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緣際會由天定,是非善惡轉(zhuǎn)頭空。
在喧鬧的聲音中糜壽趕忙下令讓糜家所有人做好準(zhǔn)備,隨著外院的動靜越來越靠近院中的人群早已遁去。
等到敘州巡檢司人馬到院中時早已人去樓空,不見一人蹤影。
“這糜老頭真是奸猾無比,我們緊趕慢趕還是讓他逃了去,老大,我們?nèi)缃裨趺崔k,糜家絕對不能出現(xiàn)在朝廷的視野里,不然這敘州上下沒有一人跑得脫。”
汪庫使煩躁的踢翻了角落里的桌子,顯得極為狂躁。
富弼的軍隊即將到達(dá)敘州,上頭下了命令一定要將過去的手腳處理的一干二凈,特別是糧草和兵器的事,敘州上下誰沒吃過好處?
靠著手里的那點俸祿,誰能養(yǎng)得起一家數(shù)十口人,平日里的應(yīng)酬也少不得,沒想到一朝事發(fā)所有人都要為過去的闊綽補(bǔ)窟窿,敘州下面自盡的縣官不在少數(shù)。
“汪雙林,這樣,立馬封鎖全城,就說糜家畏罪潛逃,先把糜家向朝廷揭發(fā)的路堵上,我去找知州大人,想辦法把糜家留在敘州境內(nèi),即使做不到也不能讓糜壽活著見到富弼?!?p> 吳稷雖然也是煩躁的不行,可是作為巡檢司的頭頭,知州的親信,這個時候他必須做出決斷,否則下面人心散了,不用富弼來敘州的勢力都會星散。
說罷兩人帶著各自的人馬匆匆的向不同方向奔去,顯然是要斷了糜家的生路,為求自保,他們會用盡所有的智慧和手段讓糜壽死在荒野里,死在監(jiān)牢里,死在任何一個該死的地方。
沈元一干人等在偏廂的地道里聽著上面的交談聲頗為心驚膽戰(zhàn),沈元不禁在想到底糜家在整個時間里扮演了什么角色,現(xiàn)在各方都想要糜家為自己所用,絕對不僅僅是聯(lián)絡(luò)人身份可以解釋的。
“別想了,先走吧,小子,到了塔東山所有的事情自然會跟你解釋,甚至不用老夫跟你解釋你自己也能明白,畢竟你可是蜀中小諸葛,當(dāng)代詩仙。”
糜壽惡趣味的拍拍沈元的肩膀,讓他不要發(fā)呆,跟著自己的腳步向地道深處走去。
“老先生,什么小諸葛,什么詩仙的,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鄙蛟悬c發(fā)蒙,總感覺自己的名聲在蜀中發(fā)酵的有點古怪。
鄧祁此時也不緊張了,憋著笑看沈元的笑話被沈元看到了,他也是氣不打一出來,這王八蛋肯定知道些什么,卻不告訴自己,抓了塊石頭就丟了過去。
“家主,別打了,別打了,不是我不說,是最近一直在生死逃亡,哪有時間說這些閑事,而且屬下保證,都是好事,好名聲,好名聲?!?p> 沈元這才停住手里的動作,摟住鄧祁的脖子威脅道。
“快說,外面到底怎么傳我的,別想著瞞我!”
糜秀看著這一對奇怪的主仆也止不住的笑,出言勸解道。
“沈公子,外間現(xiàn)在都說你是諸葛轉(zhuǎn)世,出生時龍虎相會,日月同天,三歲即能倒背四書五經(jīng),五歲能開弓,還有說你左眼能噴水,右眼能噴火的,三頭六臂的,什么都有,說你作詩是有仙人相授……嘻嘻嘻,見到真人嘛,我還有點意外,這不就是個普通人嗎?”
沈元白凈的臉上頓時五色聚齊,這都是封建迷信,都是,都是村夫的幻想,這說的是人嗎,這說的是妖怪,紅孩兒都沒這么夸張的。
“可笑,太可笑了,沒人辯駁嘛?就沒有個明白人嗎?”
