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濕的牢房里,紅喜被鐵鏈鎖著四肢,吊在一根柱子上。他手腳的筋脈全被挑斷,渾身的繃帶上滿是血污,血腥味吸引來幾只肥碩的紅眼睛老鼠,順著柱子爬上來,啃食他無法動彈的腳趾。
“滾開!”一聲怒喝,有人拿著一把掃帚趕開那些老鼠,老鼠們嘰嘰喳喳地慌張?zhí)痈Z。
紅喜緩緩抬起頭,看見來人摘下頭上的斗篷,露出一張他二十幾年未曾見過的面孔。
“……紅……樂?!彼蓡≈ぷ訂镜馈?p> “哥!”來人正是皇后身邊的王公公,王紅樂。他見紅喜受苦,急切地對領(lǐng)他進來的獄卒道:“還不快把他放下來!”
獄卒小心地解釋:“不行啊,王公公,人是宸王爺讓吊上去的,小的不敢私自給放下來??!”
王公公一腳將他踹倒,罵道:“你是不是拎不清誰是你主子?要不要咱家讓你見識見識罰人的手段?”
那獄卒心里害怕,終于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紅喜從柱子上解下來,小心地扶他靠坐在柱子根下,說了句“公公您快著點,一會兒他們就吃酒回來了”便溜溜地逃了。
王公公沒理那獄卒,只心疼地看著紅喜,抬手理了理他面前的亂發(fā),又拿出絹帕給他擦掉滿臉臟污,邊擦邊道:“哥,你為何要招惹宸王??!你真傻,那人惹不得??!”
紅喜此時也滿心后悔,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淚,道:“……我以為……宸王知道了熊人軍隊……會想要占為己有……我們……便能激化他和太子的矛盾……坐收漁翁之利……哪知……他竟把熊人都毀了!都毀了!”他說到最后,想起自己二十幾年的心血都被宸王屠滅干凈,不禁悲從中來,淚流滿面。
王公公也是難過,跟著哭了一會兒,擦了擦眼淚,道:“不要緊,眼下皇上還在,太子還在,熊人也可以再造,我們還有機會。只要太子繼位,我們便借太子的手毀了宸王,繼續(xù)我們的計劃!”
紅喜點點頭,王公公給他擦干凈臉上的淚痕,又從帶來的食盒中拿出幾盤菜肴和一壺酒,道:“哥,讓弟弟再伺候您一回。咱們哥倆,本應(yīng)該是坐在府宅中,由丫鬟仆人們伺候著宴飲的公子哥兒,如今卻被朱家害至如此地步,這個仇,咱們一定得報!”
紅喜點點頭,含淚吃下王公公喂來的酒菜。待酒菜吃光,他忽然覺得有些困倦,眼皮漸漸抬不起來,昏睡了過去。
王公公看著紅喜倒在地上的身影,神色哀戚地道:“哥,他們必會查到你我這些年的聯(lián)系往來,對你嚴刑拷打,逼你供出我來。我知道你不會供出我,因為我還得給咱們王家報仇雪恨。哥,我不忍心你遭那樣的大罪,你就先走一步,等我報完了仇,就去給你賠罪!”
說罷,他摘下紅喜腰間的布帶,纏上紅喜的脖子,將昏睡中的紅喜吊在了房梁上。
***
五月,樹綠風柔,百花含苞。
唐延的身體恢復的不錯,可以下床行走了,這日中午,唐無憂跟宸王說了一聲,便陪著唐延和菀娘一同回唐府看看。
曾經(jīng)蕭條一時、門可羅雀的唐府,如今又變得炙手可熱起來,門前車水馬龍,前來拜訪的馬車在大門兩邊的墻根下排成一溜,車夫們?nèi)齼蓛傻刈诖箝T下的條凳上聊天,連原本在街口的茶棚如今也搬到這邊來,專門做起車夫和隨行下人們的生意。
如今唐府的四老爺唐建在兵部任侍郎,三老爺家的長子唐語哲也進了戶部任主事。兩人都是有能力的,雖然是因著宸王的關(guān)系憑空得來的官位,難免有些人不滿刁難,但他們很快就混得如魚得水,頻頻被委以重任。尤其是唐建,同為侍郎,他現(xiàn)在在兵部的威信倒比唐廷更高一些。
唐建知道唐延今日要來,特意在兵部請好了假,留在唐府里等著,唐語哲也是如此。巳正一過,他們二人便領(lǐng)著唐家三房的主子們和唐福等下人,在府門前眼巴巴地瞅著巷子口,就等著宸王府的馬車出現(xiàn)。
到了午時初,才見巷口來了一隊黑衣黑甲的天極營武衛(wèi),簇擁護送著宸王那架黑底描金的豪華馬車。宸王竟是用自己的專屬座駕送唐延他們來唐府。
馬車到了唐府門口,其他聽說唐建今日在府里的辦事官員見到這氣勢,都紛紛避讓。隨車而來的黑衣俊俏小廝上前打開車門,唐無憂和菀娘的兩個小丫鬟先從車里跳出來,轉(zhuǎn)身再扶著唐無憂和菀娘下車,最后,讓兩個小廝上車,將唐延攙扶了下來。
唐建急忙上前,殷切地喚道:“大哥,大嫂,無憂,坐車累了吧?快進院來,我已經(jīng)讓人準備好酒菜,咱們一家人好久沒在瀾江苑里小酌聊天了?!闭f著說著,唐建的眼里就有些濕潤。
唐延也有些鼻子發(fā)酸,看著這熟悉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他才終于感覺到自己是回京城來了,回到他熟悉的家園了。
三年了,他在北方飽受折磨,渾渾噩噩地度日,偶有清醒的時候,便是對妻兒的無限思念,卻因著身不由己,不知是否有命回去相見,而飽含著錐心之痛。如今他終于又回來了,跟他心愛的妻子和女兒一起,又再踏進了他的家園!
遂對著唐建應(yīng)了一聲“好”,由眾人簇擁著進了唐府。
那幾個來找唐建的辦事官員則被管家唐福禮貌地攔在門外,只道:“四老爺今日有重要客人,實在沒時間接待幾位,煩請幾位明日去兵部衙門里找他?!?p> 一個年輕的官員問道:“尊管,剛進去的那是誰呀?這么大的陣仗,還專門請了天極營武衛(wèi)護送?”
唐福還未回答,另一個官員不屑地道:“這你都不知道?那是從北方回來的唐延將軍和他的妻女!唐家大小姐如今已經(jīng)被皇上指婚給宸王爺了,宸王爺又領(lǐng)著天極營,出門有天極營武衛(wèi)護送,有什么奇怪的?嘖嘖,可真威風??!”
那年輕官員點了點頭,卻又奇怪地道:“那唐將軍和唐大小姐是從宸王府過來?這不對吧?既是指婚,又未成婚,怎么就住在一起了……”
唐??粗@幾人當著他的面議論自家大小姐的八卦,面上便不太好看。另一個官員一見唐福臉色不好,忙拽著那年輕官員走了,說午飯時辰了,他們也尋個飯館吃一頓去。
唐福松了口氣,剛要轉(zhuǎn)身回府,卻見門口又駛來一輛馬車。他正要上前說唐建今日不見客,小丫鬟從馬車上扶下一個年輕婦人,那婦人一見唐福便高傲地道:“唐福,我三叔和四叔在府里嗎?”
正是二老爺唐廷的女兒,唐語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