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嘆息之上
第二天一早,奧蒂娜就被李麥拽著,真的坐上了去往了盧爾瑟斯宮的馬車。
運氣不錯,是一輛較新的馬車,至少不怎么顛簸。
“這條披風你怎么還戴著,昨天不是扔掉了嗎?”突然看到了什么,奧蒂娜小心的遠離李麥,對披風的氣味記憶猶鮮。
昨天李麥明明在她眼前丟掉了這個東西,今天不知為何又撿了回來,打了個繩結(jié),仍舊披在了肩上。
就是披風看起來干凈了許多,好像也沒有那么重的味道了。
“先生,五枚銅幣。”李麥沒有著急回應奧蒂娜,而是掏出了身上僅存的五個銅幣,交給了車夫。
至于披風,李麥壓榨了一個任勞任怨的隨從,將披風認真的清洗一新,已經(jīng)異常干凈亮麗。
而隨從任勞任怨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叫她“至帥之劍”。
不叫就不叫,李麥還蠻遺憾的說。
“奧蒂娜,這條披風是花的你那一個銀幣買來的,你要丟掉嗎?”馬車上,李麥笑意盈盈的坐到奧蒂娜身邊,特意甩了甩披風。
這句話宛如驚雷,瞬間讓少女張大了嘴巴。
奧蒂娜欲哭無淚,磨了磨尚未完全消去的小獠牙,越想越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忽然張開口,朝著李麥咬去。
沒經(jīng)歷過生活的人,怎么知道她攢那點錢花了多少工夫!
誰知李麥早有準備,迅捷的一抬手磕上了她的下巴。
“唔嗷?!眾W蒂娜輕哼,抬手捂住唇角。
好像是咬到了自己,獠牙結(jié)結(jié)實實的磨破了一塊肉。
“疼嗎?”摸了摸奧蒂娜的腦袋,李麥關(guān)切的詢問。
“你說呢!”奧蒂娜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
看來她確實被磕的不輕,李麥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突然有了主意。
“當當當!”寬大的披風被解了下來,輕易的就裹住了少女,“我的披風借你戴一會,這樣是不是就不疼了!”
對李麥而言,這已經(jīng)是巨大的犧牲了,抬起頭等待著感謝,卻沒有等到。
奧蒂娜發(fā)誓,如果不是全身被披風包裹住了,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站起身,咬住李麥的脖頸。
不過這到底是花了一個銀幣的東西,奧蒂娜也沒敢太用力的掙扎,生怕一個不小心撕破了披風,攢錢時的辛酸就全白費了。
那辛酸好像早就白費了,在看到這披風的那一刻。
奧蒂娜就這樣糾結(jié)了一路,快到圣宮時才發(fā)現(xiàn)這條披風異常的牢固,其實就算她花費全部的力氣,也不可能撕開一條小口子。
“總覺得自己更加的悲哀了?!?p> 她喃喃著,被李麥抱著遞下馬車,披風下擺才攤開散落到地上,解放了她的手腳。
本來還想做什么,圣宮到了,奧蒂娜突然就沒了其他心思,恐懼的看著那座圣殿。
盧爾瑟斯宮,傳說之主的神跡,傳奇教會的圣宮,奧諾德神子的居所,波刻家族的囚牢。
奧蒂娜注視著它,就像直視墳墓的幽魂。
若明鏡從天堂驅(qū)光,必有黑暗,從地獄中來。
......
“我們是這里的主人,今天是來收回這里的?!?p> 當門口的守衛(wèi)詢問來意時,李麥這樣回答。
而后自然的就被無視了,傳奇之都是一個講究法治的地方,守衛(wèi)們不會放神經(jīng)有問題的人進去,也不會隨意的招惹這種人。
然而李麥右手一抖,向守衛(wèi)們展示出一頁合約,奧蒂娜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藏好的契約不見了,郁悶的仰起臉龐。
果然是職業(yè)小偷,考柏先生。
門口的幾名守衛(wèi)面面相覷,最終一名年輕些的站了出來,仔細的看了很久這份契約。
“雖然這個印章看起來很真,但是我們只是一些守衛(wèi),決定不了這種事情,更不敢放您進去?!?p> 李麥卻搖了搖頭,推開了守衛(wèi),徑直往里走去。
“如果你能看懂的話,就會明白這是教會簽訂的文書,是同意我們接收這里的,更不該阻攔我們?!?p> 這是明顯的扯謊,然而年輕守衛(wèi)面對著同伴的狐疑,支吾了一會,最終竟是點頭同意了李麥的說法。
奧蒂娜想不明白為什么,跟著進入宮殿后,詢問李麥。
“我猜這幫衛(wèi)兵不識字,最多就是那個年輕人懂幾個字,隨隨便便就能糊弄過去,反正只是放我們進來而已。”
李麥將契約還給奧蒂娜,隨口解釋。
這當然只是最不可能的方法,李麥也沒想到會成功。
順利的不可思議,像是有人安排好的一樣。
“那要是他們認字呢?”奧蒂娜無比小心的藏起契約后,才繼續(xù)問道。
“那就只能搬出我的名號嚇住他們了——我可是傳奇之都最耀眼的男人!”
