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到，春困更濃。
林來趴在課桌上聽著王老師在講臺上解讀著盧溝橋，腦子里卻已經(jīng)是一片空白。
身邊的董小云用胳膊肘搗了搗林來，“呲呲~~~”
林來抬起眼皮朝董小云望了一眼，只見董小云將自己的課本遞給林來。
林來接過來一看，這頁上的黑白印畫盧溝橋竟然已被董小云涂成了彩色的，就像是那天在學校門口見到的一個大胡子外國人擺出來的畫一樣，記得當時老師還說，大胡子畫的那叫油畫。
林來剛準備問董小云是哪里來的畫筆，就聽見王老師在講臺上高聲說道：
“下面通知一個事情，明天學校要組織我們春游，春游的地點呢，是牡丹公園......”
“所有人明天要帶好自己的午飯和水，明天早上八點到學校集合，不得遲到！聽到了沒有？”
班上的同學私下里已經(jīng)隱隱聽說了明天要春游。
但是，此刻他們從王老師那里得到了確定的消息，心里更加按捺不住喜悅，高聲歡呼，頓時教室里炸開了鍋。
王老師今年二十五六歲，年輕，消瘦，頭發(fā)齊肩，穿一身乳白色格子衫。
要不是她戴了一副眼鏡的話，林來還覺得她身上有一種李蘭君的感覺，也許書讀得多人都是這樣的吧。
平時王老師是最煩這些孩子們高聲喧嘩的，不過此時見他們?nèi)绱碎_心，也不忍心打斷。
還好下課鈴聲足夠高昂，才能穿越這些孩子的分貝，進入王琴琴的耳中。
王琴琴整理好教案，一把抱起穿過兩排桌子的過道，正好路過林來的身邊。
“嗯？”
“陳來娣？”
林來原本正和董小云說著話，此刻聽見王老師叫她，一個激靈站了起來，而身邊的同學除了董小云以外，都沉浸在喜悅
“你跟我出來一下?！蓖趵蠋熆戳艘谎哿謥?，就朝教室外走去。
董小云連忙收好自己的課本，還在擔心是不是亂畫畫被老師發(fā)現(xiàn)了，希望陳來娣可千萬不要把自己供出去啊！
林來跟著王老師出了教室，課間的時候有很多孩子在走廊上奔跑打鬧。
王老師好像要找一個人少的地方，帶著林來一直走到走廊的盡頭，又拐了個彎才到了沒人的地方。
王琴琴看著林來上身穿著一件短袖，外面套了件夾克外套，下面還穿著一條大棉褲。
雖然大棉褲并不臟，但是上面已經(jīng)磨毛起球了，縫線處還露著一絲絲白色的棉花胎。
王琴琴頓了頓說道：“陳來娣，那個，學校組織我們要去春游，老師呢，想說，你看現(xiàn)在天氣都熱了，你也不要再穿著身上的大棉褲了，不然外面的太陽毒，會熱出痱子的......”
這才幾歲的孩子，對天氣把握不住，亂穿衣服就是大人的責任了，王琴琴接著說道：
“回家呢，要記得跟你媽媽說，讓她給你換一條薄一點的褲子，不然人要是太熱了，會生病的，生了病就不能跟我們一起出去玩了對不對？”
“嗯......”林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棉褲，膝蓋的地方已經(jīng)穿鼓包了，由于褲子很厚，所以她平時上體育課都不怎么跑跳了。
她早就想換條褲子了，可是去年的那條薄褲子已經(jīng)穿爛了，屁股后面竟然磨出了兩個洞。
華元英說了，就算給打個補丁，也是補在屁股上，太丑了！
華蘭若從林家村給她收拾的那一大包衣物，好些都已經(jīng)被華元英當做是抹布擦桌子了。
因為華元英覺得，他們這樣的家庭跟農(nóng)村的家庭不一樣，從他們家里出來的孩子怎么能穿有補丁的衣服呢？
穿著補丁走出去會丟了他們陳家的臉。
這下，林來連帶補丁的衣服都沒得穿了，只能天天穿著這條唯一的大棉褲。
而華元英因為懷了孕，時刻都關(guān)心著自己的肚子，早就忘記現(xiàn)在林來身上還穿著什么了。
自從林來挨打以后，她也不敢再跟華元英說什么要求。
她知道華元英絕對不是當初在林家村見到的那個華元英了，但是究竟是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林來一時也想不明白。
總之，她寧可這樣熬著，也不愿意跟華元英那里討打討罵。
許是看出了她臉上的為難，王琴琴覺得自己有必要做一次家訪，于是她蹲下身來看著林來的眼睛說道：
“這樣吧，老師呢，放學了送你回家，讓老師來跟你媽媽說，你放學的時候不要走，等我一起，聽到了嗎？”
“嗯！”林來用勁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畢竟這是王琴琴跟自己一起回去，華元英那樣要面子的人，有了王琴琴這個外人在，不過就是做條褲子，華元英應該會答應的。
等放了學的時候，王琴琴收拾完東西剛出辦公室，果然就看見林來站在辦公室門口等她。
她笑著拉起林來的手，讓林來給她帶路。
林來的心里既緊張又高興，她不知道華元英見到老師被自己帶回來會是什么反應，但是她又非常期待見到華元英的反應。
這樣的想法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從前在林家村的時候，村里人花錢請了鎮(zhèn)上放電影的師父來村里拉了個幕布放畫皮。
當時村里男女老少都去了，即便是抱著懷里的孩子也去了，現(xiàn)場人擠人，生怕錯過了。
當時電影里那個女鬼剝皮的時候，嚇得所有的孩子哇哇大哭，林夜她們太害怕了就打算回家去。
可是回去的路上天也黑了，又沒有燈光，幾個孩子嘴上說著自己膽子大，可是心里是一個比一個害怕。
他們在路上你追我趕，打打鬧鬧，最終還是好奇戰(zhàn)勝了恐懼，決定回頭繼續(xù)把電影看完。
現(xiàn)在林來也是這個想法，又害怕華元英會因為她把老師帶回家而生氣，但是又忍不住想看她生氣的樣子。
更何況，說不定華元英還真的會因此給自己做條褲子。
這么想著，走過了兩個街道，林來已經(jīng)到了家門口。
進了大院，見院子里沒有人，林來才指著家門跟王琴琴說：
“老師，那個門兒就是我家。”
王琴琴看了一眼，那門上上了把鎖，可見家里是沒有人的，只能自己進去等一等了。
“陳來娣，那你媽媽什么時候回來呢？”
“吃晚飯的時候就回來了?！?p> “哦，好，那老師跟你進去等你媽媽回來?！?p>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