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百花相斗作
青天白日的，一個朝中重臣竟團(tuán)在內(nèi)帷的院子里，慕歡一進(jìn)去看李茂時站在那就心里煩，可也不好太不給面子，還要顧及俞珩的情面。
“李將軍，您可真是忙里偷閑，在這內(nèi)宅的院子里看風(fēng)景?！蹦綒g語帶譏誚。
“你就別打趣我了，快進(jìn)去勸勸吧，我怕出人命，鬧起來可不好”，李茂時在王桂英院子門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家中大娘子理事，我一個外人亂摻合，傳出去是笑話我還是笑話你李府啊。”
李茂時深出了一口氣，但凡能有個人壓制王桂英，他還用請徐慕歡來解圍。
“李將軍，你這是要我進(jìn)去保那小狐精呢，還是要勸你娘子息怒呢？”
慕歡試探他還有沒有良心。
“自然是都要”
慕歡真想把頭上的簪子拿下來給他幾錐子，冷笑一聲，“你們男人真是會享齊人之福。”
“快去吧，我有要事要出府，拜托娘子了。”
李茂時給她做了個揖，見她進(jìn)去了，方才放心離開。
慕歡一進(jìn)去，里頭跪了四個小妾，三個躲在一邊跪著的，一個正在王桂英下首，坐在地上手捂著臉，地上還落著碎瓷和水漬，火藥味不輕。
“你要的參茸補氣丸我?guī)砹??！?p> 王桂英清減了不少，她原本是鴨蛋圓的臉，如今一個尖尖的下頜。
慕歡笑著進(jìn)去給這僵局打岔，王桂英先是一愣，隨即知道定是李茂時咒她病了，搬慕歡這個救兵來。
“看我寒磣的，竟要去求你給我送藥來?！?p> “年紀(jì)輕輕的人誰備著這東西，我府上也是給我婆母配的丸藥，只是你怎么了就吃這大補的藥？”
王桂英目光一垂，看著一屋子的小妾，臉上無笑影，“胸悶氣短，大夫來說吃這正好，現(xiàn)配怪繁瑣的，想著你要是有，也借機請你過府來敘敘?！?p> “也來請你看看我府上新來的會唱曲子的小娘?！?p> 慕歡看那女子不像是良家子，想著是昨晚從廣寒云宮領(lǐng)回來了，臉上被打了兩個巴掌印兒，哭也不敢出聲。
“好人家聽那勞什子做什么，讓她們下去吧，別氣壞了身體不值當(dāng)，你氣死了，誰得意啊，他能馬上敲鑼打鼓再娶一個回來?！?p> 看著王桂英盯那妾室兇狠的眼神，婢女金綾上前責(zé)問道：“大娘子教你說話的規(guī)矩你可學(xué)會了？”
“會了”，她語氣低低的答，突然金綾一個耳光又落在來，打在那小娘沒捂著的一邊臉上，脆生的慕歡都一震。
“回大娘子話，會了。”
王桂英這才滿意的冷笑了下，“看來你是會了，吳嬤嬤你伺候金小娘，就讓她在我這院子里的西廂房住下，早晚伺候更便宜些，進(jìn)了府也別光伺候爺們兒，就忘了我這個主母?！?p> 吳嬤嬤五大三粗的，滿臉橫肉，是王家的陪房，拎起那小妾像是拎起一只雞就領(lǐng)出門了。
“你們?nèi)齻€下去吧”，王桂英冷聲吩咐。
那三個妾室如蒙大赦，忙起身往外逃，那個中間的慕歡記得，上次因為她李茂時也下帖請她求救，大夏天的被罰頂著香碗在太陽底下跪著，那碗里的香倒一根便加罰一個時辰。
當(dāng)時斗雞似的氣焰，這才幾個月就被訓(xùn)得頭都不敢抬。
看外人都走了，慕歡和聲問道：“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生這么大氣，御下罰人還至于弄到你眼前來打。”
“昨晚上領(lǐng)回來的，一早兒給我請安，讓我喝妾室茶，賤人還敢叫我姐姐，誰是她姐姐！”
王桂英眉目凌厲，“我呵責(zé)那小狐貍精，他還來勁兒了，摔了盞子要把人領(lǐng)出去，不高興的罵我善妒無容人之量，我還能讓他制服了我，把他攆出去院子，我就把這小娘留在我房里早晚伺候，要是讓他自在快活一回，我王桂英算白活！”
