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真的沒有……”關(guān)愛紅雖然平時什么都聽郭建民的,但是今天的情況根本不是三兩句就能解釋清楚的。
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她,在郭建民的眼中,估計只有堂屋的那群人才是親人,實話實說帶來的麻煩可能會更大。
關(guān)愛紅話音剛剛落地,郭建民已經(jīng)把手里的碗給懟過去了。
關(guān)愛紅“啊……”的大叫一聲,整個人便觸不及防的倒在了地上。
“我……我……我真的……”沒騙你,關(guān)愛紅說著用手摸了一下頭上被懟的地方,再看自己的手時,上面全是鮮血,頓時愣在了原地。
“你什么你,真是晦氣,媽的,給老子滾、滾出去,少在這礙眼?!惫窨粗P(guān)愛紅頭上不停的冒著血,也被嚇了一跳,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她這么多年還好好的活著,便沒太在意,直接嫌棄的揮著手讓她滾出去,別在這礙他眼。
關(guān)愛紅捂著自己的腦袋,費勁全身的力氣才爬出去。
郭家大房和堂屋看著關(guān)愛紅滿頭是血的從屋子里出來,除了剛看見的時候嚇了一跳外,馬上就恢復(fù)了看戲的表情。
對他們來說關(guān)愛紅被打已經(jīng)是家常便飯了,反正賤人好養(yǎng)活,像關(guān)愛紅這種賤骨頭,時不時的被修理敲打反而活的更結(jié)實,也能給他們枯燥麻木的生活解解悶。
猩紅的血順著關(guān)愛紅的臉慢慢的流下來,她暈暈乎乎的看著堂屋的那幾個人在嫌棄的看著自己笑,所有的畫面仿佛加了一層猩紅的濾鏡,讓她不禁開始思考:這樣一輩子到底值不值得,值不值得?原來一切不是這樣的啊,他們曾經(jīng)也幸福過,為什么就會走到今天的地步,伏低做小、挨打受餓、賣兒賣女,付出了一輩子,忍了一輩子,到頭來還是遍體鱗傷,這到底為什么會發(fā)生在她的身上,她就想好好活著,為什么就這么難呢?。
為什么就這么難呢?。。?p> 她靜靜的思考著,從前的畫面也開始慢慢的浮現(xiàn)出來。
她的母親是朝鮮人,她從小在朝鮮長大,可是朝鮮的農(nóng)村生活簡直就像是噩夢一般,每天都能看到死人、每天都在不斷的饑餓恐慌中度過,直到有一天家族決定脫離朝鮮,他們才開始了漫長的脫北行動。
她現(xiàn)在回想起來,依稀能記得母親帶著她浸在刺骨的江水中躲避哨兵,能記得那個漆黑寒冷的晚上槍聲響起時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和母親隱忍的悶哼聲。
一切的一切,仿佛是昨天發(fā)生的一般,一幀幀一幕幕都無比的清晰。所有的這些在她刻意遺忘之后,又像電影一般回到記憶當中。
當時她才十歲,直到被家族長輩帶到中國邊界,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母親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成了孤兒,當時她茫然惶恐到連眼淚都來不及掉,就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朦朧中只記得一句話:“不管遇到什么人,他們問什么,都不能說話,要不然小命就沒了?!?p> 她之前偷聽過大人的講話,知道這是偷渡,他們到達的國家說著與他們不停的語言,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是要被遣送回去的,而回去的命運也只有死路一條。
她應(yīng)該是要感謝帶她離開的長輩的吧。
最起碼在把她賣掉之前告訴她在這個國家生存下來的小秘密,因為他們的話,無助的她雖然還沒有完全理解死亡的意思,但已經(jīng)在恐慌中慌亂的接受了。
醒來之后,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變了,身上不在是濕冷的衣服,眼前的人也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面孔,一對老夫婦把自己買了給他們的孫子做童養(yǎng)媳。
她也由此變成了小啞巴關(guān)愛紅,兩位老人沒有兒女陪伴,對她非常好,那時候她常常有一種找到家的感覺。
只是她在哪個家里生活了七年,從未見過老人的孫子。直到他們收到城里傳來的一封信,說她們的孫子結(jié)婚了,她才開始了另一番生活,也是,哪有一個正常人會愿意娶一個啞巴,兩位老人雖然沒說,但是她知道當時要不是自己睡著,兩位老人又可憐自己無依無靠,她也不會有這么多年安穩(wěn)的生活。
本來以為擺脫一個素未蒙面的人,之后的自己就能幸福生活了,卻不想郭家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地獄。
原本啞巴配瘸子,是大家都覺得非常門當戶對的一門親事,剛開始那兩天,雖然趙美香他們會嫌棄自己是啞巴,但是生活大致也還過得去,最起碼是把自己當人看的。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開口,開始講話的時候,大家才發(fā)現(xiàn)小啞巴不啞,她的噩夢也開始了。
所有噩夢的源頭都來源于她把啞巴和瘸子之間的平衡給打破了。
本就自尊心強烈的郭建民更是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只要她一開口一定會換來他的拳打腳踢。
自己的丈夫都不把自己當回事,久而久之,哪里還有人把她當人看。
甚至她的兒女都因此受到非人的待遇。
關(guān)愛紅挪到院子外面,便徹底的癱坐在地上,眼皮也開始不停的打架,直到徹底閉上眼睛,這些畫面才消失。
要是自己死了,也就解脫了吧。
“娘……我等你好久了,我?guī)阕甙?。”好像是女兒的聲音,對,是女兒的聲音?p> 她吃力的睜開眼睛,看著女兒滿身瘀血的站在自己面前,伸出雙手叫自己過去,那一刻她好想沖過去抱她,好想和她說對不起,好想讓她擺脫這絕望的生活……
“娘,我們走了……走了之后就再也不用受苦了?!迸畠旱穆曇舨煌5膰@著自己響著。
不對,小菏這是怎么了,不是已經(jīng)去了醫(yī)院了嗎?怎么身上的傷更嚴重了。
“娘……你怎么了,我是小荷呀,我們換一個世界生活好不好,這個世界太讓人絕望了。”
面對女兒滿是期待的可憐目光,她像受了蠱惑一般,輕輕的點了點頭,便跟著她離開了。
但愿吧,世界上還有想女兒說的那樣,不用受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