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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確診為癌癥后的十五次會面

第三章 一節(jié)車廂

 ?。ū菊聦⒁缘谝蝗朔Q敘述,帶來的異樣感敬請諒解)

  “這是一個每個人都能擁有三世經(jīng)歷的世界。我叫葉三,是個大三的學生,長得雖不好看但也端正,不怎么優(yōu)秀但也勤勉,值二十歲這年,被查出患有胃癌,唯留單月壽命,卻沒成想半路殺出老爺爺,訛我陪他一整個月,我第三世余下的生命要被這個老頭浪費多少呢?還好昨天遇到了一個沖我笑得很甜很溫暖的小姐姐,才能緩解我內(nèi)心的煩悶?!?p>  這天是二月九日,遇到憐叔的第二天,草草吃過早點,便告別母親走出家門,和憐叔約在了火車站,可能要在小鎮(zhèn)住上一兩天了。我看了看表,早上八點半,時間還來得及,走到車站路途也不算遠,不如慢一點走,今天的陽光相較昨天更為溫暖,有些微風,但并不是寒冬的刺骨,而只是吹動枯枝,吹動發(fā)絲,也吹動著這座城市。我拉著行李,若有所思。其實最讓我困惑的,便是這個老頭,他并沒有告訴我他真名叫什么,他家在哪,他為什么要訛我。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聽話,一直跟著他走。只下意識覺得,他是個好人,但只是下意識,男人的第六感,從未靠譜過。

  想到這,不知不覺已經(jīng)踏入車站,買好兩張票,走上站臺,環(huán)顧四周,依然都是為生活而奔波的人們,我站在原地,閉上了眼睛。

  “臭小子,你怎么知道我早就到了。”

  一雙沉重的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緩緩回頭,一個蒼老而透露著一絲絲可有可無的英俊的老頭赫然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憐叔:喂喂,憑什么到你的視角我就變成這樣了)。

  “我本來真的很單純的,誰知道跟了您一天就變得和您相似了起來……”

  我暗自說道。

  “你嘀咕什么呢?”

  憐叔走到我邊上,插著腰,點了根煙。

  “沒什么,咱們今天去小鎮(zhèn)什么事?”

  我看著憐叔,不知是不是因為早上的困倦還沒能散去,我的話語吐出十分緩慢,頗為老成。

  “呃……”

  憐叔轉了轉眼珠子,

  “只是老頭子我想去郊區(qū)玩玩,緩解緩解失去老余的悲傷,市里太沒意思,不夠自在?!?p>  我暗自笑道,雖然能看出來他很努力在粉飾,但依舊是破綻百出的謊言,也不知道,面前這個爺爺,會帶自己經(jīng)歷什么。

  想到這,我長呼了一口氣,算了,不去想了,不管做什么,也都會是一次不錯的回憶吧。

  上了列車,我們找了個地方坐下,座位是四個人的,我和憐叔挨著,對面還有兩個座位,一個座位上已經(jīng)坐上了人,是一個中年婦女,頭上戴著絲巾,透過絲巾觀察,應該是來自一個常年日曬的農(nóng)耕地區(qū)。露出的手掌很粗糙,抱著她的行李,也就是一個小包。

  憐叔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他好像對外面的風景很感興趣。

  不一會兒,車廂門被撞開,伴隨著“不好意思”的聲音,一個頭發(fā)有些凌亂的男子提著大包小包坐在了我的對面,這就是第四個人了,我暗自想道。外觀看起來這個男人并不應該像表面那樣落魄,哪怕有凌亂的頭發(fā),久未修剪的胡子,破舊襤褸的衣衫做遮掩,但我依舊覺得這個人不簡單,也不因為別的什么,只是他拿起杯子喝水,隨意一瞟而看到我的眼神,異常犀利。

  今天一直昏昏沉沉,不知不覺我竟靠在了憐叔肩膀上,我趕忙坐起,列車已經(jīng)行駛過半,我發(fā)現(xiàn),對面那名男子不知道去做什么了,不在座位上,左前方的大嬸依舊是老姿勢,抱著自己的行李,可能是怕行李被偷吧,黃昏的太陽溫暖而不刺眼,想到這不自覺地向左轉頭看向憐叔,卻透過玻璃的反射,只看到了我自己一個人。

  “憐叔?”