“四個了，上京一年多，這是第四個了”，她眼里突然落了滴淚來，忙用帕子擦了，“不知道日后還會有多少個?！?p> 看她落淚，慕歡眼睛鼻子也酸，王桂英握了她的手，“我真羨慕你啊，那會子在朔州，女眷中對你和裴姐姐多有笑話，說你二人是一對河?xùn)|獅，一雙夜叉精，看看如今，也就你和裴姐姐府上沒有小娘。”
“我也不是不讓他納妾”，王桂英盯著那盞子里漂浮的一片茶葉，“我身子不便的時候也能伺候他，剛回來時我覺得那兩個在朔州的妾年紀(jì)大了，便說將寶鏡給了他，他不喜歡要自己挑選?！?p> 她的聲音哽咽了些，倒了口氣說：“不是彈琴唱歌，就是畫眉游園，我且當(dāng)他死了，眼不見為凈，可他敢領(lǐng)著這女子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想學(xué)別人家寵妾滅妻，做他的春秋大夢?！?p> “我橫豎什么都不怕，他敢休妻，我就敢去御前告他忘恩負(fù)義，參他不修私德，納妓作樂不務(wù)正業(yè)！看他身敗名裂時候哪個女人跟他吃苦?！?p> “姐姐，李茂時不配您顧及，膝下兒女呢，若是李將軍名聲臭了，兒女可怎么辦?！?p> 王桂英淚暢快的流下來，女人總是面對孩子時柔軟起來，“不是為了孩子，我與她們攪在一起，早就破鼓亂捶了?！?p> 恨他的話說了，王桂英神色漸難過，不無傷心的說：“我看著茂時給她簪花，留在她房里歡好，慕歡，我的心都碎了，那是我的夫君，與別的女子如同夫妻。”
“我與他成親十年有余，不虧欠他分毫，我們兩個能共苦怎么就不能同甘呢，我以為他是愛重我的，結(jié)果這感情不敵一個碧玉年華女子的美貌，他與我做過的事也去跟別的女子做，本以為我是獨一無二的，其實還不如人家?！?p> “怎么能一樣”，慕歡聽她說這些話心酸至極，握緊了她的手，“你是有誥命的正室夫人，以色侍人之輩豈能比肩?！?p> “我不如她們”，王桂英搖頭，“我不是心死就輕賤自己才這么說，想我陪他渡過那么多難關(guān)，忍了那么多苦，到頭來為了搏小妾歡心，竟薄待我?！?p> 李茂時真是無情無義，慕歡心里暗罵，卻不能在夫妻感情脆弱時幫著罵。
王桂英拭干了淚，勉強一絲笑容，“我怕這些話憋在心里會憋死，我們幾個最要好，舒姐姐在宮中比我還要苦，裴姐姐性子急，只有你平和，我才跟你說這些有損面子的話?！?p> “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慕歡想想那重重的耳光，若哪日真出人命，也不是好事。
王桂英笑了下，“妹妹，你是在王府里嬌慣了，像我們這樣妾室多的人家，今日這樣要我動手的不多，她們自己就窩里斗了?！?p> “姐姐，可得提防她們生變啊”，主母苛責(zé)，也有家中妾室去府衙告狀的，有損名聲。
“告我，李茂時也得給她們撐腰啊”，王桂英只覺好笑，“他領(lǐng)回來的卿卿愛愛，卻又成了我反制他的把柄了，真是有趣?！?p> 夫妻過到這個份上是一點情意也沒有了，慕歡不會勸王桂英去哄李茂時，他不配，他那樣朝三暮四的男子就配這樣的悍妻，叫他休也休不得，快活也快活不得，每日在這后宅的泥濘里頭疼又難過。
他弄回來一屋子小妾讓做妻子的不痛快，那就誰也別想痛快。
可轉(zhuǎn)念一想，王桂英有父兄撐腰，有可以霸道后宅的閱歷，對家里有功勞，可那些在夫家人微言輕的女人呢，白白的被夫家折磨罷了。
慕歡想起了大姐慕和，還未跟趙家和離的時候，境遇不比這順?biāo)彀?，想想都心里難過。
好在大姐守得云開見月明了，王桂英何時才能見個頭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