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見啟舜默不做聲,更加篤定了。仿佛手持著什么秘密一般,嘴角的笑意更大了,笑得讓啟舜心身懼怕,輕聲道:“只要那女子灰飛煙滅,你養(yǎng)什么想必仙子都是允許的。再說……”
那女子突然貼緊啟舜耳邊,皮笑肉不笑,緩緩道:“仙子一旦回了天庭,答允你的諾言不就可以早點實現(xiàn)了么?”
仿若受了蠱般,那裊裊之音飄進啟舜耳內,腦海中只留下“早點實現(xiàn)”四字到處游蕩,他呆呆應道:“好。”
待那女子離去后,啟舜才回了魂,憂心忡忡看著角落里那處黑暗,輕嘆了一聲,又望回到懷中之物。
懷中的帝犬正縮成一團在甜甜的酣睡中,自從上次給它療完傷沒養(yǎng)多久,那仙婢就來了。
也不知那姑娘到底如何得罪了瓊華仙子,已經(jīng)死了都不夠還要她灰飛煙滅。
啟舜向黑暗處踱步而去,只見一個七八歲左右稚嫩的孩童微微蜷縮在那處,渾身赤裸,仙氣繚繞在他周身上下,但那孩童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僵硬得就像死了一樣。
回到無區(qū)之后,颯羽這才問起洪連的陳情書一事弄得怎么樣了。
洪連瞬間泄了氣,道:“別提了,差點因為這事變成了妖女?!?p> 突然颯羽提到此事,洪連想起那時議事時,她想起在無區(qū)第一眼見到是誰了……
是她暴躁的堂主,秦艽。
她那時的表情一點都不似現(xiàn)在對她這般嫌棄,明明是……擔心。對,擔心。
“為何?”
颯羽出了聲,打斷了洪連的回憶。
洪連只得將今日的鬧事都將于他聽,除了將那卿卿姑娘之事。她想著,沒必要將此事越鬧越大,要不然到時無區(qū)就傳她仗著神似卿卿姑娘之貌去接近蔣侍者,引起千萬女橋人的嫉恨之意就不好了。
聽后,颯羽寬慰道:“原來被堂主拿去了,堂主畢竟是一堂之主,總管局的橋人不敢造次。只是……到時入那幻境之內,洪連徒兒可千萬要小心?!?p> 洪連疑惑道:“不就是幫助那廖仕偉化怨么?不打緊的,況且剛剛你還給我吃了一顆藥丹,那我法力不就更厲害了。”說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沖颯羽笑了笑。
颯羽一下愣住,笑著回道:“也是,有了丹藥一般尋常的妖物也靠近不了你?!?p> 突然她又想起晉飼妖一事,問道:“腿子那晉飼妖你之后是作何打算的?這幾日太忙也忘了你?!?p> 颯羽不語,只是意味深長的望著洪連的肚子,訕訕笑了幾聲。
洪連被他盯得心里發(fā)毛,隱隱覺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怎么了,莫不是被它給跑了?”她擔心問道。
颯羽搖頭,只是看著她的肚子。
洪連瞬間明白了,身體一僵,也不管什么儀態(tài)之類的,拼命的在扣自己的喉嚨。
一陣時間過去后,什么也沒摳出來,洪連嘔得滿眼淚花,狠狠的瞪著李颯羽,試圖對颯羽一番拳打腳踢,道:“師傅送給徒兒的真的大禮?。∧敲磹盒牡臇|西竟然做成丹丸?!?p> 颯羽沒有絲毫愧疚之意,輕飄飄就躲過她的攻擊,微笑道:“我記得剛剛徒兒還說……好吃?!?p> “……李颯羽!我要殺了你!??!”
……
阡陌小道中,四個紅衣的福侍者站在上下左右四個方位,手持縮魂鏈拉扯著一批批的魂者向閻羅地界走去,那些魂者得知身死紛紛哭嚎,福侍者們恍然未聞,只邊走大聲的喊著——
魂者勿念勿停留,跟著橋人不回頭。
孟婆湯飲奈何過,又得一世好風流。
……
自從知道颯羽前世是修道之人,洪連想要打颯羽從來就沒有得過手。剛剛也是欲打未果,洪連只能生生坐在窗邊,看著窗外景色——雖然只是就是一批又一批的魂者去投胎。
好不容易分散了注意力,現(xiàn)在正細細回味那幾句話。
好一個又得一世好風流,洪連不禁陷入沉思中,可惜她連上一世犯了錯都不知道,更別說下一世何時能投胎能風流了。
眼神收回,掃過那昏暗的屋檐之下,有一人置身于黑暗中,正靜靜的望著她。
一身青衣,看不清面目,如同多日前那晚一樣。洪連一驚,但沒有之前那么害怕,她也靜靜的望著他,喝道:“你是何人?為何一直看著我?”
那人不語,還是一如既往的看著她。
這下倒引起洪連的好奇心,究竟是誰,難不成以往那人也在檐下望著她?
仗著自己今日吃下功力大增的丹藥,她從窗臺上縱身一躍,再抬頭望去,那人卻消失不見了!