  我揉了揉眼睛,憐叔也上廁所去了嗎?

  我心里有些疑惑,畢竟這是我這一生第一次自己坐火車,憐叔不在難免就有一些慌張。轉念一想,等一等好了,便也不再管,閉上了眼睛。

  “先生,晚上想吃點什么?”

  等再睜開眼睛,叫醒我的已經(jīng)是餐車送餐員的叫喊聲。

  “我不吃。”

  我有些不耐煩地說了一聲,眼睛還被朦朧覆蓋,我走到洗手間,洗了把臉,對著鏡子,我看著自己,突然怔住,瞳孔緊縮,我抬起手腕,

  “晚上八點了?!”

  我深吸一口氣,沖出衛(wèi)生間,跑回我的座位,

  “果然嗎,被騙了……”

  看著被收拾的空無一物的座位,我自嘲道,這座位的主人,正是憐叔。按照道理,我們應該下午就能到小鎮(zhèn),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上了,一定是坐過了。但列車員也夠不負責任了,竟然不檢查我的車票。

  我拿上了我的行李,看著窗外已經(jīng)徹底黑下來的夜色,暗嘆了一下,只能到下一站換乘了,我向車廂一邊走去,發(fā)現(xiàn)車廂門被鎖住了,正在我疑惑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了一個人,我雙拳緊攥,跑過去,他躺在過道上,一動不動,胸口有個刀口,涌出的鮮紅色血液刺激著我的眼睛,他的身體還在抽動著,是剛剛那個送餐員,第一世的自己仿佛在牽拉著我去救他,但意識并不強烈,且被我輕松抑制住,因為比救他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這個人。

  那個曾坐在我對面的男人,他現(xiàn)在正站在這個奄奄一息的送餐員旁邊,眼神依舊凌厲,手里拿著匕首,車廂里人很多,紛紛將他圍住,可匕首所過之處,人流便會被切開一個缺口,后這個圓又恢復相同的大小,不會縮小,也不會擴大,好像一種求生欲和一種虛榮心在互相矛盾的維持這個圓。

  “難道憐叔也死在他手下了?”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猜測到,

  “不不,他應該只是單純的逃跑了罷。”

  我否定了自己,從行李里掏出毛巾,纏在了送餐員的傷口上,以我第一世的經(jīng)驗告訴我,這列車也不會拐彎,沒法及時送醫(yī),如果現(xiàn)在搶救,倒有一絲希望,但很明顯,我沒法招募到合適的大夫,而我自己,說起來也是個笑話,第一世的操作和手法,我基本上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謝……謝……了”

  他眼皮顫了顫,嘴唇微張,擠出了幾個字,我沒辦法管他更多,將他放躺,

  “如果說前兩世的自己都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那這一世的自己可能優(yōu)勢就在于強壯了罷?!蔽疫@么想道。從行李里拿出了一副手套那是一雙牛皮手套,看起來很堅實,是母親怕我冷而特意塞上的。我戴上,走進了那個圈子。

  “哦?你可比別的人離我都近,”

  那胡茬子男人看著我走近,向我舉起匕首說道,

  “就不怕我先捅死你?”

  我笑了笑,心想著,我這條命就算不給你,也活不過一個月了,倒不如揍你一頓,也算是求個善終。

  “你想干什么?”

