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一魂兩身19
潤夏有些心虛的過來復(fù)命的時候，南宮麟正在藥爐旁煎藥。左手執(zhí)扇，右手握著一卷書，端的是一派怡然自得，連煎藥這種差事做起來都詩情畫意撲面而來的貴氣，謫仙一樣的人兒，不容侵犯。
“你說他進了你的山洞就走了？”
“是，我確定?！?p> “少東西了嗎？”
“沒少?！?p> 邢濤撿走的不過是一個廢棄的打火石，他在那里居住時間長，光打火石都好多擺在那里，奈何他仔細(xì)檢查過一遍，也沒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最不起眼的小物件。
“司馬彥的手下，既然能跟蹤你幾日不放棄，如果不是有所發(fā)現(xiàn)，定不會輕易離去。”
南宮麟鎖眉，煽動藥爐的手卻連姿勢和煽動的頻率都沒變過。
“你這段時間現(xiàn)在閣中處理內(nèi)務(wù)，無事先不要外出了?！?p> 他倒是不擔(dān)心潤夏直接從城外到這里來，這根本不需要他叮囑，他一定會確定甩開了人之后才離開。
“告訴唐世瑜，動作要快些了。司馬彥最近動作不斷，想必是察覺到了些什么。要做好隨時動手的準(zhǔn)備?！?p> 潤夏領(lǐng)命回去。
左手放下扇子，拿起早就擱在一旁的帕子包住藥爐，將藥液倒入碗中。明明散發(fā)的是苦澀的不行的藥汁，一串行云流水的動作卻看起來極具觀賞性。
他身著寬大的袍子，攏起袖子端起藥碗進入房中。
照例為顧瑤檢查了一遍身體后，他坐在床頭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似乎，從她不聲不響的出現(xiàn)在自己身后開始，自己的很多計劃都開始有了細(xì)微的改變。變化雖小，甚至并未違背自己的初衷，但是，脫離掌控的感覺，很不好。他不喜歡。
“夭夭，你要快點醒過來。我還準(zhǔn)備在我們成婚之日將這天下送與你呢?！彼贿呡p聲撫著她的臉頰，一邊輕聲地說出這番話，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她的眉眼，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
可惜沒有。
幸好沒有。
他講藥碗中的藥一點點灌入她嘴里。流出來的液體還貼心仔細(xì)地擦拭干凈。
東方瑤站在房外略有些焦急的等著司馬彥，春蕊打趣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也只是一笑而過。
終于看到了那個身影遠(yuǎn)遠(yuǎn)地過來。臥如弓的樣子她沒見到過，不過站如松，坐如鐘，行如風(fēng)，倒是一字不差的與眼前這悶葫蘆契合的很。
她從昨天下午到現(xiàn)在一直緊提著未放下的心，終于平復(fù)了一些。
春蕊因不會沏茶，東方瑤便親自泡了一杯果茶給他。
“嘗嘗，這是我最近剛發(fā)現(xiàn)的新喝法?！?p> “嗯，入口有些酸甜，但很清爽干凈。”
茶如其人。他有些貪心的望著她，有些感嘆一個月還有好久。但是好在皇帝還算懂得先后順序，將他和公主的婚事排在了南宮世子之前一個月，也免得禮部忙碌中出了岔子。
兩人閑話了半天。司馬彥兩盞茶都喝完了，見東方瑤還未開口，好笑之余也有些好奇。
“公主可是有事要告訴我？”司馬彥微微低下頭，去看埋頭發(fā)呆的東方瑤。她平時很少會到門口迎他，今日一反常態(tài)，又心不在焉，必是有事要說了。
嗯？被問到的人突然抬頭，眼中的懵懂剛好撞進了一直盯著她的人，像是一個被獵人驚到的小鹿。而獵人正懊惱著掩飾的不夠好，被發(fā)現(xiàn)了。
四目相視的一瞬間，東方瑤腦海中一片煙花炸開的聲音。
不怪她，她在心里想。實在是眼前的人，眼睛太深邃了，像是一片古井，望不見底，又像是宇宙中的黑洞，吸引著自己淪陷。
她不自覺的湊向前。
司馬彥望著慢慢靠近的人，大腦中一片空白。那飽滿豐潤的紅唇靠的越來越近。
嘭。
兩人都彈回了座位上，平復(fù)著紊亂的心跳。
東方瑤輕輕拍著胸脯，心臟跳動的很快，像是停不下來。如果不是頭上這繁瑣的發(fā)飾，她，他們。。。
“疼不疼？”司馬彥著急之下，也忘記了再稱呼她公主。
不過東方瑤卻很喜歡這樣。
搖搖頭，“不疼的?！?p> “都怪我。”神態(tài)里滿是懊惱。
東方瑤不知怎么安慰他，絞盡腦汁，想起自己還沒跟他說那件事，于是正色到：“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p> 她將之前顧瑤說給南宮麟的那套說辭拿了出來。
司馬彥聽完之后眉頭緊鎖。
“你是說，你現(xiàn)在的魂魄，是靠顧瑤的供給？”
也算這個意思吧。
“那為何及笄宴上，你們可以同時出現(xiàn)？”
噯？她剛才沒有提到過兩人能不能同時出現(xiàn)這個問題吧？有說嗎？她自剛才，腦子還是有些懵懵的，還以為自己不小心說多了，雖懊惱，卻也早已想好對策。
“那段時間我和顧瑤都休息的很好。再加上宴會之后我們兩個人又睡了幾天，所以才能撐得起那日同時出現(xiàn)?！?p> “以后都需要這樣嗎？”
