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跑得不遠,聽到身后“砰”的一聲,忍不住定身扭頭,想起光著身子的少年,又遮了眼睛故意在指縫中偷看,只見那個少年跌趴在地上。
他的身下是剛剛自己丟給他的棉布,身后是滿背的黑發(fā)。
黑發(fā)下的雙腿正在漸漸轉(zhuǎn)色中。
不要行如此大禮吧!
小魚看看逐日鳥,逐日鳥張了張翅膀,表示與己無關。
少年活動了一下雙臂,搖搖頭吐出嘴中的草泥。
原來是他頭重腳輕,足下虛浮,一出石頭,沒走兩步便摔倒在地。
他覺得身下有東西咯著,于是撐起上半身,看看自己的手,不太熟練地將身下的東西取出來。
一盞古樸的石燈出現(xiàn)在他的手中。
燈是方形,四面雕著鏤空的花紋,上下都有一個圓形的小口。
燈比他的手掌大不了多少,他也不介意地面的濘濕,依舊趴著懵然地打量手中的燈。
在他攥著燈左右打量之際,燈突然從他手中飛出,飛向前方的小魚。
這是什么暗器?好小子,一來就想暗算我,是要爭老大?看我如何教你做人!
小魚揮拳砸向飛馳而來的燈,哪想那盞燈在快要靠近她時,戛然而止。
小魚揮了個空,往前一趔趄才收住自己往前的去勢。
燈就漂浮在小魚的面前,上上下下微微地作短距離運動。
小魚往后退了些,警惕地將雙手擋在身前。
那盞燈仿佛是有生命的,它的上下運動就像是在觀察小魚,觀察了一陣,迸發(fā)出一片光芒,最后凝聚在小魚右眼角處,小魚立時暈倒在地。
她的右眼角,剩下一滴殷紅的血。
小魚悠悠地轉(zhuǎn)醒,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片巨大的水藻上,水藻在水里溫柔地擺動。
她驚奇地看看自己的身周,真的是在水里,冰涼的水,就像望月泉的水。
那自己是變成魚了?
再看看手腳,明明是個人,可是既是人身,為什么能在水里呼吸?
這樣想著才驚懼地發(fā)現(xiàn)自己哪有什么呼吸,而且,雖身在水中,一點濕的感覺也沒有。
她從水藻上站起來,想下去,低頭一看,腳下的水深不見底,再抬頭看天,哪里有天?
她正被無邊無盡的水包圍在這片水澡上。
這里到底是哪里,她開始著急,她大聲地呼喊,根本沒有任何回應。
她只記得暈倒前眼前一片刺目的強光,然后就沒了意識。難道自己已經(jīng)被那個少年殺死了?
不會吧,死了該去幽冥入輪回,難道這里就是通往幽冥的忘川之水?
這時,那盞怪異的石燈出現(xiàn)在她眼前,燈中走出一位姿容無雙的女子,她踏波而來,輕盈地又欲隨波而去。
此人正是涂浮尊者座下的音楚仙子。
只不過小魚在天上時雖聞過其名,卻未見過其人,因此并不認識她。
音楚微笑著走近小魚:“你一定會問我是誰,不過你不必知道我是誰?!?p> 小魚當然會問她是誰,但是她一直在自說自話,沒有一句是答小魚的。
她告訴小魚,現(xiàn)在的她只是她殘留下的一縷魂魄,她其實早已不在了。
而且她們此時正在小魚的靈海之中。
靈海是每一個生靈的意識空間,它可大可小,隨意識變化無方,只是很多生靈窮盡一生也不能開啟靈海。
靈海有一個很大的功用就是儲物,所以很多修行之人,看似他變幻出了很多東西,實則是那些東西本來就存在于他的靈海中,只不過被他取出來了而已。
每個人的靈海都不一樣,不過大部分人的靈海都呈現(xiàn)為兒時的記憶,所以小魚的靈海中出現(xiàn)的就是望月泉。
靈海的開啟并不簡單,它與生靈的悟性、靈性以及修煉的時間有關,有的生靈往往要經(jīng)過長達幾百年的苦修,才能開啟靈海中的一部分。
小魚心想,明明這么多年,我都未能開啟靈海,為什么她說我們此時在我的靈海中,八成是騙人。
她小心翼翼地突然繞到音楚的身后,跳起身來,一巴掌拍在音楚的頭上,可是她的手就如進入了虛空,從音楚的頭部直穿過去。
音楚的魂魄毫無知覺,繼續(xù)說道:“我本該入塵世,魂魄在人間輪回。可是我有一孩兒,他在我腹中時已然成形,我不忍他未出世就湮滅,所以在最后時刻,我以我靈祭我神魂,化肉身為石,保我孩兒平安出世。”
后面,她又說了很多,這時小魚才知道,原來這些景象是女子在死前留下了的遺言,所以她們兩個根本無法交流,只能聽這女子一個人言語。
說到最后,不禁叫小魚動容,原來她本可以重新做人,卻因為孩子,而選擇不入輪回,永不超生,送孩子來人世一程,并讓他在這幾個月內(nèi)迅速成長,只為他能有能力活下去。
小魚想起榕榕和公主,母親給與孩子的愛真的是這世間最真摯無私的愛。
不禁有些感懷身世,它們望月泉的魚根本沒有家族概念,也沒有母親父親,從小就是在一片水藻上自己發(fā)育長大,如果她也有母親多好啊。
正在感動于少年母親的自我犧牲,突然聽到她說:“這盞燈曾是一位大能尊者的神器,剛剛我已經(jīng)用它幫你開啟了靈海,并在進入靈海時與你以血締結(jié)了契約,此后你將與我的孩子禍福相依、生死相連,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否則,他所受的災難也會反噬在你的身上。”
燈是神器?
小魚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天和她同時下界的還有天界的音楚仙子,那位仙子的真身就是一盞燈,難道就是她?
前面還沒猜想完,又聽她說“所有的災難會反噬”,立刻對她的猜想、敬佩、同情、感動剎那間煙消云散,誰要跟她兒子禍福相依、生死相連,這不是威脅是什么?
這還是赤果果的綁架!這是要她成為她兒子的保姆啊,還得是個盡心盡力的保姆,要不她就要倒霉。
最毒婦人心,又自私,又強橫,她小魚可沒有答應跟她歃血為盟呀。
可是就算小魚在這里氣得跳腳,音楚在那邊依然不緊不慢地說:“或者,某一天,你能找到我孩兒的父親?!?p> 說到父親,旁邊出現(xiàn)了一幅畫,畫中的男人樣貌清矍,眼睛與少年神似,只是眼神中有些憂郁,臉型比少年方正一些,看似不修邊幅,胡子拉渣,卻別有一番成熟男人的氣質(zhì)魅力。
“你將我孩兒和燈都送到他那里,他自然會替你解開契約,他叫沈復生。哦,最后愿我孩兒歷經(jīng)千山,終得平安,告訴他,娘親給他一個名字——沈歷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