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的際遇是不同的,有道是世事難料、人生無常。
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金山找被逼得遠(yuǎn)走佛山,不經(jīng)意間,卻避開了未來的那場兵災(zāi)。
不過他卻對此懵懂無知,此時幸苦南下,帶著滿身的仆仆風(fēng)塵,終于來到了佛山。
他有些無措的站在街頭,盤算著心底的想法,一個念頭漸漸的便在心中成形。
習(xí)武之人想要立足揚(yáng)名,自然是憑著手里的拳頭說話,一橫一豎,贏得人站著,輸?shù)娜说瓜?,這就是對錯。
因受了北拳南傳的沖擊,佛山的規(guī)矩不似天津九條河那般繁多規(guī)矩,不過枝子門想要在佛山立足上位,那么他就要踩著本地拳師的腦袋出頭。
一路,金山找尋到了佛山武館街。
這所謂的武館街,其實就是佛山的東大街,因為這里扎堆似的開設(shè)了許多武館,傳授南北各路拳法。金山找打眼望去,就見長街兩側(cè),武館林立,正有著不少師傅正領(lǐng)著自家徒弟正在演武吆喝,好一派欣欣向榮的場景。
不似津門武行沉悶死水、不像濟(jì)寧枝子門和睦模樣,佛山武術(shù)的地界更加開放,各路拳術(shù)爭鋒,真就似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佛山拳術(shù)的繁華,這其中,便有當(dāng)初北拳南傳的功勞,雖說當(dāng)年“兩廣國術(shù)館”只存在了短短數(shù)月,卻也令各路北方門派好手扎根廣東,大批的北方拳種流派涌入,給佛山武術(shù)界注入了源頭的活水。
有道是一花獨(dú)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眼前遍地武館,才真就是國術(shù)的春天。
不過上一次北拳南傳一事,倒也未竟全功,傳入南方拳法多是源自奉天、天津兩處。山東地界金老先生為人不好爭,算是個好好先生的性子,對于北拳南下一事,他不關(guān)注,也沒有半點興趣。
因此,濟(jì)寧一地枝子門未曾南下。
金山找此行,誤打誤撞的,也算是全了北拳南下一事。
他在武館街行走數(shù)遍,目光始終逡巡左右,觀察著各家武館的功夫。
既然是要踩著人出頭,自然是不能踩著北方人,金山找心里也有著自己的小算盤,知道自己不可能得罪所有人,那么最好就是拉一派、打一派。
自己是北人,那么自然就要打南拳,踩著南拳出頭。
他認(rèn)真看了數(shù)遍,只覺得心中信心滿滿,在心中圈定了五家武館。
那五家武館,分屬南方五拳,正是那洪、劉、蔡、李、莫。嶺南五拳十二家,出手居中,勁力剛健,所謂“觸即變,發(fā)如箭”。
心中有底,鼻孔冷哼出一聲,金山找這才大模大樣的走近。
武館門前,兩排足有二三十人的精壯漢子,正在武師的教導(dǎo)之下操練把式,步法穩(wěn)固,出拳時多為短勁發(fā)力,一步幾變手。
金山找眼里放光,在他看來,這些都是未來自己的搖錢樹。
“呵呵...兄弟,學(xué)拳???”
門口那位武師見到來人,面上登時露出笑容,看著金山找的目光像是望著塊寶,迫不及待的便拉住金山找的手腕,急忙想往武館內(nèi)扯。
到時大門一關(guān),也免得左右對門的武館上來搶生意。
“快快...進(jìn)來說!”
然而他一邁步,卻有些愕然的發(fā)現(xiàn),這漢子雙腿如同鐵杵一般扎根地面,他貿(mào)然之下竟然是扯不動分毫。心里輕咦了聲,武師皺眉回頭,細(xì)看之下,面上的笑容已經(jīng)隱了去。
金山找知道他多半看出了自家根底,卻也不以為意,抹開對方的手,樂呵呵的問道:“你就是館主?傳的是洪拳?”
那武師目光縮微,表情徹底冷了下來,暗道這人怕不是來者不善,不著痕跡的收回了手,“在下姓洪,練得也正是洪拳,便是這家武館的館主!”
“在下金山找!”他登時笑了,雙手換抱拳在胸前,“久聞佛山是武術(shù)之鄉(xiāng),所以專程南下,想跟各位佛山的武師切磋切磋武藝,交流心得!”
洪館主的臉登時已然拉了下來,這東大街上匯聚武館如此之多,對方偏偏來他這里踢館,卻不是看自己好欺負(fù)?
且不說自家不可落了這洪拳的名聲,便是為了自家武館日后興隆,面對這些登門踢館的人,他也要親自料理了。
揮了揮手,讓一眾武館弟子后退,洪館主沉著臉往回走了幾步,回頭指指點點道:“且看好了,你師傅我是怎么教訓(xùn)這些鄉(xiāng)巴佬的!”