“有一面鏡子。是但是將我和顧瑤的魂魄建立起練習(xí)的介質(zhì)，找到它。我們就不需要這樣兩個人全都從顧瑤身上汲取精神了?！?p> “鏡子在哪里？”
“顧瑤說，在南宮麟那里。”
“大致是什么樣子的？”
司馬彥繼續(xù)問。
東方瑤起身將之前畫的鏡子的圖片拿給他。司馬彥看了一眼之后收到袖兜里。
“還有一件事，南宮麟準(zhǔn)備在他與顧瑤大婚之日動手。我們要早做準(zhǔn)備?！睎|方瑤有些焦急。南宮麟上一世就成功了，只不過是在與她的婚禮上。所有赴宴的人全部中了軟筋散，就連皇城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都是他的人，拿下皇宮簡直輕而易舉。
老皇帝怒急攻心，本就積勞成疾的身子一下子便不行了。為了他的太子，他最疼愛的兒子，他發(fā)布詔書，向世人細(xì)數(shù)自己的罪狀，恢復(fù)出生變身死的南宮麒的世子身份，并傳位與南宮麟。
南宮麟仍是立了她為后，但是卻一直被監(jiān)禁。東方宸被貶為庶民軟禁了起來，后來集結(jié)了人手來救東方瑤的時候，被“誤認(rèn)為”刺客當(dāng)場斬殺。
東方瑤那一刻便心死，誓要報仇。可她能用的除了老皇帝留給她的所剩不多的影衛(wèi)，便是東方宸給她留的一批暗衛(wèi)，但這些人都只能在暗處行動。明處，是司馬彥，替她一件件完成心愿。最后，卻被南宮麟派去戰(zhàn)場，深中埋伏，又遭人背叛。被邢濤等人救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斷氣了。
南宮麟踏著步子進入她那個猶如冷宮一般的寢殿時，她正在床上臥著。他也不向前，也不喊她，仿佛知道她沒睡著，或者即便睡著了，肯定也能自己感知到她的來臨一樣。
“最后一個愿意為你去死的人，也沒了?！彼朴频恼f著，臉上竟然帶著些揶揄。只是看東方瑤的樣子，似乎還不知道他那個傻弟弟，竟然對她存了那樣的心思。要不是他身死，書房中留下了一些舍不得毀掉的畫卷，他也不會想到這一層。
不過算了，沒有說的必要了。
給自己倒了杯茶?！澳氵€有其他的招數(shù)嗎？”
她那時不知道，自己與他無冤無仇，到底哪來的仇恨。他為什么這么恨自己？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南宮麟不急不慢的喝了口茶，將茶盞放回桌子上。
“你也無需覺得委屈。因為你，并不無辜。”
無視東方瑤瞪大的雙眼，他繼續(xù)道“我十歲那年，你端給我的百年老參，說是燉了很久。我身子虛弱，本就不能直接服用這種大補之物，你偏偏覺得我是因為不喜你才拒絕了你的參湯，氣急敗壞下竟然讓人硬灌。那若真的只是人參湯也就罷了，最多回去躺幾個月，多喝點藥受點罪也就沒事了?？墒牵抢锩?，卻添了彼岸花粉。”
“你或許不知道，對中過荼蘼的人來說，彼岸花粉就像是燎原的星星之火，一發(fā)不可收拾?！?p> 似乎是陷入了當(dāng)年的回憶中。他低低的，又像是壓抑著什么似地在笑，“我經(jīng)歷了什么，你們怎么會知道。只是，不重要了，你們東方家的人，惡心透了?！?p> 不是她本意又如何，總歸，藥是她灌進來的。她應(yīng)該慶幸那彼岸花粉不是她下的，不然，，，沈氏，便是她的下場。
那天她一條白綾結(jié)束了自己的尚且十七歲的生命，來世只求不要這樣識人不清，錯過了最愛自己的人。
司馬將軍與長公主大婚之日，十里紅妝浩浩蕩蕩地從將軍府抬出來繞京城一圈才進了皇宮。東方宸親自將東方瑤背出了笙簫殿。趴在他背上的東方瑤，感受著他不知何時已逐漸寬闊的可以撐起自己的肩膀，不由得心下感慨。五年了，她早已將眼前的這個男孩當(dāng)成了自己的弟弟。如今在一個不知到底是哪個朝代的地方出嫁，多虧了他，才讓自己不至于孤零零一個人。
感謝他，成為了自己的家人。
東方宸感受到身上背著的人圍著自己脖子的手臂緊了緊，抿了抿唇?jīng)]說話，只是將人往上抬了抬，繼續(xù)大步穩(wěn)健的向前邁去。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
可是沒有如果。此生能做她的弟弟，亦是足矣。
只是為何，臉上還是濕潤的呢。
“殿下，花轎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咱們回去吧？”
太子身邊的小順子瞧見了主子臉上的淚水，也不敢聲張。低著頭只當(dāng)沒看見。
雙手用力的搓了下臉，擦去失態(tài)的樣子。他又變成了那個少年老成的太子殿下，“回吧。”
昔日讀詩，聞詩人說“夢如南筏情似北籠”，不解其中意。如今佳人已去，卻深深覺得還不如永遠(yuǎn)不懂情之一字的含義。同樣一條路，少了背上的東方瑤，卻覺得這條路，那么長，那么寂寞，望不到盡頭。
不知是哪個宮中的嬪妃在吟唱這首熟悉的曲調(diào)，他矚目遠(yuǎn)眺，尋不到聲音的源頭。只覺得今日特別冷。抬起頭來，天空中果然飄起了絮絮的雪花。接到手里，不足片刻，便化的無影蹤。
夢之載我，如南筏載我。逐水浮沉，纏綿縹緲?？v情絲萬縷，依舊求而不得。情之困我，如北籠囚我。一南一北，難望難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