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又是那只肥貓!
定春路上東南角有一家客棧。曰:同福。
生意不大紅火,門可羅雀,可能是因?yàn)檎乒竦氖且晃粣弁酥v道理一口一個子曰的秀才。
在這家店,規(guī)模雖小,但卻收拾的干干凈凈,不染一塵。像是在等些什么人。
在二樓,朝北窗的小間,兩展木牖俱開,迎面是月光,聞來是花香。
房內(nèi)入門處置掛一盞螢火蟲燈,蓋有竹篾燈罩。桌幾上還有一個討喜的小橘子燈。
在定春路上,有很多奇技淫巧靠本事吃飯的手藝人,也有很多這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大多小巧喜人。螢火蟲燈并不是真正的把螢火蟲裝入燈籠里,而是模仿螢火蟲的尾燈一亮一閃,燈光也相異,有時黃綠,有時橙紅。橘子燈則是真的用橘子做成的燈。先把橘肉與皮分離,再將皮用削刀或裁紙刀雕刻成小動物、鮮花植物等模樣,而在里面放入蠟燭即可。燈紅花艷軟皮塌,似有郎君飛檐來。
臉色酡紅,方吃了冷酒的女子半偏云鬢,篦抵小土墻,醉眼賞燈,搖著團(tuán)扇。
喉轉(zhuǎn)唱腔嘴里輕囈。“不是愛風(fēng)塵,似被前緣誤?;ㄩ_花落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回頭來說那穿素襕持扇,女扮男裝的女子送還東西完后,打了個哈欠,便如煙消散。
“真麻煩!不過,干完了這票,回去找宓兒邀功咯。嘿嘿?!?p> 有風(fēng)拂面,醺醉的女子醒了幾分。
晃腦搖頭,慵懶地看向窗外天空,烏黑靜謐。街上卻游人如織,牌樓張燈結(jié)彩。嫻靜而色香的臉蛋上涌起漣漪,眼眸里星光點(diǎn)點(diǎn)。
一條藍(lán)白的彗星拖長了尾巴劃過天際。就像小渺的黽蝽游弋在波瀾不驚的湖面上,那種被風(fēng)一吹,隨波紋卷去,便能蕩漾到岸邊的感覺。
“好美呀?!迸优膊酱扒埃p手托腮,情不自禁地出聲。
“是挺美,不過宓兒你更美。彗星見得,卻不如宓兒見得?!?p> 女子嚇一跳,突然有個人腦袋打在臉前。
拍拍亂跳的小心臟,才見那人倒立于窗,眼前有物落下,女子伸手去接。待女子攏入掌后,那人佝著腰,也翻身觸地。
女子攤開纖細(xì)的小手,是一方軟布折巾。
女子便是從銅雀而來的洛神蘇宓,另一人自然便是同行而來的“火玫瑰”阿軻了。
“你呀,就會調(diào)笑我。也不知這小嘴兒是如此伶俐為何說不上夫婿?”蘇宓一邊說一邊取下頭上別的篦子,細(xì)發(fā)便如瀑如緞般,傾然而下?!半y道我們艷絕西河的軻兒姑娘會不美嗎?”
“壞死你了?!卑⑤V丟扇于桌,上前一把抱住甄宓。
軟軟的,又很香,就像清酒浸染綿云,好可愛。想到這,阿軻愈發(fā)著力,似要將蘇宓狠狠摁住懷里。
半晌后,蘇宓突然發(fā)力掙脫開來,蓬頭散發(fā),小臉通紅,微喘著氣,惱羞成怒道:“坐好!”
然覺不妥,又添一句,“跟你梳頭?!?p> 腮幫子鼓鼓的好像只小包子呀。好想戳一下,算了這樣宓兒又會生氣了,就又要鬧半天。阿軻邊想邊拿起墻角邊的小胡床,解開小髻,乖乖坐好。
蘇宓蓮步前移,輕輕地替阿軻解發(fā)綰發(fā),唇瓣夾住篦子,一綹一綹地將頭發(fā)握在手里。
篦替軻兒梳,嘴里則清閑,啟唇清亮小詞,“折花枝,恨花枝,準(zhǔn)擬花開人共卮,開時人去時。
怕相思,已相思,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一絲......”
