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尋梅游云寺(2)

　　李小玉自小本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在嶺南時，就跟個男孩子似的漫山的亂野。為此，柳慕容沒少訓(xùn)她，卻也拿她無可奈何。她有時甚至就故意唱反調(diào)，就喜歡看柳慕容氣的跳腳。

　　可是氣的跳腳的柳慕容也不放過她，罵不聽打又舍不得打，只有漫山遍野的追著。

　　那是些多么甜蜜的日子！

　　可是后來，柳慕容走了。走了不說，還一把火把那些都燒成灰燼。絕情至此，不過是為了回到嶺南后好娶他門當戶對的如花美眷！

　　還有長安街頭的胎動，母子倆的生死劫難。林林總總，無不是脫胎換骨大劫。李小玉只覺自己猶如死過數(shù)次，把那些個跳脫的性子便全數(shù)收斂了起來，換了個人般，只想就躲在沈府，伴著兒子安靜度日。

　　沈重山提起冬至這天帶她們游云寺賞梅，她本不是太愿意動彈。但是看著兩個小家伙歡喜雀躍的樣子，又不忍拂了他們的意，便應(yīng)下了。

　　這日沈重山本是伴著她們一起來的，可行至半道，沈掌柜派伙計追了上來，好象是生意上出了點狀況，需要他回去處理，于是他半路打了轉(zhuǎn)。

　　因李小玉不喜太多人圍著，這日伴他們上游云寺的除了數(shù)個小廝及馬車夫外，便只有云媽媽和秀兒。

　　嶺南的冬天是很少見到雪的，哪里能看到這些。李小玉帶著孩子穿行在游云寺的梅林中，見著如此美景，也不由驚嘆連聲。

　　這兒的山雖不如嶺南的山層巒聳翠，但掩在白雪之下娟秀綿廷，襯著那大片殷紅的梅花，倒也好看的緊。

　　兩個孩子更是歡喜的手舞足蹈，掙開秀兒的手，撒著腳丫子在梅林中瘋跑。她跟在身后不住聲的喊著，他們?nèi)允亲驳搅藙e人身上。

　　莫宛如被一個孩子撞的一個踉蹌，那跑在后面的孩子收勢不住撞在前面的孩子身后，晃了晃便一跤跌在了雪地上。

　　緊跟著她的櫻花忙扶住了她：“小姐，您沒事吧?”

　　一旁的桃紅是個火辣性子，已忍不住大聲咧咧了：“真是的，這誰家的孩子，也不看著點?！?p>　　隆隆冬日，兩個孩子都穿著厚厚的棉衣，戴著可愛的虎頭氈帽，越發(fā)的笨拙。

　　“弟弟，起來呀?！蹦莻€站著的孩子費了老大的勁兒，也沒能把跌坐在地上的孩子拉起來。

　　莫宛如止住桃紅的抱怨聲，蹲下身子去扶那個跌倒的孩子。那孩子任她拉著，仰頭呆呆的望著她，突然開口道：“哇，這個姨姨，你好漂亮呀。”

　　桃紅跟櫻花不由“吃吃”笑了起來。桃紅笑罵道：“瞧這小色鬼，這么點就知道看女孩漂亮了?！睓鸦ǜ壹t頂嘴：“咱小姐本就生的漂亮好看，只要長眼睛的誰看不出呀?！?p>　　莫宛如本是心情郁結(jié)，此刻竟被這個小小的孩童一句話哄的失笑出聲。她蹲下身子，拍了拍孩子身上沾著的雪花，又捏捏他凍紅了的臉蛋，溫聲道：“寶寶，你也很漂亮呀?！?p>　　那個小人兒一本正經(jīng)的點點頭：“嗯，這個我知道?！?p>　　莫宛如主仆三人再也忍不住，均捂嘴笑起來。

　　旁邊的孩子拉拉他：“弟弟，娘過來了，走啦?！?p>　　那孩子牽起哥哥的手，跳起沖正走過來的李小玉叫道：“娘?！?p>　　然后又眨巴著眼睛炫耀的跟莫宛如說：“我娘也很漂亮呢，我當然就漂亮啦?！?p>　　走過來的李小玉笑了起來，摸摸兒子的頭：“有這么夸自個的么?！?p>　　又沖莫宛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孩子太頑皮了，沒撞著你那兒吧?”

　　莫宛如搖搖頭：“沒事兒，夫人好福氣，這兩個孩都好可愛?！?p>　　李小玉一手牽著一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就是太調(diào)皮了。”

　　“小姐，咱們?nèi)ツ沁呣D(zhuǎn)轉(zhuǎn)吧?！碧壹t低聲說。

　　莫宛如點點頭，又沖李小玉微一頷首，在兩個丫頭的扶持下，轉(zhuǎn)身向另一個方向去。

　　李小玉目送著她身影遠去，只一個背影都娉婷裊娜的，如風(fēng)拂動著的三月柔柳，說不出的好看。

　　李小玉看的出了神，這就是長安的大家閨秀嗎？柳慕容要娶的大家閨秀或者便就是這般模樣？

　　一側(cè)首，便見一旁的小丫頭秀兒也呆呆的，微張著嘴，喃喃道：“這是哪家小姐呀，生的可真好看。”

　　云媽媽接口道：“你以為是誰？這就是莫太傅的孫女。”

　　“帝師莫太傅？”

　　“當然了，這長安還能有第二個莫太傅嗎?”

