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近來熱鬧非凡,大家都蜂擁討論著三件事。
第一件事,天擇宮被滅。第二件事,前朝寶藏地圖現(xiàn)世。第三件事,凌淵劍門小師妹,門主的獨生女兒——瘋了!
凌淵劍門老門主雖然心痛難忍,但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把沈子奕招來身邊:“昨天武林盟發(fā)了盟主令,現(xiàn)任盟主李戚凰要召開武林大會,商討寶藏地圖的事情。他說,他因機緣巧合得到了兩張地圖碎片,如今又一碎片現(xiàn)世,他怕因寶藏使得江湖再起紛爭,便邀請武林群俠共同商議。如果大家愿意一同前往,他愿意貢獻出他的兩張?!?p> 說是商議,老門主知道其實就是想要大家一起去拿寶藏。
但寶物動人心,他們凌淵劍門安貧樂道,不代表別人就不心動。尤其傳說那大乾王朝的地宮里面不光有無數(shù)金銀財寶,還有江湖上至高武學心法——陰陽決。傳說陰陽決,不止是絕世武功更是起死回生返老還童的妙法。
這個碎片雖然現(xiàn)在在他們凌淵劍門手中,但畢竟是大家一起打下天擇宮得到的,他們凌淵劍門也沒有地圖的決定權。
既然,寶藏注定現(xiàn)世,那不如他們凌淵劍門也去,起碼到時后真有人起了殺人越貨得心,他們也能施以援手。
“子奕,師父老了,你師妹現(xiàn)在也病著。此次大會,就有你和燕姑娘,代表凌淵劍門去吧?!?p> 沈子奕望著師父蒼老的臉,不是不苦澀,也不是不愧疚。但是非黑白在他心里,不能混淆。
沈子奕抱拳:“弟子遵命?!?p> 武林盟催得很急,沈子奕和燕知行當天就啟程前往南陽李家。
一路上,燕知行異常沉默,總是看著目光定定地發(fā)呆,像是在想什么。
沈子奕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但只以為她是擔心江佩蓉的事情,遂勸慰道:“別擔心,師父已經延請了名醫(yī)為佩蓉診治,就算最后真的無法恢復,師父也不會怪你的。這件事上你沒有錯,就算真的有錯那也是我的錯,怪我疏忽大意?!?p> 燕知行看著沈子奕溫柔的神情,半晌才點點頭:“嗯,我知道了?!?p> 沈子奕伸手擁住燕知行的身體,輕柔的像是抱著什么易碎的珍寶。
燕知行周身沉浸在溫暖之中,但是目光卻還在望著遠方。
南陽城很快就到了。
李家在淮南都是鼎鼎有名的世家,更別提在南陽了。就算是成立官員都為李戚凰馬首是瞻,數(shù)十名武功高強的江湖俠客進入城中,官府竟直接放行。
燕知行走進城里,看著街道上不管是票號銀莊,還是賭場當鋪都跟李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心里明白怕是李家已經掌握了這南陽城甚至淮南的經濟命脈。南陽百姓可能都不知道皇帝,只知道李家家主——李戚凰。
燕知行垂著眼,遮掩住眼中的厭惡和嘲諷,跟隨著人群走入雕梁畫棟的李家大門,沉默地聽著耳邊那些贊美和吹噓。
“不愧是李戚凰老先生啊,聽說李家年年掏錢賑濟窮人,這才有了南陽城這樣人人安居樂業(yè)的景象。這李老先生真是大善人啊?!?p> “是啊。當年李戚凰老先生以一手神風劍震驚天下,奪得盟主之位。這么多年,武林風平浪靜,再無禍亂的妖人,都是李老先生的功勞。哎...可惜李老年事已高,若是能再主持三十年該多好......”
燕知行心中嗤笑。
“大善人”?還“再無禍亂妖人”?那前兩天被滅的天擇宮是什么?小賊土匪嘛?
