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妄言！”宸王冷冷截斷他的話，“大玉的長公主名為朱靈毓，乃夏怡宮趙淑妃所出的，從小住在京城皇宮中，哪里是這樣一個野蠻鄙賤之女？！”
那老頭喘了口氣，著急地道：“是真的，老朽沒有說瞎話，她……她是跟當今太子一天出生的同胞姐姐，剛出生就被從宮中送了出來，一直……一直送到了咱們熊城地界！”
唐無憂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那趴在地上披頭散發(fā)的女子。她是太子的同胞姐姐？！那……就也跟太子一樣是皇后親生的女兒?。s為何被送到這偏遠的北方，還變成了熊人？！
宸王卻是明白了。
在大玉皇族中，女子一胎同時產(chǎn)下男嬰和女嬰，被稱作下陰陽胎，是禍國殃民的大兇之兆。那個女嬰則被認為是歷代皇族在戰(zhàn)場和刑獄中殺死的敵人怨鬼化身，是專門轉(zhuǎn)生于現(xiàn)世來禍害皇族、顛覆朝廷的陰毒妖孽。
這樣的女兒由皇后所出，自然不被容許公諸于世。皇后那時又正與慕容傾凰爭奪正宮主母之位，便留下兒子作為爭寵的砝碼，將視為污點的同胞女兒遠遠送走，也不無可能。
不過，此等情節(jié)都是皇家秘辛，這個遠在偏遠北方的蠻族老頭又是如何知曉的？
宸王便又問道：“你又是何人？為何知道得這般清楚？”
那蠻族老頭臉上顯出羞愧的神色，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我……老朽……奴……奴婢名叫紅喜，原是春華宮伺候皇后娘娘的二等內(nèi)侍，當年正是奴婢抱了阿雪殿下來這千里之遙的北方熊城的??！”
宸王墨眸一瞇，抬起一只手遮住唐無憂的雙眼，對北蒼命令道：“扒下他的褲子?！?p> 唐無憂只聽見一陣衣物的窸窣聲，隨即聽見北蒼匯報道：“王爺，確是宮中的閹宦，刀口旁有凈身房的烙印?！?p> 宸王“嗯”了一聲，讓武衛(wèi)們松開那老宦官，由他整理好衣物跪著，又道：“你接著說，為何她會變成如今模樣？”
老頭跪在地上習慣性地彎腰弓背，一副卑恭樣子，道：“是，回……呃，回大人，當年奴婢抱著襁褓中的阿雪殿下，由兩個侍衛(wèi)護送著，直奔北方，原是要將阿雪殿下當做一般犯罪大臣的親眷，送進接收流放犯人的牢奴營里也就罷了。
“怎知剛進熊城地界，兩個侍衛(wèi)突然伸手搶奪奴婢懷里的襁褓，說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要將奴婢和這個嬰兒處死！
“奴婢當即大聲呼救，可是荒野之中，到處都是茫茫雪原，哪里有路過的行人能來救助呢？可就在奴婢絕望的時候，跑來幾個蠻族人，殺了那兩個侍衛(wèi)，搶奪他們身上的錢財衣物，倒留著奴婢和阿雪殿下的命，被他們帶回了這個村子。
“后來奴婢才知道，他們是把奴婢當成存糧，因為有那兩個侍衛(wèi)的肉可食用，所以暫時沒殺奴婢。趕巧兒他們村子正鬧瘟病，村里許多人都病的要死，奴婢又略懂些醫(yī)術(shù)，用草藥救了他們，這才沒被他們殺掉，帶著阿雪殿下又活了這二十幾年?！?p> 宸王坐在小廝不知打哪兒搬來的太師椅上，聽得有些不耐煩，皺著眉頭道：“你直接說，為何她會變成熊人？”
