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離去

　　月光如水，流過片片竹葉，灑向山間曲幽小徑。

　　霧里山所有的路，陳逍皆已踏過萬遍。他足踩青石，發(fā)出清脆聲響，遠遠的似能瞧見竹屋搖曳的燈光。

　　陳逍將空凈隨手一扔，見其仍在假寐，只淡淡道：“怎么，還不肯睜眼？”

　　空凈聽陳逍這般直截了當?shù)拇疗?，覺得甚是沒意思。聽耳邊似有聲聲低吼，睜眼一瞧，便駭了一跳。

　　借著月光，只見身下壓著一具尸體，被麻繩死死的捆住。

　　青灰色的臉上，鑲著一雙血紅的眼珠。頭發(fā)稀疏蓬亂，面上已沒幾塊好皮，正張著發(fā)黑的牙齒，發(fā)出低低吼聲。

　　細一聞，鼻腔涌入濃濃腐臭味。

　　空凈不由變了臉色，一躍而起，掙開身上捆綁的綢布。

　　“你這小子，真是越大越壞心眼，竟拿這般丑的東西嚇我。”

　　陳逍聞言一挑眉，笑道：“叫了你六年師父，這些可不都是你教的？”

　　空凈掩飾的咳了兩聲，轉(zhuǎn)而道：“這東西哪來的？”

　　“我在竹林里練劍，他正巧闖了進來?！?p>　　空凈扭頭掃了一眼，那具尸體被削掉一只耳朵，切口平整，身上又多有幾處劍傷，想必正是陳逍所為。

　　“我覺得這便是之前一直找的尸傀，只是不確定，便叫福生喊掌柜來一趟?！?p>　　陳逍話正說著，卻聽傳來陣陣腳步聲。

　　王貴來這些年蓄起了胡子，長的都快有他人這般高，說是自帶仙風道骨，才能鎮(zhèn)得住貴來茶館的門面。

　　他與福生、趙無常，一人挑著個燈籠，見陳逍與空凈正站在院子里，當下開口問道：“陳逍，你這般急喊我過來，為著何事??！”

　　陳逍當即回道：“王掌柜，你過來看看，這是不是尸傀?！?p>　　三人聞言皆是一驚。

　　王貴來探頭一看，卻見那尸體對著他怒吼一聲，當下嚇得連連后退，顫聲道：“是、就是尸傀！”

　　趙無常頗為好奇的湊了上去，嘖嘖稱奇，“在下此行果然來對了，竟見到傳說中的尸傀……”話還未說完，卻被福生拉到一邊。

　　“趙兄，沒曾想你好奇心還挺重的，不怕死啊你！”

　　王貴來面色一沉，只道：“這東西可不能隨便碰，凡被他咬了抓了的人，都會變成尸傀?！?p>　　此言一出，福生立即拉著趙無常退了五步遠。

　　他瞧著尸傀的模樣，不禁干嘔，“這家伙，時隔這么多年怎得突然蹦出來了？”

　　陳逍仔細一想，又道：“我今日順著他的腳印，找到一個洞穴。”

　　“那洞穴外有無數(shù)藤蔓遮掩，十分隱蔽，其中尸骨無數(shù)，人獸皆有，想必它在其中已藏了許久?！?p>　　趙無常聞言卻是一拍扇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眾人皆將目光望來。

　　“我近來得到消息，說隔壁的夏侯國有好幾座城池都成了空城，原因不明，而其中有一猜測，便是這尸傀?！?p>　　陳逍眉頭緊鎖，想起當年那帶走尸傀之人。

　　若夏侯國真是尸傀作亂，定是那人手筆。可他為了這尸傀，不惜殘害無數(shù)人性命，究竟作何打算？

　　抬眼卻見空凈走上前，手指一點，一道金光瞬間沒入那尸傀眉心。

　　只見那尸傀渾身抽搐，皮膚下似是有許多蟲子在迅速涌動，隆起一個又一個小包。

　　倏地空凈大呵一聲，“撤！”

　　嘭——

　　正當所有人遁遠，那尸傀瞬間爆炸，碎成無數(shù)尸塊，須臾間便化作了飛灰。

　　陳逍抬眼看向空凈，卻見他面色凝重，沉聲說道：“這尸傀當真跟它名字一般，背后怕不是有人操控著?！?p>　　“看來，我們是時候該走了?！?p>　　次日，城門。

　　現(xiàn)下淫雨霏霏，雨水如線，似是織成薄薄輕紗，在空中揮舞。

　　陳逍與空凈并肩而立，雨水皆不能近身。王掌柜和福生打著油紙傘前來送行，那趙無常竟也跟了過來，默默站于一側(cè)。

　　福生面上雖寫滿不舍，卻只將懷里兩壇十八仙遞與陳逍，“阿逍，此行一別不知何事再能相聚，這壇十八仙給你，路上且做個伴?！?p>　　陳逍還未動作，卻見空凈樂呵呵上前，“福生你真是個好孩子，知道我好這口酒，還特地送了兩壇……”

　　手剛一碰上，卻被陳逍搶過，只聽其淡淡道：“師父，你別忘了昨天答應(yīng)我的事?！?p>　　昨兒空凈將陳逍藏的酒，一起偷喝光了，回來便被陳逍逼著立下誓言，三個月不許沾酒，否則掉兩個境界。

　　現(xiàn)下空凈理虧，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陳逍將酒收進儲物袋里，卻聽陳逍又對趙無常說道：“趙大人，你那些手下已在霧里山上潛伏了一個月，現(xiàn)下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還不肯亮出身份嗎？”

　　聞言，趙無常一揮扇，朗聲笑道：“既然陳公子皆已知曉，在下怎好繼續(xù)掩瞞?！?p>　　“趙世軒，廬陽城知府，久仰?！?p>　　此言一出，王掌柜和福生卻是一驚。

　　陳逍眼里閃過一抹欣賞。

　　“趙大人頗有幾分江湖人士的豪爽，若非即將遠行，我定交你這個朋友！”

　　趙世軒聞言，嘴角微揚，“實乃在下之榮幸，然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必做小女兒姿態(tài)，且祝二位一路順風。”

　　陳逍聞言點了點頭，與空凈各拋出一柄小劍，瞬間化作兩人高，懸浮在空中。兩人剛一站穩(wěn)，這柄劍便悠悠升空，化作兩道白影，極速竄向遠方。

　　王貴來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捋著胡子，悠悠一嘆，“此去經(jīng)年，生死未卜，只望他二人能化險為夷，平安歸來罷?！?p>　　“叔，他們已經(jīng)走遠了，我們也回去罷！”福生說著轉(zhuǎn)頭瞧了趙尚軒一眼，沉默片刻，忽而笑道：“趙兄可否賞臉，來茶館一坐。”

　　趙世軒聞言一怔，他原以為稟明身份后，福生怕是與他疏遠，卻不曾想他依舊如初，倒是自己多慮了。

　　當下莞爾一笑，看的福生一愣。

　　“恭敬不如從命，請！”

　　福生耳尖微紅，瞬間從地上抱起王貴來，哈哈大笑道：“走！叔，你個子小走得慢，且由我抱著快些?！?p>　　王貴來雙眼微瞇，揪了福生的耳朵，斥道：“你這混小子，就是占我便宜，這么大了還沒個正形！”

　　“叔，輕點！你要掉下去了！”

　　趙世軒看著這叔侄倆打鬧，搖扇淺笑。

　　見雨過初晴，清風徐徐，華虹當空。

　　只道人世百載繁華，風來雨去，又何羨仙人萬年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