  我朝他問道,其實像這樣報復社會的人并不是個例,在新聞報道上都見怪不怪了。

  “你身后那所謂被保護的圈,其實都是些行尸走肉筑城的墻,他們沒有理性,只是在任何事件發(fā)生后圈住當事人,他們不管當事人的好與壞,操縱者們說好便為良,說壞便為惡,你或許也能發(fā)現(xiàn),人類的靈魂已被侵蝕殆盡,留下來占據(jù)那些本源理性的,是從眾跟風,和各自為了自己這殘留的空殼而活著的自私?!?p>  他的話語雖鋒利如那把匕首,卻讓人沒法反駁,

  “這樣的人類,留下還有什么意義?不如除掉,任由自然衍生出新人類?!?p>  “你要知道……”

  我徐徐說出幾個字,

  “可能人類,就是這樣吧……如果不這樣自私和麻木,也就不配被叫做人類了?!?p>  我腳跟抬起,向他靠近了一步,周圍的人看著我,眼神中盡是希望,

  “放下吧,朋友,你也是人類,我們都是,對嗎?”

  我自嘲了一聲,繼續(xù)向前走去,

  “再走近一步,我可要用這白光,刺進你的喉嚨,把你的氣管攪了,讓你生不如死……”

  他眼神閃爍了一下,匕首直接刺向了我的眼睛,我狠狠一咬牙,眉頭緊皺,攥住了那把匕首。雖然牛皮手套夠硬,但我依舊感覺得到疼痛,幾滴鮮血順著我的手流了下來,

  “哼,你擋著也無用,雖然你很有勇氣也有點善心,但你畢竟還是個小屁孩,”

  “如果,我說,我得了癌癥,只能活一個月呢?”

  我看向他。

  “開什么玩笑,我會信你個毛頭小子說的這種話?”

  “而且這還是我最后一世?!?p>  我說罷,周圍的人唏噓了一陣,畢竟,第三世的人在這個社會理應受到尊重,這就相當于是生命的暮年了。

  列車駛入隧道,轟隆隆的聲音從耳邊擦過,他看著我,有點不可置信,撤回了匕首,

  “好,我算是被你說動了,我可以放過你們這一車廂人,但世上還有千千萬萬的圈子等待著去屠盡,故我必須要走,你們不許攔著我,除了你們死,給我一個planB,讓我相信你們的嘴是牢固的。”

  他咬了咬牙,手里的匕首握的更緊了。

  “把他救活?!?p>  我抿了抿嘴,嘴唇因為長時間失水已經(jīng)變得干澀,強忍著手掌的疼痛,我指了指身后的送餐員,看向胡茬子男。

  “笑話,我是個殺手,”

  “你曾經(jīng)不是?!?p>  我打斷他,

  “你曾經(jīng)是個醫(yī)生,還是外科大夫,對嗎?”

  他瞪圓了眼珠子看向我,

  “你何出此言!”

  聽他說到這,我心里的石頭落地了,本來我還不太確定,但現(xiàn)在我安心了,這個送餐員估計得救了。

  “通過我的觀察,你喝水和拿匕首都用的左手,應該是個左利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左手食指第一關節(jié)變形向后窩,現(xiàn)在正頂在你的匕首后面?!?p>  “什么……”

  他看向自己的左手,

  “好……這你都懂?!?p>  他看著我,眼角竟耷了下來,眼神中的凌厲淡了很多,犀利猶存,轉而竟笑了起來,這一瞬,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位大叔好像給我?guī)砗蛻z叔相似的感覺。

  “小子,前幾世有當醫(yī)生的吧。”

  他向我問道,我點了點頭,雖然說記憶模糊了太多,但最基礎的還是能記住一點點。

  “那,你就用你那點醫(yī)學知識,給我打個下手吧?!?p>  我嘴角咧開了,露出了幾顆大白牙,

  “行?!?p>  我把眾人圍成的圓環(huán)解開,他們又自己連接上了,把我,胡茬子男和送餐員三個人圍在了中間。

  “不過可說好了,我給他救活,就當我沒來過?!?p>  他看向我,把匕首交給了我,打開了它的小包,里面果然有外科套裝。

  “放心吧~”