　　“難怪了，這長安第一美還真是名副其實?！?p>　　兩人在一邊你一言我一語說著，絲毫沒注意道一旁的李小玉臉上已褪盡了血色，搖搖欲墜，那牽著兒子的手越握越緊。

　　還是云帆發(fā)現(xiàn)了母親的異樣，仰起小臉問道：“娘，您怎么了？”

　　李小玉勉強笑了笑：“沒事，就有點不舒服?！?p>　　君陽也擔(dān)心的叫：“娘……”

　　李小玉蹲下身，給云帆理了理衣領(lǐng)，又抱了抱君陽，親了他一下：“你們就在這兒玩會兒，娘去那邊歇歇就好了?！庇侄诹謰寢屌c秀兒，“看著點兒，別讓他們亂跑，一會又撞著人了?！?p>　　秀兒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也玩性正大，連連點頭：“是?！庇謴澤韺蓚€孩子提議說，“小少爺，表少爺，咱們堆雪人玩兒吧?！?p>　　兩個孩子一聽有玩的，樂的跳起來，拍手笑著：“堆雪人啰！堆雪人啰！”歡喜的早把母親的那點異樣拋之腦后了。

　　林媽媽心里本就對李小玉存有隱隱的不滿，只不過迫于沈重山的威壓不敢明露出來，這時也懶的去管她，自己找了個地兒坐下，盯著君陽玩兒。

　　梅林疏疏，雪光耀眼，李小玉踩著松柔的積雪一步一步穿行在蒼蒼梅樹間。那以為已經(jīng)結(jié)了疤的傷口，撕扯開來，卻仍是鮮血淋淋。

　　而就在不太遠的地方，柳慕容穿過游云寺的后門，一步一步正向這個方向緩步行來。吳明等人擠眉弄眼的故意落在了后方，畢竟人家是佳人有約。

　　柳慕容進入梅林不多遠，便被一陣孩童銀鈴般的笑聲給吸引了去。他順著那聲音走了過去，見梅林的空地上，一個小丫鬟正帶兩個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堆雪人呢。

　　三人已堆出了一個胖乎乎的身子，秀兒凍地都僵了的手捧著一個圓圓的雪球往雪人的身子上安放，可一松手，雪球就咕嚕嚕的滾了下去，君陽和云帆樂的跳腳大笑。

　　秀兒只有撿起來小心翼翼的再放，可一松手，又滾了。如此兩次三番的，兩孩子也著了急，云帆嘟起嘴巴：“秀兒，你笨死啦?！本枴暗诺拧钡呐艿皆茓寢尷觳踩鰦桑骸霸茓寢?，你來嘛，你來嘛。”

　　云媽媽雙手籠在袖筒里，連聲道：“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可饒了我吧。這冷的夠嗆，我可弄不了這個?！?p>　　君陽無奈，又奔回云帆身邊，秀兒氣餒丟了雪球。兩兄弟頭碰頭的商量起來，君陽說：“找娘?”云帆連連搖頭：“娘不舒服。”

　　兩個孩子同時跟大人似的嘆著長氣，柳慕容看著不禁“撲哧”笑出了聲，引的兩個孩子同時轉(zhuǎn)身看向他。

　　云帆跟君陽看看柳慕容，又相互對視一眼，君陽低聲說：“找他?”云帆：“娘說了，不能跟不認識的人講話?！?p>　　君陽：“你剛才還跟那個姨姨講話了?！?p>　　云帆反駁道：“那個姨姨漂亮。”

　　君陽看了看柳慕容，不服氣的說：“這個叔叔也漂亮，不是壞人?！?p>　　柳慕容忍不住又笑了，走過來隨手撿起雪球，使勁把它按壓到身子上，又抓了幾把積雪拍在相接住：“好了?！?p>　　云帆拍著手叫：“哇，叔叔你好厲害?！?p>　　君陽搖著秀兒的手問：“秀兒，頭安好了，再怎么弄?”

　　秀兒陡見著如此一個豐神俊朗的男子，早羞紅了臉，低著頭扭扭捏捏的，哪還有心事去管雪人怎么弄。

　　柳慕容四處張望了下，用樹枝給雪人安上了眉毛，用石子給雪人安上了眼睛，又隨手摘下一朵梅花，插在了嘴巴的地方，紅紅的梅花鑲在潔白的雪團上，倒也好看的緊。

　　君陽微微張著小嘴巴，滿眼欽佩的看著柳慕容。云帆圍著雪人轉(zhuǎn)了個圈，歪著頭想了下，掂起腳去夠梅枝。可個子實在太矮了，連夠了幾下也沒夠著，便去扯柳慕容的衣角，指著梅枝叫道：“叔叔……”

　　柳慕容低頭看著這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不由心生歡喜，溫聲問道：“要那枝花?”

　　云帆連連點頭：“嗯，娘喜歡?！?p>　　柳慕容摘下花枝遞給他，云帆拿著動作笨拙的把花枝插到雪人的腰間。柳慕容心念一閃，又摘下了幾枝梅枝，三下兩下的就編成一個花環(huán)，他把花環(huán)戴到雪人的頭頂。

　　雪人臉上的梅花圓圓的，像是咧著嘴巴對他笑。恍惚間，雪人幻化成了李小玉，頭戴著花環(huán)的嶺南少女，對他笑的一臉天真嬌憨，他不由也微微笑了。

　　一陣風(fēng)吹來，梅樹上的積雪伴著花瓣紛紛揚揚，飄舞游曳，迷了他的眼。他眨了眨眼，再次望去，哪里有什么李小玉，眼前只有一個冰冰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