糜壽突然回頭,冷笑了一聲。
“辯駁什么,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若不是傳言你救了數(shù)千災(zāi)民,你以為私自進(jìn)我糜府能這么算了?早就亂刀砍死了,百姓那是希望你好,希望你能拯救他們,所以把你說的越厲害越好,幼稚的小子?!?p> 沈元聽了這話也有些明悟,對這個時代的百姓的理解更深了一層,為什么包公海瑞等人的名聲越穿越神化,即使死后也能化作地府冥神,不就是因為陽間缺乏能替他們做主的人嗎?因為少所以渴望,恨不得這些人會分身術(shù),為自己主持公道。
突然間,他有些沉默,都說盛世明君賢臣交相稱頌,不過有誰在乎過這些小民的生死和需求,炫耀的千萬武功死后都隨風(fēng)飄去,飽經(jīng)戰(zhàn)亂的民眾卻只能在傷痛里舔舐喪子之痛。
在緩慢地前行中,地道也即將走到了盡頭,濕冷的空氣隨著幽深的坑道傳播,涌進(jìn)沈元的肺葉里,刺激的沈元大腦一激靈。
今夜的天空格外陰沉,看不到一絲絲月光的蹤跡,寒霜裹著地上枯黃的草葉,悠悠的山腳下傳來幾聲罕見的鳥鳴,沈元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身邊躥出的蠻族抓住了肩膀。
“祭長,這位生人可不能進(jìn)寨子,規(guī)矩您懂得?!敝匍L賢恭敬地跪在地上,微弱的火光照在他蒼老的臉上,更加襯托出自耳后折過來的刀疤頗為恐怖。
“呵呵,我倒是無所謂,沈公子,表現(xiàn)出你的作用吧,不然我可攔不住他們的動作?!泵訅蹖χ匍L賢做了個奇怪的手勢,意味不明的對沈元說道。
“糜先生,我可是受了你的牽連才落到這般田地,再說了你的病還需要我……”沈元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一,你本來就朝不保夕,就算我不牽連你你覺得你能好過?二,這病嘛我已經(jīng)知道藥方了。我?guī)愠鰜砟氵€沒感謝我呢,年輕人,做事要穩(wěn)妥些,不要把自己的底牌交出去?!泵訅圩灶欁缘恼f道,完全不想聽沈元的辯解。
“你,老東西,你真是……”鄧祁剛準(zhǔn)備上去動手就被刀柄砸在脖子上癱軟下去。
“糜先生,我再叫你一聲先生,這是不是有些過分了”沈元強(qiáng)忍著怒火跟糜壽說道,指甲掐進(jìn)了肉里,自他穿越以來還沒有這么狼狽過,被人強(qiáng)按著做事,哪怕是富弼也會給他些面子。
“你再不證明自己他就要死了,這是你的家臣吧,多好的漢子啊,一,二……”糜壽自顧自的數(shù)著數(shù),仲長賢的長刀也緩緩地向鄧祁的脖子上落下去。
沈元咬著牙指著旁邊一個生番的面色說道。
“面色蒼白,膚色暗沉,神色亢奮且脖頸處有鼓包,想必是長期不吃鹽吧,或者說攝入鹽的渠道極為缺少,又或者食鹽成分極為繁雜。”
仲長賢臉色突然一變,定定的看著沈元,顯得極為慎重。
“小子,這還不是你們漢人做的孽,食鹽在漢地的價格尚還能吃,運(yùn)入塔東山,價格要翻上三倍,這還是鹽礦,若是能吃的粗鹽,要翻上五倍不止,你看出來又如何,我就不信你有本事解決這個問題?!?p> 沈元聽了仲長賢的話才知道平日里那些和和氣氣的商人在異族治下多么黑心,大宋的鹽價就已經(jīng)夠喪心病狂了,翻上五倍是多恐怖的價格啊,這是明顯不要生番活啊。
“如果有鹽礦,我可以幫忙提煉細(xì)鹽,不知能否交換我和我家臣的性命?!?p> “此話當(dāng)真,若是……”
“若是有假,你砍了我就是,反正我在你手里也跑不掉?!鄙蛟荒蜔┑財[擺手,這些人真的是無聊,他有必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
這一番交易完成之后一群人才慢慢地上路,烏云被呼嘯的過江風(fēng)吹的東倒西歪,微微漏出了一點月色的面容。
糜秀偷偷地戳戳沈元的后背,小聲地說道。
“沈公子,你莫要怪罪爺爺,實在是山上最近已經(jīng)吃食了,若是不讓仲叔叔同意,即使?fàn)敔斪鳛榧篱L也沒法把你帶上山?!?p> 沈元轉(zhuǎn)過身去看到糜秀在偷偷給幾個小姑娘喂糕點,都是十歲左右的小孩子,貪婪的咀嚼著難得甜味食品,吃完了還要吸吮一下帶有殘渣的手指。
想到這里,沈元也從褡褳里拿出幾塊糖果,這是給妹妹沈瑩準(zhǔn)備的,她小時候也跟這些小孩子一樣對甜味有著特別的追求,沈元為了讓妹妹高興就在身上時時備著自己做的糖果。
幾個小孩子卻怯生生的看著沈元手里的糖果,眼光里充滿著渴望卻不敢動手,祈求的看著仲長賢,顯然仲長賢在部落里明顯有著極重要的位置,連小孩子吃糖這種事都要看他的臉色。
仲長賢憐愛的拍拍幾個小姑娘的腦袋,冷漠的看了沈元一眼,親自結(jié)果一顆嘗了嘗就把剩下的遞給了那幾個小姑娘。
“老丈,不必這樣吧,難道我七尺男兒還會害幾個未成年的小孩子?!鄙蛟?dú)夤墓牡娜×艘活w糖慢慢的咀嚼著,鄧祁這時候也悄咪咪的在沈元的褡褳里摸索,這糖果可是好東西,沈家只有沈瑩和珠兒能吃到,他還是以前用小把戲騙了幾顆嘗嘗。
“慶歷二年,有瀘州商人用蔗糖毒殺了烏蒙半個寨子的人,就為了抓小孩子去賣,慶歷三年,敘州官府冒稱盜賊洗劫塔東山,慶歷四年,甘州行商劫掠婦女百人,你覺得不可思議的事,在我們眼里就是日常發(fā)生的災(zāi)難,所以,小子,你最好小心點,不要打任何歪心思,不然遲早奈何橋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