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許峰的鼻涕眼淚一時半會兒沒有止住的意思,李君便決定自己先吃,她看著滿桌子的油膩,耳邊又有抽泣聲相伴,哪里還能有胃口,草草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了,若不是聽許峰對張庶一通夸,而周恒溫眼下又正缺治世的良才,李君哪里會花時間坐在這里。
那邊,許峰的情緒終于控制住了,知道斟酒夾菜而不是一味的擦鼻子抹眼淚了,只是斟酒的速度越來越快,李君沒見許峰吃了什么,一壺酒竟然見底了,李君就知道許峰用不了多久就該離席了。
果然沒過多久,許峰便果斷的人事不省,被下人抬了下去。
酒桌旁只剩李君和張庶,張庶臉色微紅,有些微醺,但興致頗高
“丫頭,還是有人想當(dāng)好官??!”
李君微微一笑,沒有做聲,她想此刻張庶最需要的是個聆聽者。
“……我兩袖清風(fēng)離開京城,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大徹大悟,一心只想著遠(yuǎn)離朝堂,便一路向北,想找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了卻殘生……”
“……原以為我了解民生疾苦,可一路行來,親眼得見的竟是相去甚遠(yuǎn)……”
張庶垂下頭,懊惱不已。
“老先生莫要自責(zé),這不是你能以一己之力改變的?!?p> “我眼見他們生不如死,卻無任何辦法幫助他們,而那些為官之人又在做什么?這牛山縣方圓百里內(nèi),你看不到一間像樣的房子,而那些達(dá)官貴人都擠在府城照樣歌舞升平……”
“老先生可想過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張庶愣了下神,像是明白了什么,斜眼打量了下李君道
“你這是在說,你家四王子是塊好梁,正梁?”
李君呵呵了兩聲道
“他什么樣暫且不說,老先生還有別的選擇嗎?就這么幾個蘿卜,比來比去也就他還像個蘿卜?!?p> 張庶指著李君笑出聲來
“你把他比作蘿卜?膽子真是夠大的!不怕他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現(xiàn)在不會,將來的事將來再說,老先生要是另有人選,說來咱們商議一下,我倆也不想擔(dān)這個重任?!?p> “丫頭在以退為進(jìn)?”
“早就退無可退了!您知不知道晉王的那些家事?往大了說也算國事?!?p> 張庶沉思片刻道
“先皇在位時,對他這個弟弟從無褒獎,倒是最放心的那一個,只從這一處看,晉王不可小覷,至于他的家事,早就是朝堂上的笑話,妻不妻,妾不妾,子不子……先皇也懶得理他?!?p> “管他將來誰主江山!趁著眼下我說的算,咱就先把村子一個個建起來,讓百姓有活命的本錢,至于將來,就算你我沒逃得過他們爭王奪嫡的暗箭,也算死能瞑目!”
張庶聽罷不由得對李君有些刮目相看,他竟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袍,雙手抱拳鄭重的道
“四王子妃若能解救這天下百姓萬一,我張庶必將鞍前馬后,鞠躬盡瘁!”
說罷深深一輯。
李君很淡定的扶起張庶道
“老先生不必如此,眼下咱們要做的事情還很多,除了種田還要修路,老先生應(yīng)知我出自大荒山,與遼東鎮(zhèn)的總兵裘將軍,有些淵源,裘將軍此人鐵骨錚錚,正氣浩然,若是咱們所建的村落能托付他看管,或許百姓的富足生活能持久些?!?p> 張庶馬上來了興致,
“此話怎講?”
“老先生想,我想建的糧區(qū)一旦建成,便會成為別人眼中的一根刺,哪有不想拔掉的道理,若是裘將軍的兵馬即日可到,那便是一種威懾……”
“此話有理,內(nèi)憂外患正是這個道理。”
“咱們將糧區(qū)建在裘將軍的防御圈內(nèi),這樣的話,有人敢動非分的心思,也要問問裘將軍的兵士們答不答應(yīng)!”
“防御圈?”
“呃……”
“就是裘將軍可防御的范圍。”
“正是!”