金山找輕蔑的上前,神情視線的含義顯而易見,洪館主心中大怒,當(dāng)即擺了一個拳架子,腳掌一擺,毫不客氣的拔步往前,左手呈爪,沖著他當(dāng)頭抓來。
北拳南下,自然是一件大好事,可卻也在事實上導(dǎo)致了南北拳術(shù)的尖銳對立。
這其中原因倒也簡單,北拳南下,而南拳未能北上,所導(dǎo)致的結(jié)果只能是南拳自身生存空間被大大的壓縮,惹得南拳真就難了。
迫不得已,北上不得,南方拳也只能再往南下。
去哪兒,南拳便更是拼了命往香江去發(fā)展立足。
這位佛山武館街,習(xí)練洪拳的洪館主,就與香江武術(shù)界行首洪振南,師出同門。
洪振南憑著一身功夫,手上十形,下盤平馬,硬生生在香江站穩(wěn)腳跟,掌控香江武術(shù)界。但他卻不如洪振南那般人物,因此是滯留在佛山,想要保住南拳根基。
而入了南方的北拳人物,也多少知道些規(guī)矩,占了他人的地界,犯了他人的利益,總不好窮追窮打,那豈不是徹底撕破了臉皮,日后也不好再見面。
是以雖然嘴上不說,可南下的北方拳師,從來不對嶺南五拳十二家動手。
金山找一頭撞進(jìn)來,其實算是壞了在佛山南北拳默契的規(guī)矩,他卻絲毫不知曉,還在心中自鳴得意,認(rèn)為打了嶺南五拳,借著北方拳在佛山的根基,定然能輕易立足。
可結(jié)果只會是,南方拳不容他,北方拳也埋怨他,金山找只會像是入了風(fēng)箱的老鼠,兩頭都不討好,無論結(jié)果如何,佛山地界都容不得他這個人。
原劇中,金山找在武館街大鬧了一番,惹得南方拳派抵不住,請出了葉問。
金山找敗給了葉問,這是自然,可憑他手上的功夫,在佛山立足卻也應(yīng)該不難,畢竟比他功夫稀松的人都能開館授徒,他緣何不行?
但結(jié)果,卻只是無處立足,最終落草為寇,乃至于流落到香江,更被洪振南針對,混跡成了一個碼頭苦力的小頭頭。
這便是自己惹出來的禍根,當(dāng)真是只能自己咬牙受著,怨不得誰。
金山找想不透這里面關(guān)節(jié),一連挑了洪、劉、蔡、李、莫五家拳館。
武館街上一場紛鬧之時,在這佛山培德里葉家宅院里,葉問正陪著自家妻兒。
葉氏在佛山屬望族,葉問父親在香港做生意,家大業(yè)大,外人稱葉家為“培德里葉”。這名號實則也簡單,說的就是整片培德里民居屋宅,都是葉氏產(chǎn)業(yè)。
俗語有云“窮文富武”,想要練出點名堂來,沒有足夠的資源支撐,定然是不成的。如金山找,金老先生死前掌控枝子門,他自然是吃穿不愁;而江楚雖然在這個世界沒有任何根底,但其實背靠著丁連山,數(shù)年如一日的用蛇羹養(yǎng)著。
若不然,本身肚子都未能填飽,整天泡菜窩窩頭,也別想著去打熬氣力了,你功夫練得越深,死的也就越快,只能成個短命鬼。
葉問手上詠春功夫,便是當(dāng)年他拜師陳華順求學(xué)所得,學(xué)費(fèi)乃是正正好好一十二兩黃金!出生在自幼豐衣足食的家庭,這其實也為他練武鋪下了路子。雖然詠春還只是南方小拳種,比不上“洪劉蔡李莫”五家,但他葉問卻讓南方拳師大都敬著。
這其中,大部分是源自家族的名望。
有錢,到哪都會有人敬著你幾分,捧著你的名。
而他本人,則是為人溫潤如玉,待人以和,無論是對誰都和氣相對,雖然出身望族,卻沒有自覺高人一等,始終與人為善,葉氏名聲如此好,也有這份緣故。
葉問雖然并不對外傳授拳法武術(shù),但本身其實是個武癡一樣的人,前些時日廖師傅在武館街開了家武館,還特地來拜訪他,二人倒是關(guān)起門來切磋了一番。
可葉問妻子張永成卻對此并不感冒,她自身也是官宦出身,乃是張蔭桓的后輩,可以稱得上一句書香門第。對于這些男人之間的打打殺殺,自然并不十分喜歡。
特別是在自家宅中打?qū)⑵饋?,打碎了些桌椅鍋碗,誰來賠才好?
