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灞橋灞柳霸王。
灞橋是名震天下的石拱橋,它曾喚長存橋,也亦稱銷魂橋、離別橋。墩如船,三孔洞。年年傷別,灞橋風雪。
十里長堤,一步一柳。灞柳贈卿,情意潺湲。
惟于灞,惟灞于源。王少伯曾為其題賦,“束東衢之走轅,拖偃蹇以橫曳,若長虹之未翻?!?p> 灞橋驛站,驛長扶風陸氏,名柳,字探微。緩帶輕裘、才華橫溢。是個“一筆畫”書法勁力,如錐刀焉的畫師。
陸探微喜歡畫人像、畫貍奴、畫山河,在畫界闖出了點名堂,有得一席之地,頗有些年少有為的樣子。
少年子,三更燈火、知也無涯。應(yīng)是閱納三龍大勢,悠悠乎與顥氣俱,洋洋乎與造物者游??山鼇恚樕羁?,心中愈發(fā)郁結(jié)。
前些日,驛站來了個脾性豪爽乖戾的公子哥,說是來賞柳看景點,其實是找他畫相來了,若以他往日的性格,你叫我畫我便畫,那我不要面子了?
山之岈然,水之洼然。涉世,以慎言為先,得虧他陸探微謹敏,一打聽是個侯爺。
乖乖個隆滴咚,一般這種武將封侯的,有名號,有封地,卻無主權(quán)、軍權(quán)的人是極為蠻橫的,因為他們有錢卻無權(quán),所以比那些有實權(quán)的更貪戀曾經(jīng)擁有過的權(quán),外加在校場、在軍營里八面威風、權(quán)勢煊赫慣了,滿身煞氣。惹不起,惹不起,本來巫醫(yī)樂師百工之人,就受君子所不齒。更別提還是這么個有錢任性的侯爺了!
他陸探微自詡功力了得,畫看閻老親。閻老何人?唐武皇御用畫師,十大傳世名畫《步輦圖》乃其所著。
可他予那廝畫了十張圖,以書入畫,一筆百轉(zhuǎn),靈蛇鋒跡,氣韻生動,秀骨清像,畫中人,墨融乾坤,黛黑幞頭、青綺長袖、白玉玓瓅,衣飾時服,卻令人懔懔若對神明。
可那侯爺看后卻興致缺缺、百般刁難,仿佛大失所望。一會嫌這兒,一會嫌那,左漬漬一聲,右斜眄一眼。時不時還摸了摸臉...
陸探微頓時了然,這廝怪他沒把他的臉畫俊!沒有突出他那天神下凡的氣質(zhì)!沒有拍好他的馬屁!我去你奶奶個腿!!
待他陸探微把那侯爺畫的神氣燦發(fā)、風流瀟灑、貌肩子都后,侯爺喜滋滋的回房了。
夜宿廊下,看涼月出沒云底,星斗時隱時現(xiàn)。
“聲色犬馬、左右逢源,真不適合我呀!阿公,我到底該不該入仕呢?朝堂厝火積薪、金玉其外,如驚蟄之地動,其內(nèi)龍蛇混雜、良莠不齊,上行下效溜須拍馬者朋比為奸,孫兒心中,就如那夜夜流光的辰星般。希冀四海為家,布衣天涯。希冀大唐金甌無缺后染一卷千山萬岳。希冀識得天下劍俠再潑墨存意。希冀在畫路中不落窠臼,靈思奔涌。希冀耀吾陸家門楣,讓我陸家畫師行走八方能受人敬仰?!?p> 想的愈多,能做的卻反而少了。
“吁——”馬聲嘶鳴。
陸柳手按攔墻,從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回過神來。驛站二樓視野闊然,見得遠處白茫近處柳依。
一恍然,烏頭風、白頭雨,老天爺又打了個噴嚏。
“踏踏踏”,腳步跫然。
陸探微正欲進去,恰巧那個侯爺從轉(zhuǎn)角迎來,只是神態(tài)、步姿與先前大不相仿,陸探微感覺心中異樣,但一時覺察不出是哪里不同。
方提手,打了個招呼:“公子,也是出來透口氣的嗎?”
那個侯爺視若不見、概不理他,徑自走過他身邊,只是擦肩時偏頭冷眼瞅他一回。
陸探微皺眉,開始細細打量起這個古怪的侯爺,這把刀好生漂亮!男人左腰束刀,琉璃玉匣吐蓮花,錯鏤金環(huán)映日月。刀衣花俏,一看就是用來撩撥姑娘家家的文刀。等等,他先前有佩刀嗎?奇也怪哉!
陸探微又欲開口,男人已走離他十來步遠,只瞧男人突然眉歡眼笑起來,雙手激動地好似在顫抖。
“公子,你...”
稍息未久,男人驟然轉(zhuǎn)身。他上半身前傾,右手倒握擰夾住刀,宛若乘奔御風的豹,又如風里馳騁的雨燕,朝他踏來。
歇然,天空發(fā)怒,雷龍咆哮,樹倒花斜,暴雨傾蓋。
陸探微眼眨兩次,一次似有細雪下,一次似有霧綢繆,明閃閃的銀光掌握戰(zhàn)機先發(fā)制人,緊隨而來的是男人那切開霧靄的刀。
刀刃朝下,刀尖離陸探微很近,近到讓他的后背全然濕透。
陸探微不知錯過了什么,只記得恍惚懵然間,仿佛有匹鬃黑嵐尾的駿駒縱雨而過,風濤煙雨、馬蹄橐橐。
馬尾上好像還勾著一幅畫......
“烏騅!”
那怪侯爺大笑著,從二樓躍下,消失雨中。
他擦了擦眼,灞河邊的行人已散大半,侯爺更不見蹤影。他這才一屁股癱坐地上,嘴里喃喃道:“刀劈雨幕、駿駒踏云!奇境!奇境!”
邊說,原本萎靡的目光卻愈發(fā)明亮。怪人!
......
項羽最近聽說了妖馬烏騅的名頭,心中一番火熱,心馳神往。寶馬配英雄,勢必以絕頂狂傲的姿態(tài)降服于它,讓其隨自己征戰(zhàn)沙野,縱橫捭闔!
道聽途說,這馬最近出現(xiàn)現(xiàn)身的地方是灞河,他便急匆匆的趕來,皇天不負,果然讓他遇見了這匹神馬!
他事先卻完全沒料到,這馬竟通人性,識變化,飛節(jié)化羽、還可像鷂鷹一樣翱翔,有此天馬,上登九霄天闕,下赴黃泉酆都,哪里去的!哪里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