她左右望去,也尋不到那青衣的身影,仿如一瞬消失了。
洪連撓了撓腦袋,思前想后,覺得有一人甚是可疑,但又覺得這形式如此鬼祟不像那人的風格,一時之間,還是猜不準到底是何人。
第二日。
洪連早早出門了,因為上午她有任務,是一個婦人在床榻之上病死了。
她還是一襲白衣,手持一個木牌令,正靜靜的站在那床榻邊上,等待那婦人斷最后一口氣。
當然,只有魂者才能看到她,肉眼凡胎之人是看不到的。
無區(qū)規(guī)定,一定要在凡人離魂前到達地方,因為怕離了魂的魂者會亂跑,到時出了事很麻煩,所以就意味著他們橋人要看著凡人死去。
死生有命,已由天定。
洪連輕輕嘆了一口氣,她不喜歡這樣。這會莫名有種愧疚感,有些人明明是你稍稍施以援手就能救過來,可是你不能救,因為她是注定要死的,注定要看著她慢慢死去。
恍惚之間,腦海里想起之前有一個孩童失足掉入河中,不通水性的他在河中一上一下的浮著,剛想開口呼救就被灌入一大口河水,雙手在水中來回劃動,想要抓住些什么,只有河水從他指間輕柔地劃過。
洪連就這樣站在河邊看著他被河水一次次淹過頭頂,看著他掙扎,看著他耗盡最后一絲力氣,看著他最后從自己死亡的身軀里走了出來。
她帶他歸去無區(qū)時,與不遠處耕地的農(nóng)人擦身而過,其實只要一點聲響他就可以活的。
突然,想起一陣敲門聲,把洪連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夫人,奴婢來給你準備洗漱了?!?p> 無人回應。
見一人推門而入,手里捧著臉盆,肘腕上掛著一條白巾。
“夫人您怎么這個時候還睡呀?往日里您可是早早就起了床的?!蹦茄诀哌呑哌呎f。
洪連收回眼神,望向床榻,只見床榻之人面容姣好,就是臉色發(fā)白,看起來就是久病纏身的樣子。此時雙目微閉,臉上沒有什么痛苦的神情,真的像是睡著了一樣。
那丫鬟將物什放到床榻邊上,自言自語道:“昨日王大夫換的新藥還真管用,讓夫人睡得竟這般安穩(wěn)?!焙鬁蕚湟行逊蛉耍p聲笑道:“夫人,可不能在貪睡了,過會兒王大夫要來幫您瞧瞧了?!?p> 床上之人沒有反應。
突然,洪連手上的木牌令微微一動,她知道它感應到了那人的魂魄,只有離體后的魂魄木牌令才會感受到。
那榻上之人剛剛斷了氣。
榻上之人還是躺著,只見一個透明的魂魄慢慢的坐了起來,正靜靜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她看到那個丫鬟輕輕地推著自己,見還是沒有反應,那丫鬟神色有點慌亂,又加重力道推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反應。
復爾那丫鬟慢慢將食指往床榻之人鼻下探去,仿佛碰到什么可怕的東西立馬將手收回,后踉蹌的跑出去,行動之間打翻了一旁的臉盆,滿身狼藉,哭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夫人,夫人她斷氣了……”
此時那魂魄垂首嗚咽,其實早已淚流滿面。
洪連看著那魂魄,仿若生死判官劃去她名字般,沉聲道:“曹李氏,江州人,于二月十一辰正時亡。隨我一同回陰間吧。”
那魂魄倒不似常人一般哭嚎反抗,收了淚,默默的點點頭。
讓洪連不由得多瞧了她幾眼,彎眉杏眼,膚如凝脂,此時眼眶微微泛紅。若精致打扮下,必定是個美貌佳人。只是可惜,早早的病死了。
洪連將她的木牌令放在她尚有體溫的尸體上,只見一縷青煙飄了進去。
引魂完成。
如此順利,洪連先前低落沉悶的情緒也因這進展迅速被消除了許多。
她持著木牌令走到門口時,剛碰上一大伙人急急忙忙的趕來,為首的是個略年長些青年男子,應該是府中之首。他一身藍色錦袍,此刻神色緊張,眼中含淚,兩手緊攥著衣擺,大步流星的向這邊趕來,身后跟的是一大家子素衣的仆人,也零零散散的趕來。
那男子趕到塌前,不由分說的抱著尸體悲痛大喊,“映安啊……我的阿映……”
眾家仆也紛紛跪下,瞬間一片哀嚎,眾人還時不時用袖口去擦淚花。
洪連搖搖頭,無奈的嘆了幾口氣。剛剛有些許好轉的情緒又瞬間低落下來。
又是一副悲慘欲絕的場面,她心生一陣強烈的抵觸之意,倒不是說討厭,只是看到這些胸腔里會萬分難受。此情此景,像是她曾經(jīng)也體會過,許是生前也經(jīng)歷過這種陰陽兩隔的殘酷之事。
景中人何嘗不是自己身,想著還是早早逃離回無區(qū)復命。
低落的眼眸緩緩收回之時突然掃到一個人,一身粉衫,是早上讓那夫人起床的丫鬟,在一行眾奴低頭哀泣中,她微仰著頭閑得十分扎眼,紅腫的雙眼正憤恨的看著那男子。
這下到引起洪連好奇了,今早還笑吟吟的和那婦人說話,怎么此時確是這副怨相?像是憤恨那家主?
洪連想著無非又是受情情愛愛之事的困擾,沒什么看頭,罷了罷了,還是回無區(qū)吧。
手一揮,就歸去了。
剛進入繼邪堂,耳邊就響起秦艽清冷的聲音,“來我房間一趟。”
洪連身形一震,腦中萬千情緒瞬間消失了,只有些許怕意加上萬分不情愿的朝著秦艽的屋子走去。
我最近應該沒干啥壞事???
堂主這語氣冷淡得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莫不是昨日陳情一事又要重翻舊賬?還是想警告我與蔣侍者不要過分親近?
要瘋了!真是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