“這個防御圈可大可小,要想它大,必須搭橋修路,讓裘將軍的兵馬能快速到達(dá)糧區(qū),也要就近組織村民建立民兵,用以防御突發(fā)的襲擊,至少能撐到裘將軍來解圍,當(dāng)然,更主要的是村民的防患意識,這就需要時不時有人講給他們聽,也要防止有心人安插什么人進(jìn)來,這就要求官民同心了?!?p> 張庶聽得雙眼放光,腦中不自覺的開始想象那個畫面,只是……
“丫頭,搭橋修路可不是簡單的說說,只銀子這一項,你如何解決?”
“我有呀?!?p> “你有?!”
李君認(rèn)認(rèn)真真的點了點頭道
“不是四王子的,是我的,老先生……”
李君說到這突然腦中閃出白花花的銀子往外倒的畫面,驚得她一身冷汗,她瞇了瞇眼想到了一個重點
“老先生剛才說府城中,那些達(dá)官顯貴生活的很好?”
張庶看到李君眼神中的狡黠,便明白了。
“丫頭想劫富濟(jì)貧?”
“所謂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有些人好日子過得太久了,我手里的權(quán)利不用過期就作廢了,這時候不殺富濟(jì)貧更待何時?!”
“好!這一趟我必須陪你去!”
張庶躍躍欲試,興奮的像個孩子。
“不過……”李君提醒道“咱丑話說在前面,燕地在四王子的治下,這牛山縣便是四王子的老巢,我放心的交到老先生手里,要人給人,要錢給錢,要政策,不是,要法令給您法令,只盼老先生能盡快讓一切運轉(zhuǎn)起來,百姓早日解決溫飽。”
李君說罷,起身拱手行禮,行完禮又接著說道
“晉王性格怪癖多疑,老先生要時刻警惕,看清身邊的人究竟是人是鬼,防止一切功虧于潰,當(dāng)然,不是所有的事都要藏著掖著,老先生在官場上混了這么久,心中必定有分寸!”
“什么叫混?!”
“我讀書少,用詞不當(dāng),老先生莫怪,知道意思就行了?!?p> 張庶嘿嘿笑了兩聲道
“丫頭,我不管你是真的為民辦事,還是另有所圖,這牛山縣即交到我手上,便要聽我的,晉王也好,四王子也罷,誰好誰壞我不論,只論誰心中有百姓,一切若真如你所說,我必會全力以赴,若不是……”
“老先生多慮了,其實你我目的相同,四王子需要糧食,百姓需要重建家園,四王子若要身后有支持,必要將牛山縣乃至將來的其他縣治理好,手中才能握住糧食,而百姓則需要有一把保護(hù)傘撐在他們的天上,保護(hù)他們吃飽穿暖,所以你我之間相輔相成!”
張庶緊鎖眉頭,認(rèn)真的盯著李君看了片刻道
“你總能令我刮目相看,小小年紀(jì)何來如此韜略?”
“英雄不問出處嘛,老先生不是說過,一切都是天意!老先生一心為民,而我是堅定的認(rèn)為江山社稷必須以人為本,他們雖然生活在最底層,但是只有這一層夯實了,江山社稷才穩(wěn)當(dāng),盤剝他們無異于殺雞取卵。”
張庶頻頻點頭。
“只是能如我這般想的人不多,尤其那些世家大族,達(dá)官貴人,一旦讓他們重新掌權(quán),他們只會想盡辦法保護(hù)自己,盤剝百姓,所以,老先生,趁著天下大亂,咱們不想辦法將那老規(guī)矩改一改,更待何時?就算將來他們重新掌權(quán)了,有些規(guī)矩,也許就改不回去了。”
李君狡黠的笑了笑,張庶卻深以為然,腦子里已經(jīng)開始謀劃了。
“只是……”李君收斂笑容道“我這個‘四王子妃’的頭銜若是在,一切都好說,若是哪天沒了,老先生,我?guī)闳€世外桃源,咱再不理這凡塵俗世,俗稱避世!你看如何?”
張庶笑呵呵的指著李君道
“你這七巧玲瓏心怕是不止七巧,說到底還是讓我盡心輔佐你家四王子,若是四王子站不住,我就算再有愛民之心也無處可用,真真一只小狐貍!”
李君爽朗的大笑了兩聲道
“老狐貍,時辰不早了,你老胳膊老腿的,也該歇息了,明日咱兩只狐貍再商討細(xì)節(jié)如何?”
張庶被李君沒規(guī)矩的調(diào)侃逗得胡子直顫連說“甚好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