因?yàn)槭敲鎸χ鴫Γ灰娿~鏡,蘇宓也不見自己的臉,就算流淚也會被發(fā)現(xiàn),從而被問為何緣故。所以,索性任眼淚自走滑落臉頰。
阿軻很傷心,她傷心的是,不知道自己為何傷心。
分明是過節(jié),為何大家都不開心?
.......
“則,小郎你的意思——是這女扮男裝的女子是同先前小屋謀害你的‘紅裙’一路?”拄一燈藜杖的老和尚白眉疑鎖,似覺有異,不怕麻煩于是再問一聲。此等結(jié)怨之事,是萬不可怠慢,要仔細(xì)審度,孰知緣淺不易結(jié)、心結(jié)不易解。清澈光明,無緣大慈。沾上一點(diǎn),都是極麻煩的事。
“呵,我敢肯定!來吳地的路上,附耳聽秦老頭細(xì)心講過,寒千玉玲瓏這株奇誕神異且世間少有的藥草,一方生則一方死,一方死則一方生。有獨(dú)無偶,難生其二?!崩畎撞谎云渌灾忚?。
只是恨意昭昭。
老和尚知曉,李白現(xiàn)在胸腹之內(nèi)有一腔惡氣,出不去,化不清。茅檐長掃凈無苔。茅草房庭院子經(jīng)常打掃,潔凈得就會沒有一絲青苔??蛇@心呢?心如何打掃?心像一條流動的河,無數(shù)的念頭剎那生滅,相續(xù)不斷。一念之慈,萬物皆善。但倘若這心不干凈了,眼睛便如惡瘡,所拭之一切,皆是惡人惡語惡物。所想,皆為惡念。他很怕李白走火入魔,妄入執(zhí)念。
雖說自己早已遠(yuǎn)引佛門,卻不得不用以佛法而渡摯友。
李白既看出老和尚的臉色反常,便長咨一聲。略有釋然。
不過還來不及讓他完全釋然。
“轟——”巨響來自遠(yuǎn)方,風(fēng)卷出現(xiàn)眼前。
“不妙!”老和尚白眉舞動藜杖一敲,便有金光法相里三層外三層護(hù)住他和李白。
一方被削掉半塊堅硬銳利的石墩砸來,擊在法相上,金光戰(zhàn)栗猛得一顫。
莊嚴(yán)的法相缺缺僅有丈二高,一身甲胄皆生殘損,似經(jīng)歷某場激烈的大戰(zhàn)后元?dú)膺€未完全復(fù)原。
這風(fēng)來勢洶洶,帶有佞氣。它刮走酒肆的望子,房頂?shù)耐咂?,還有游人的歡笑。天崩地裂,牌樓坍塌。
街上路上的行人奔逃,有的逃回家閂了門,而有的摔倒在地淌出血。還有人被壓在廢墟下,噎了氣,踏上鬼門關(guān)的路程。
一道彗星劃過。藍(lán)白色。
那“彗星”伴有惡毒的咒罵聲,譏諷聲,聲聲傳入李白的耳朵?!班?,真巧喵。本大爺又碰到了你這笨蛋豬玀喵。嘁,那小妮子呢喵?看到有危險就立馬拋棄你這公子哥兒啦喵?真是‘主仆情深’吶喵!嘖嘖?!?p> 李白摸了摸懷中的碎瓷碗片。
“又是你這只肥貓!喵喵喵的,賠我碗來!”李白佯怒,這只兔子尾巴,像浣熊又像龍貓的貍奴,給人的印象太深。讓他著實(shí)有些過目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