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韓飛云也有故事
“阿垢,你冷靜點!”他實在看不下去,只能出面阻止。
“我怎么冷靜?你讓我怎么冷靜!死的不是你娘,你當(dāng)然會說話!”離垢已經(jīng)被悲傷沖昏了頭腦,口不擇言。他雖然聽到這么說,心里不好受,但不得不承認離垢說的確實是實話,旁觀者永遠是冷漠的代理人,根本無法體察到當(dāng)事人最深刻的感受。
“抱歉,是我的錯……”父親閉上眼睛,似乎不愿再回想起剛才發(fā)生的一切??梢钥闯鰜?,他的悲痛并不比離垢要少。
“你給我說清楚。我再說一遍,說清楚!”離垢怒吼,連他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可是父親并沒有再說話,他似乎并不打算理會他們,徑直就走出村莊。
只剩下他和離垢在原地,只能看著父親的背影。但是離垢似乎并沒有就此停止追問的意思,他在原地憤怒的握了握拳頭,然后,飛快的追了上去,從背后狠狠的把父親推倒在地。
“今天你不告訴我就別想走!她對你也許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人,但她是我娘,你但凡有點人性就應(yīng)該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娘是不是被日本人炸死的?!為什么你會出現(xiàn)在這里?!回答我!”
韓億劫也趕緊追過去。雖然他對父親并沒有什么情感,但是畢竟有相同的血脈在流淌,而且父親也并沒有愧對于他,只是兩人平常的關(guān)系不溫不火,現(xiàn)在看見他被一個晚輩如此羞辱,自然也還是不能坐視不理。
“離垢!你冷靜點!你覺得這和我爸有什么關(guān)系?!”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后,父親竟搖了搖頭。
“不,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來找云兒,她也不會逃不過這一劫……”說罷,竟要墮下淚來。
云兒?
離垢愣住,在他的印象中并沒有爹的模樣,他曾問過娘,爹到底是什么樣的?娘想了很久,沒有說話。后來他不耐煩,正要出去玩的時候,娘才說,你爹是會叫我“云兒”的男人。
他還記得他當(dāng)時嘲笑了娘,說這叫法真是肉麻。娘當(dāng)時的臉上起了片片紅暈,似乎真的在害羞。
現(xiàn)在這個男人,叫出了這個名字。
韓億劫也意識出了不對勁。
“爸,什么意思?”他的口氣有些不善,要知道,媽是一個賢淑的女人,這幾年雖然爸在外面也有些風(fēng)流傳說,媽卻始終不曾和他鬧過一次別扭。平時,他和爸的關(guān)系不好,一大部分原因都是因為這個。
但韓飛云只是嘆了口氣。
“如果你不來找娘,娘就不會死,對嗎?她本來可以逃的,對嗎?”離垢顫抖著聲音問。
“……對不起?!表n飛云唯有搖頭和道歉,他同時傷了兩個女人的心,兩個女人都因為他而不得安生,如今悔過也來不及了。
“……”離垢呆愣的松開了手,過了片刻,突然像瘋了似的跑向房子的廢墟,然后又以極快的速度都跑了回來,手里拿著一塊燒焦的木頭。
“我殺了你!”不由分說就往父親的身上砸,其快狠準遠遠超越了他平時練武之勢,他就是沖著他的命砸的。
父親也不反抗,直直的看著那個棍子落下來。韓億劫一驚,心中雖然也是怨恨,但要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被人打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現(xiàn)在站的位置離他們很遠,如果要跑過去阻止的話恐怕已經(jīng)來不及了。就在他心若琴弦,以為自己韓億劫將無法保護父親的時候,一個人影卻突然的沖了過來,毅然決然的擋在了父親的面前,順著棍子下落的聲音倒地。
三個人都愣在了那里。離垢手里的棍子掉在了地上。
地上瞬間蔓延了一灘血跡,而躺在這血跡當(dāng)中的,正是韓億劫的母親。
“夢清……夢清!”父親停滯了片刻,忽然瘋了一般的大聲吼起來。
“媽!”韓億劫三步并兩步地跨過去,跪在母親旁邊,心里又是悲痛又是著急,只能不住地呼喚著自己的媽媽。
“咳……飛云……我不怪你……這輩子,我就沒有怪過你……咳咳……”夢清的身下流著熱血,可是嘴角卻掛著微弱的笑容。
“夢清……你不會有事的……億劫,韓億劫!快去找醫(yī)生!快點!”韓飛云失聲痛哭,怒吼起來。
韓億劫不住的點頭,馬上就直起身要向外面跑去。
“小劫……不許去……”
聽到母親的話,他無法違抗的又蹲了下去。
“媽……讓我走吧,我會立刻找到醫(yī)生的……”
“小劫……你和你爸爸的關(guān)系一直不好……咳咳……我知道……是因為我……不許,不許怪他……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話還沒有說完,母親已經(jīng)勞累的閉上了眼睛,從此再沒有睜開。
“媽!”“夢清!”他和父親同時痛喊,可是母親的手已經(jīng)垂下,面色已經(jīng)發(fā)白,氣息慢慢終止。
“不,不可能,不可能!”父親以手握拳,對著地上狠狠砸去。他打橫抱,抱著母親的尸體向外跑去。
“你滿意了!你報復(fù)了!現(xiàn)在你讓我體會到了和你一樣的感覺!”韓飛云憤怒的向離垢沖過去,抓著他的領(lǐng)子提起來狠狠的向地上扔去。
離垢從剛才起就一直呆在那兒,如今被摔在地上眼睛,依然是呆滯的。
“你這個混蛋!你不是要報仇嗎?好,好,現(xiàn)在輪到我了!”韓億劫就這樣赤手空拳的,一拳一拳的往離垢的臉上,胸膛上狠命的打,招招致命。
離垢沒有反抗,他那時候已經(jīng)失去了思想,已經(jīng)不知道應(yīng)該在腦子里填塞一些什么東西,就連疼痛也感覺不到。只是在眼角,慢慢的劃下一行清淚。
正是這一行眼淚,才讓他當(dāng)時沒有下的去手,要他的命。
“這輩子,最好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否則,我不會讓你活著?!彼鹕恚陔x開之前留給他這句話。
韓億劫停下回憶。
母親安葬后不久,他就參了軍,上了戰(zhàn)場,然后搬出來住。
這幾年他和父親都閉口不談那些事情,他甚至都不曾問過父親,到底做過些什么對不起母親的事。
不是不在乎,而是不敢知道。怕自己會恨到想殺了他,或是生出別的不好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