前些晚上武癡林來拜訪,他便順勢指點了他一二,只是剛巧兒子來尋他事情,便被推脫了過去?,F(xiàn)在,小葉準(zhǔn)還滿臉的悶悶不樂,自顧自擺弄著桌面的玩具,看來是生他爸爸的氣了。
“阿準(zhǔn)都不理你了啊,有空多多陪陪他吧,只顧著打拳,難不成要比兒子更重要嗎?”妻子張永成抱怨著,這話卻說得葉問無法反駁,自己確實是有些疏忽了家人,他便打算今日好好的陪陪家人。
可這樣的想法剛剛涌上心頭,他卻不經(jīng)意見望見了在門外沖著他招手比劃武癡林,似乎有著些急事。
“武癡林,今天這么早啊?”
張永成回頭看去,門外的武癡林露出訕訕的笑,撓著腦袋解釋起來:
“嫂子,我不是來打架的,就只是...說兩句話就走。”
葉問笑了笑,不得不起身走去,張永成無奈的搖了搖頭。
“什么事???”
“問哥,今天來了個北方人,到處踢館,專挑我們南方拳動手。功夫非常厲害,家家武館都招架不住,你有空的話,不如看一看?!蔽浒V林說出了最近的情況,他素來跟葉問親近,由他來傳信通風(fēng)自然是最合適不過得了。
葉問有些猶豫,回頭看了看妻兒,只是笑了笑,說得一句:“我知道了。”
武癡林顯然也知道葉問的性子,倒也并不意外,遙遙的沖著張永成喊了句:
“嫂子,先走了??!”
“等等...”葉問突然想起了什么,喊住了武癡林,問道:“你弟弟還沒有找到么?”
他的弟弟,正是沙膽源。
這人因為撿風(fēng)箏,湊巧看見了武癡林師傅廖館主私下與葉問切磋的一幕,卻又管不住嘴,對外大聲張揚(yáng),導(dǎo)致廖館主氣的親自找上門來要尋他麻煩。
也多虧了葉問在旁打著圓場,而當(dāng)時武癡林則攔住了自家?guī)煾怠?p> 可又看到廖館主余怒不消,自家弟弟又不知所謂,便是連認(rèn)錯都不愿,武癡林便當(dāng)中扒了弟弟褲子,惹得觀客哄堂大笑。
這其實是極好的處理手段,廖師傅不依不饒,無非是認(rèn)為沙膽源將私下約戰(zhàn)一事張揚(yáng)的四處都是,他以為毀了自家聲譽(yù);武癡林干脆扒了沙膽源褲子,也惹得當(dāng)堂哄笑,將事情攪成一場鬧劇。
饒是廖館主再不依不饒,也尋不到什么借口了,始作俑者褲子都被扒了,更全無聲譽(yù)。
兩相對比之下,他那點破事,反倒是不該咬死不放了。
唯一不好的,便是沙膽源畢竟年輕,不懂人情世故,只一味覺得哥哥這一手讓自己丟盡了面子,哪里還有臉在這佛山混。
自此后他也就離家出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數(shù)日的功夫,還沒有回來。
武癡林其實聽見葉問詢問,多少也是有些心急的,但也不好表現(xiàn),只是佯裝無事般,揮手道:“不用管那小子,等他錢花光了,自然會回來?!?p> 他抱了抱拳,又想了起來,摸著頭憨憨笑道:“你看我這記性,我?guī)煾颠€讓我?guī)Ь湓拋砟?,我差些就給忘了。”
“師傅他覺得這事或許不是這么簡單,可能那群北方人真要對我們南方拳下死手了。聽說宮老先生在北方已經(jīng)辦了堂收山宴,之后還要再來我們佛山再辦一場?!?p> “這些來了南方的北方拳師,多半是動了心思,想在這之前把我們?nèi)繏叱鋈ィ瑥氐装粤四戏降牡亟?。我?guī)煾稻蛽?dān)心今天這人只是北方人扔出來問路的石子,我們此番如果斗不過,南拳要被掃出南方了!”
“所以,如果佛山南拳各武館當(dāng)真是擋不住,還請葉師傅一定要出手,保我南拳名頭,別再被北人壓了一頭去,再壓得話...南拳就沒了半點立錐之地了。”
葉問微微皺著眉,似乎在心中思索著什么,并沒有接他的話。
而另一頭,自鳴得意的金山找卻尋了個面攤吃些東西果腹,想著方才自己的神武,不免有些自傲,自顧的哼了一聲,自言自語說:
“還以為佛山全是黃飛鴻,原來卻只是一條蟲,下午再解決幾家,我的名頭也該在佛山打響了!”
砰!
面攤老板將素面重重的放在桌上,冷冷的道:
“你們這幫北方的鄉(xiāng)巴佬,打趴幾個擺設(shè)就是高手了?打贏最厲害的那個再說吧!”
聽到老板這么說,金山找想了想也算是,南拳在佛山有這么些家武館,他們挨個挑戰(zhàn),那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去了。
既然如此,還不如直截了當(dāng)打翻了南方拳在佛山最強(qiáng)的人物,這些人自然是無話可說。
他立刻眼睛一亮,抬頭看向老板問道:“喂,南拳佛山誰最能打?”
“當(dāng)然是葉問了,難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