那老頭忙點頭道：“呃，是，回大人，這火山口的地下叢林中生著一種怪草，不管傷得多重的人，只要傷口抹上這個草的汁水，立刻就會變得身強體壯，只是性子會變得暴躁兇殘，用的次數(shù)多了，就會漸漸變成野獸一般強壯的瘋子。阿雪殿下她……她小時候聽奴婢說了她的身世，便說總有一天要奪回屬于她的東西。等奴婢發(fā)現(xiàn)她要做什么時，她已經(jīng)偷偷喝了好幾年那種怪草的草汁了！”
老宦官說到這里，忍不住抹了一把臉上的老淚，接著道：“那藥草汁，如果不是抹在傷口上，而是長年累月慢慢吃下，便能自己控制著變成熊人再變回來，只是性子一樣會變得狂躁瘋癲！奴婢……眼看著阿雪殿下越來越瘋，后來不知怎的竟跟京城里的太子殿下聯(lián)系上了，說是要弄個熊人軍隊，打……打回京城去！奴婢沒把阿雪殿下看顧好……奴婢對不起皇后娘娘??！”
說罷，那老頭跪趴在地上大哭起來。
宸王冷笑一聲，若有所思地看著那趴在地上痛哭的老人，嘴里卻是對北蒼吩咐道：“讓幾個人帶著這老宦官，去林子里找?guī)卓盟f的那種怪草，再去林子中央那座湖里裝幾壇湖水，快馬運回京城給西嶺驗看。”
北蒼應是，迅速安排人去辦了。
裝好湖水之后，宸王和黑甲武衛(wèi)隊伍押著阿雪和幾十個蠻族村民，由那老宦官紅喜領(lǐng)著，沿著村子上方一條在山中裂縫里修建的棧道回到了地面上。
因為拘押著幾十個蠻子，他們已經(jīng)不適合再住驛站。舒瑾帶著隨從騎快馬連夜回了鎮(zhèn)北軍大營，清晨時分，隨著東方升起的太陽一起返回，帶著鎮(zhèn)北將軍舒蓄和三千嘯風營兵士一起來迎接和護送宸王爺?shù)钕隆?p> 唐無憂在火山口里走了一夜的路，又餓又困，進了宸王馬車，由紗兒伺候著換了衣服，吃了幾口點心，便窩在宸王身邊睡著了。
一覺醒來，她已身處熟悉的黑色寢帳之內(nèi)，正穿著白綢中衣躺在宸王那舒適馨香的紅木嵌金絲雕花大床上，旁邊紗兒正坐在靠近炭盆的椅子里打著小呼嚕。
她跳下床，踩在厚實的羊毛地毯上，沒有叫醒紗兒，扎好頭發(fā)，自個兒穿上放在床邊的淺藍色綢緞小襖衣褲和靴子，繞過屏風跑到帳篷門口，打開帳門探出頭去。
入眼的是一片黑壓壓的整齊軍帳，黑甲武衛(wèi)們有列隊巡邏的，有結(jié)伴去教武場操練的，有準備騎馬出營辦差的，人聲馬嘶，熙熙攘攘，各種活動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遠處原木搭建的營寨墻上高高飄揚著宸字旗和天極營的旗幟。再遠處，可以看見無數(shù)鎮(zhèn)北軍的旗幟，他們已經(jīng)身處鎮(zhèn)北軍大營的環(huán)圍保護之中。
門口站崗的黑甲武衛(wèi)見她出來，恭敬地低頭請安，這些親近宸王的隨身護衛(wèi)都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她寫了字條問蘇飛雅的帳篷在哪兒，武衛(wèi)給她指了方向，她便一路尋了過去。
到了蘇飛雅住的帳篷處，她正要掀開門簾進去，忽然見旁邊不遠處一個有武衛(wèi)包圍守衛(wèi)的帳篷里跌出來一個人，是老宦官紅喜。
一同被扔出來的還有一個木制托盤和碗碟飯菜。老紅喜不顧沾了一臉飯粒和菜湯，跪在帳篷外哀求道：“阿雪殿下，您就吃點東西吧，這么下去，您的身子支撐不到回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