一絲體能,李君瞇著眼抬著頭打量著眼前的高山,突然,她覺得自己眼花了,不遠處半山腰,一個魁梧的漢子正傻傻的一臉蒙圈的望著他們,夕陽的余暉很柔和,照在漢子身上像是鍍了一圈光環(huán),李君閉上眼再睜開,他還在!沒眼花!
“奇哥兒?奇哥兒!是奇哥兒!”彪叔適時的喊道?!捌娓鐑何沂悄惚胧灏?!”
半山腰的漢子像是被彪叔嚇到了,想向左跑,發(fā)現(xiàn)方向不對,又想向右跑,那是正對著李君他們的路,漢子不得不又倒回去,又往后面的高山看了看,可能感覺風險更大,他慌亂的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圈,不知所措的看著興奮的向他招手的彪叔。
彪叔顯然被突如其來的相遇刺激了腎上腺素,只見剛剛連說話都吃力的小老頭,這時已經(jīng)三步并兩步跑上半山腰,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抱著奇哥兒又哭又笑,然后又拽著不情不愿的奇哥兒走到李君面前。
彪叔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簡單的訴說了這些年的掛念,待到李君面前時仍激動的聲音發(fā)顫
“小五,這就是我那大侄子李奇,奇哥兒!他,他居然能活下來……”
彪叔抬起胳膊使勁的擦拭著眼角的濕潤。
李奇顯然已經(jīng)沒有剛才慌亂,他禮貌的沖李君點點頭,然后朝李君身后的李叔和奎叔點了點頭,雖然他很納悶彪叔為啥先給他介紹一個小姑娘,但他什么都沒問,只是警惕的看向彪叔。
李君默默的嘆了一口氣,看來想進山?jīng)]那么容易啊。
果然,彪叔迫不及待的說出目的,李奇更是急不可待的拒絕了,任彪叔如何勸說,李奇就是不松口,還催促彪叔趕快帶人離開。
李家村眾人像撒了氣的氣球,一下就蔫了,要想再走回去那是不可能了,他們已經(jīng)累的沒有半分力氣,大家好像是從一個等死的地方費勁巴拉的走到另一個等死的地方,那一點希望沒了,他們不吵不鬧癱坐在地上恢復(fù)了以往的呆滯,連孩子都安靜的蹲在大人旁邊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李君心里一陣刺痛然后又是一陣惱怒,怎么這么輕易放棄!原本之前李君就覺得不可思議,大河一直就擺在那里,這些人到快餓死也沒走過去,大山也一直在這里,這些人,哪怕是認識獵戶的彪叔也沒動過心思來這里,除了坐吃等死,他們還會什么!
李君平復(fù)了一下情緒,開始觀察李奇,二十多歲,身材魁梧,粗眉大眼,鼻挺嘴闊,只是臉色發(fā)青,他跟彪叔說話的時候,時不時的會偷偷瞥一眼眾人,眼神里有一絲憐憫一閃而過。
李君瞇著眼睛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李奇身上除了一把砍刀一捆麻繩,沒帶任何工具,顯然不是準備打獵去,應(yīng)該是準備砍柴去,那就是說他的家就在附近……
那就再賭一把!
“奇兄想見死不救,總要有個理由?!崩罹蝗簧锨?,雙手抱拳向李奇行了個禮。
李奇一怔,打量了下李君,看了看那雙手抱住的小拳頭,不由得一笑,然后看向彪叔。
“我叫李君,是我?guī)е蠹蚁胍M山的。”李君坦蕩的看著李奇,沒有任何羞澀和不安。
李奇心里略有些吃驚,小姑娘居然自己說出自己的名字?而且一幫大人聽一個孩子的?
“你不用詫異,人要活命,自然是誰能讓他們活命,他們就聽誰的。”
李奇看著李君的眼睛,心里震驚不已,這哪里是孩子的眼神,那種淡定與堅毅……李奇又看向彪叔,彪叔呵呵笑了兩聲道“小五說的是,沒有她,我們可能已經(jīng)死了。”
“奇兄可知我為何要救這么多人?”李君笑呵呵的問。
李奇有點蒙了,這女娃笑的莫名讓他心里一陣溫暖,這是一個心善的好姑娘啊!
“不是因為我有多善良而是我知道,我一個人活下去遠比這一幫人一起活下去要艱難得多!”
上一世李君忘了在哪看到過一句話,說如果這個世界只剩下一千萬人,那么,這個世界將退回到原始社會??梢姺止ず献鞑耪娴氖腔セ莼ダ∫粋€人能干啥?
李奇聽罷怔了一下,隨即又不耐煩的說道
“你一個小丫頭知道啥!在這大荒山活著是人多人少的事?”他扭臉又看向彪叔道“叔,這丫頭小興許不知,您,您知道呀,怎么能跟著胡鬧!快走吧,去蒼山,興許能活著!”
說罷,李奇沖彪叔拱了拱手轉(zhuǎn)身就要走。
“站??!”李君有些急了“你急啥?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把我們支蒼山去了,真是省力!你咋不看看我們這些人,可還有走十步的力氣?去蒼山,哼!那才是死路一條!”
“你們留下來也是死!”李奇沒好氣的低吼。
“那也得看是什么死法,說說看,這大什么山是咋回事?”
李君一屁股坐到不只是誰家的鋪蓋卷上,她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但還是裝作氣定神閑的看著李奇等著下文。
李奇氣的夠嗆
“好,好!等我說完,你別嚇尿褲,到時我留你,你可別跑!”
李君氣笑了
“好呀,我等著。”
彪叔一看倆人如此不對盤,圓場道
“還是我來說吧,這也是一輩一輩傳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