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開上大路,之后倆人還了車子,坐出租前往機場。一路上羅蘅還是蔫蔫地,孟詩雨知道,即便她行動上與家人決裂了,感情上還是會割舍不下,只是心有不平,讓她更加痛苦。
孟詩雨勸羅蘅,“人生才幾十年。求不得的感情,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都可以不要,自己活得漂亮才是真的?!?p> 羅蘅說:“你說得對!但我心里難受?!?p> “不如說點別得,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
“剛才我又想了個小說大綱,要不要說給你聽聽看?”
“你說。”
孟詩雨沒少聽羅蘅的小說大綱,她幾乎每隔兩三天就要在腦海里編出一本小說。但這些小說只有一部分落實到文字上,因為寫一本小說不是那么容易的。
要設(shè)計人物性格,要設(shè)計故事情節(jié),要有邏輯有懸念有曲折,總之,一本小說的成型絕對不是她的心血來潮,所以有時候這些小說大綱,可能從始至終都只是大綱,成不了一部小說。
在倆人相處的這些時間里,孟詩雨是她無數(shù)大綱的聆聽者。
就比如現(xiàn)在,羅蘅的身心都經(jīng)受了一番折磨,現(xiàn)在的她要跟孟詩雨講她的小說大綱。此刻,小說就是她心中的桃花源,可以讓她短暫地逃避一下現(xiàn)實中的痛苦。
羅蘅靠在椅背上說:“這個故事開頭是一段追殺,男主十一二歲,有點武功,但對方人多,他幾次險象環(huán)生……”
在她的描述里,旅途不再疲乏,甚至充滿了趣味。
那是一個雨夜,黏、濕、稠。
黏是頭發(fā)的感覺,濕是身上的衣服,稠是夜的顏色。
十二歲的少年,兩只手顫抖,一雙眼睛兇戾,像一只幼狼,還沒長出鋒利的牙齒,就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場慘烈的廝殺。
他的父母死去,家族被滅,他是唯一的希望。
但有極大可能,他的命會交代在這個黏,濕,稠的夜色里。
絕望與不甘纏在少年身上,在大刀落下以前,一股暖風(fēng)從上方吹了下來,所有的痛苦都遠離他,在他昏迷前,他覺得那一切都是一場幻夢。
明明大雨傾盆,卻從天而降一位可以避水的仙女,她頭發(fā)與裙擺翻飛,只一根手指就將追殺他的人打倒在地。仙女伸出雪白的手臂,拎著他飛上樹梢,消失在樹林里。
當(dāng)少年再次睜開眼,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山谷里,仙女穿著漂亮的紗衣,在水面上跳來跳去。她那么神異,讓身負血海深仇的少年跪地祈求。
“求您幫我報仇!”
“小孩,神仙不能插手凡間事?!?p> “那求您教我仙法,我的仇我自己報。”
“這個……也好,你跪下給我磕頭。”
少年跟著仙女學(xué)習(xí)仙法,這期間他討好、賣乖,甚至不惜說一些引人誤會的話,比如天底下我最喜歡師父,這讓仙女越來越放不下他,將自己生平所知的可以讓凡人修煉的武功、術(shù)數(shù)傾囊相授。
六年后他已經(jīng)可以徒手劈石,于是拜別仙女下山報仇。
他的確報了仇,卻三年不歸。
仙女疑惑他去了哪里,便出谷尋找,誰料竟看到他身邊伴著一名女子。
那少女弱不勝衣,讓人心生憐惜,仙女明白這恐怕就是自己徒兒的心上人。
如果這是徒兒的心上人,自己又是什么?仙女要問個明白,于是三個人住在一起。
住一起的時間,仙女一再確認,這個小子對她的感情只因為當(dāng)時要向她學(xué)習(xí)仙法,并不是愛她。
仙女是仙女,她不會困于人間小愛,也不會報復(fù),更不會不甘,她選擇離開。
仙女剛離開,男主就受不了了,他要去找,無論心上人說什么他都要找仙女回來。結(jié)果他們住了六年的地方?jīng)]有仙女,任何地方都沒有仙女,男主于是迷上了尋仙。
他竟然撕開了此世界的縫隙,來到了仙女所在的世界。
原來仙女是五座仙山中的一座,她的精魄是五色土,是煉制補天石的材料。男主沒想到,自己耗費十年尋找的師父要永生不見。
他急切表達自己的喜歡,但是仙女只有感謝,她要完成自己的神職,不能再留戀時間情愛。
男主無論怎么跪求都無法阻擋師父的消失,他痛不欲生,看著天被補好,四海升平。
女媧可憐他,丟給他剩下的一塊五彩神石。
男主捧著五彩神石淚流不止,沒想到下一秒神石如流光一般落在河邊,變成了一位浣紗的女子。
她跟男主的師父長得一模一樣,男主和她成婚在遠古時代建立了一個國家……
羅蘅講完了她的小說大綱,問孟詩雨,“怎么樣?”
“太能扯了?!泵显娪昕扌Σ坏?,“最后竟然能跟神話故事扯到一起,還是古代穿古代?!?p> 羅蘅笑笑,“我也覺得很扯。”
孟詩雨跟著笑了,“但是這個關(guān)聯(lián)還挺巧妙的?!?p> “是吧是吧?”羅蘅得意的大笑。
這之后,她們登上飛機,至于羅蘅家里的事,她管不了也不能管。回到學(xué)校后,有段時間她接了幾個電話,直到她們畢業(yè)那邊才傳來確切地消息。
羅蘅的弟弟被判了五年刑期,羅蘅的父親腦梗再度進了醫(yī)院,但是這一次羅蘅沒有出一分錢,電話里無論她媽她姐如何哭如何罵,她只說自己沒錢。
“輪也該輪到你們交錢給爸治病了?!绷_蘅說:“爸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女兒?!?p> “你就不怕村里人戳你脊梁?”羅大姐惡狠狠地說。
“反正我又不在村里生活,愛說就說唄。”羅蘅發(fā)現(xiàn)自己也挺狠的。
但是想到當(dāng)初如果不是自己以最大的惡意揣測自己的家里人,可能現(xiàn)在她還在哪個豬圈里,被人用鐵鏈鎖著或者被送去更偏遠的地方,被人挖肺掏腎。
只要想到這些,羅蘅就覺得自己還不夠狠。
“二丫,你爸沒有對不起你。”
“你敢說羅天賜要把我賣出去你毫不知情?我爸毫不知情?”羅蘅冷笑,“你說你不知道你覺得我信嗎?”
電話那端沉默了半晌,換成了羅大姐,“那是咱爸,你給不給錢?你不給錢我們就去告你。”
“你們敢告我,我也告你們。”羅蘅說:“告你幫兇,判你個一年半載?!?p> 電話那端沉默了,羅蘅直接掛斷電話。
一群校友去海邊拍照,那些舊日里的怨恨都可以像一頁書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