李麥炫耀完,就在這座鏡子圣宮里跑了起來,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幸好圣宮因為本身的原因,會使長居的人發(fā)瘋,所以里面并沒有守衛(wèi),也沒人聽到李麥的喧嘩聲。
李麥玩的很開心,卻把奧蒂娜落下了。
“他跑哪去了?”五分鐘后,沒有等到李麥跑回來,奧蒂娜面色發(fā)白,恐懼的看著四周。
四周是圍繞著她的無數(shù)面鏡子,無數(shù)面鏡子就像無數(shù)個世界。
奧蒂娜在其中看到了無數(shù)個自己,其中有些是正常的,而另外一些,卻變成了血紅的異類。
顫抖的后退一步,奧蒂娜不相信那是自己:
鋒利狹長的爪子,清晰可見的紅色骨架,裸露在外的破碎內(nèi)臟,以及彌漫一整個鏡片的猩紅血跡。
鏡子內(nèi)外不同的奧蒂娜對視著,一同顫抖著露出牙齒。
尖銳的獠牙緩緩探了出來,奧蒂娜伸出分叉的舌頭,試探性的舔了舔獠牙的方向,感受到了一處堅硬的觸感。
唯有銀白的色瞳孔和銀發(fā),仍舊閃亮著,只是白色的眼球和紅色骨架產(chǎn)生了鮮明的對比,神圣不復,反而顯得骯臟而污穢。
“不...”奧蒂娜低語,卻驚愕的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無法發(fā)聲,漏洞的喉管只能發(fā)出“吭哧”的氣響,努力的張開口,卻無濟于事。
她已經(jīng)變成了怪物,無聲無息,像是本就如此。
森嚴的宮殿內(nèi)不可能有風的,可仍舊有一股涼意襲來,從四面八方環(huán)繞著奧蒂娜,久久不散。
“你回來了...”
“我們的...”
“我們的...孩子!”
有什么聲音在嘶吼著,奧蒂娜驚懼的后退了一步,一個不穩(wěn),踩在長長的披風上摔倒在地。
披風被跌倒的氣流吹了起來,恰巧蓋住了她的身體,血色的鏡片隨之一閃,重歸了平靜。
怪物、血、與人影,全都消失不見。
......
李麥從小就有一個夢想,闖進一個巨大無比的鏡子迷宮,肆無忌憚的在其中奔跑。
現(xiàn)在他實現(xiàn)了這個夢想,甚至隨心所欲的用黑劍斬碎了阻擋著他的鏡片,但是他停下來時,還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問題當然不是奧蒂娜,李麥不相信她會在自己家里出事。
“喂,老頭,我迷路了,你知道王座之間怎么走嗎?”李麥將黑劍舉在手上,并不覺得自己是在威脅對方。
對面的老者饒有興致的看著墻上李麥開出來的大窟窿,又想起來傳說“幾百年未有損壞”的神創(chuàng)鏡片,若有所思。
李麥還在催促,絲毫沒有等待老人的打算。
“那老夫就帶你去吧,年輕人?!崩险咝χf道:“不過老夫也不太認識路,如果帶錯了地方,你可不要怪我?!?p> 老者從坐著的椅子上站起身,身高竟然無比的挺拔,手中還拿著一根勉強夠到地面的手杖。
“不怪你怪誰!”李麥不滿的揮了揮手,將劍收回劍鞘,“你既然要帶路,就不準帶錯了!”
老者只是大笑一聲,并沒有介意。
“好好好,那老夫就認認真真的帶路吧。”
老者直起身,示意李麥跟他走,“對了年輕人,老夫是大地行者贊格斯威,來這里做客的,你是來做什么的?”
“考柏·波刻,我是這里的主人,不怎么歡迎你做客?!崩铥溁卮鸬?。
贊格斯威好奇的回過頭,看著李麥。
“這里的主人不是傳奇教會?雖然具體哪個派系管事我也不記得了?!?p> 贊格斯威是徹頭徹尾的西方人,來自極西的奈倫斯公國,此次來傳奇圣城也是受人所托,并不了解這里的形勢。
現(xiàn)在突然聽到圣宮屬于面前的年輕人,他不由得有些納悶。
“那已經(jīng)是之前的事情了,從今天起,教會將不再具有管理這里的權(quán)限?!?p> 李麥搖搖頭,順手砸碎了一面礙眼的鏡子,幸好鏡子后面沒人。
贊格斯威嘴角抽了抽,總覺的他如果真是這里的主人的話,不應該這么隨意的破壞自己的東西。
“我記得現(xiàn)在王座之間正有一場宴會吧?你不是去赴宴的嗎?”
李麥眼神一亮,一步跳到贊格斯威面前,興奮的看著他。
“是那種豪華的宴會嗎?話說宴會上應該有好吃的吧,波刻家太窮了,自從來到這里,我已經(jīng)好久沒吃過正常食物了!”
李麥難得激動起來,對異世界的食物水平“嘆為觀止”。
真是個貧苦的年輕人...
贊格斯威已經(jīng)不太相信對方之前的話了,不過仍是態(tài)度溫和,示意對方轉(zhuǎn)過頭看路,別撞到了鏡子上。
李麥聽話的轉(zhuǎn)過頭,還是一頭撞在上面。
“小小鏡子竟敢害我!可笑至極,吃我一記劍!”
李麥站起身暈暈乎乎的甩出一劍,差點劃到贊格斯威身上,讓他驚懼的后退了一步。
自從隱居在沼地森林,贊格斯威已經(jīng)許久沒有感受過恐懼的滋味了。
他已經(jīng)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凡人之一,卻仍舊對那道劍鋒,產(chǎn)生了難以自遏的戰(zhàn)栗。
就像螞蟻看到了巨龍,那是螞蟻根本無法理解的存在,恍惚間,贊格斯威察覺到了某種足以毀滅世界的奇點。
毀滅是必然的,贊格斯威不知怎么得出了答案。
“呼?!彼袅丝跉?,右手緊緊的握住老橡木枝手杖。
不是所有螞蟻都會選擇逃遁,還有些,會回頭屠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