  我把匕首隨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陪他蹲了下來。

  “毛巾應該再使勁點纏住,不然血還是會流?!?p>  他拿出鑷子和小剪刀,剪開了毛巾,

  “沒帶酒精,就用我?guī)У倪@一斤酒吧?!?p>  他打開大包,拿出了個鋼水壺,擰開瓶蓋,頓時酒香撲面而來,我喝不了酒,故而掩住了口面。

  他把酒倒在棉花上,敷在了送餐員的傷口處,送餐員慘叫了一聲,不由得周圍人的圓也都向外退了一圈。

  “我試試給他縫上,縫不上就先扎緊止血了……”

  胡茬子男依舊干練,朝我說道,我點了點頭,遞給他已經(jīng)穿好線的針……

  半柱香時間,送餐員已經(jīng)脫離生命危險,但只能平臥故而我們都沒敢挪動他的身體,說實話,一種自豪的感覺油然而生,竟然我用我這剩余的生命,還可以感化一個人。

  想到這,我瞥向桌子,霎時間變得悚然,匕首不見了,既而刀刺到肉體里的撕裂聲傳入我的耳朵,我猛的一轉頭,胡茬子男已經(jīng)倒在了血泊里!

  “別??!”

  我攔住那個拿著匕首還要刺下去的人,他是一個路人,是圓圈中的一員。

  “傷了人,必須受到嚴懲,受到制裁?!?p>  他義正言辭的說著,字眼卻均十分機械,仿佛是安排好了這么說的,周圍的人也一樣,目光呆滯,兩眼無神。

  這個圓圈還在!

  我蹲下來,把胡茬子男的頭墊了起來,我看著他,他依舊老練而滄桑,并無痛苦之色。

  “是我錯了……”

  我哽咽著說道。

  “不……你沒錯,”

  他嘴角的獻血隨著他每個字的吐露而迸出,

  “我們啊……都不適合在這片土地生存……”

  他說罷,閉上了眼睛,幾滴憐憫混合著不甘從我臉頰滑落,我能感覺到溫熱的它們逐漸變得冰冷。其實我也知道,我們也并不是同一類人。

  “噗呲-”

  “你向著傷人者說話,也該受罰?!?p>  我摸了摸肚子,濕潤了,染紅了的襯衣顯得格外矚目,我回頭,奪刀,反手插入他的喉嚨,攪亂他的氣管,他生不如死……

  “葉三??!”

  ………………

  我猛的睜眼,憐叔的笑臉伴著午后耀眼的陽光映入我的眼簾。

  “什么……我這是……做夢了嗎?”

  我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

  “現(xiàn)在幾點了?”

  我問憐叔,他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十二點五十,還有二十分鐘就要下車了,我看你睡的真死,怎么叫都叫不醒。”

  “哦……我沒事……可能就是太累了。”

  我看向對面,對面的座位已經(jīng)換了一個中年肥宅,正在啃著薯片,左前方的大嬸依舊是相同的姿勢,抱著她的行李,好像那是她的底線,是她不能被他人觸碰的東西。

  “嗯……”

  我伸了個懶腰,

  “對面那個邋遢男去哪了?”

  我又問憐叔。

  “他前幾站就下車了啊。怎么,你憐叔我不比他收拾的干凈?”

  他看了看現(xiàn)在那個肥宅男,依舊一臉怪異地看著我。

  “啊,下車了啊,下車就好……”

  “嘿你這看似老老實實的大小伙子,發(fā)什么神經(jīng)……”

  確實我給憐叔的印象有些過于耿直了,

  “我剛剛做了場夢,夢的很真,很真,夢里被你騙了,被嚇得不輕?!?p>  我連忙擺手解釋。

  不知為何他眼神飄忽了一下,但又瞬間笑了出來,看著我,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沒多久,我們就到了,下了車,看到車站牌上寫著,“雪城鎮(zhèn)”,我們進去,一路向北,據(jù)說可以走到南口。

  在走進去的前一瞬,憐叔吐出來了幾個字,讓我到現(xiàn)在都還駭然著。

  “他走之前,和你說了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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