沈子奕和燕知行在李家客房住下。因為人還沒來全,所以得再等兩天。
這兩天,沈子奕忙著應付那些到了的江湖人士,燕知行也沒閑著。
很快,召開武林大會的日子就到了。
大家在李家的庭院里渙坐一堂。從南面的少林寺,到北面的天山神教,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都來了。好多人燕知行都不認識,不過沒關系她看到了一身書生打扮的陸宴秋。白馬山居也來了。
發(fā)現(xiàn)燕知行看到自己了,陸宴秋搖著折扇桃花眼彎彎點頭示意。但燕知行卻沒理他,像是沒看見一般很快移開了眼。
這時候,組織這場大會的,如今武林最頂端的人物——武林盟主李戚凰現(xiàn)身了。
那是一個穿著一身青衣的老者,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出場,只是普普通通地走到了搭建的臺子上。像一個只是精神更健碩,但隨時都能隱藏于人群中的老人,
但不同的是那青衣上隨著走動泛著光澤的暗紋,是千金一寸的蜀繡。老人一張口,聲音不大,感覺也沒費什么力氣,卻能清清楚楚傳遍園林里幾十號人的耳朵。
這就是頂級世家,武林第一人。
不管年輕時多么的鋒芒畢露,上了年紀后李戚凰的面相越來越和藹,此時神態(tài)慈祥地對著眾人說道:“感謝諸位給老朽一個面子。今日我們齊聚在這里,想必大家都清楚是為了什么。廢話我也不多說了,吉兒,拿上來吧?!?p> 李戚凰的兒子李鳳吉單手舉著一個兩人高的木架走上臺子,那架子一看就是實木所制,重量不輕,但李鳳吉腳下輕盈非常,踏在木制的地板上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
“咚”
李鳳吉放下木架。木架子上鑲嵌著一塊巨大的板子,板子上盯著已經拼成的完整的地圖。
今天早上,沈子奕在經過多人同意后就將寶藏地圖碎片交給了李家。
木架很高,為了方便眾人查看,不過架子再高板子再大,地圖都是正常人手拿的大小,離得遠了顯得修真非常。
幸好,在場都是習武之人,視力非比尋常,
燕知行本就做的考前,此刻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三塊地圖碎片,其中一塊與另外兩張赫然不同。褶皺,僵硬,有著深褐色的污漬。那是血液留下來的痕跡。
燕知行死死握著拳頭,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眾,用疼痛防止自己發(fā)抖。她轉頭看向白馬山居坐著的方向,眼中血絲遍布。
陸宴秋也同時看向她,臉上常年掛著的笑容消失不見,合起扇子,輕輕搖了搖頭。
燕知行閉上發(fā)熱干澀的眼睛,回正腦袋,深深吸了一口氣。
“怎么了?”
沈子奕第一時間察覺到燕知行的異樣,關心地問。
燕知行緊緊抿著唇,搖搖頭。
沈子奕還想再說什么,臺上的李戚凰就再度說話了。
”這,就是寶藏地圖。這里雖有兩塊是李家所有,但老夫決定與諸位朋友共享。諸位若是想要一探究竟,自可報名,遂老夫一同去尋找地圖中的地點。但此行必然險阻重重,機關密布,若不愿,也無妨。而同去的朋友,拿到什么看自己的能力,但每派只能保有一定數(shù)量,多余的就拿出拍賣,優(yōu)先同去尋寶之人,若無人中意,再邀天下感興趣之人出價。而得到的所有金錢皆平分。至于每個門派具體能保有多少,則到地方視情況而定?!?p> 這條件聽著公平,但其實“視情況而定”,定多少,偷偷藏匿怎么辦,不都是李戚凰決定嘛。
不過也是,人脈和威望都是資本,到一定程度都是可以變現(xiàn)的。
燕知行藏住眼中的嘲諷,靜靜聽下去。
李戚凰:“老夫在此事先說好,此次是為了惠澤武林,避免無謂的爭端。若有人不服可以現(xiàn)在說出來,大家一同商議,但等到了地方,再有人違背規(guī)則,殺人奪寶,那就別怪老夫劍下無情了?!?p> 沒有話本子里的“擊碎石頭震懾諸人”,但就是這么蒼白的一句話,卻讓大部分人不敢再出聲。李戚凰成名已久,年輕時一人力挑陜北十二窟,劍下亡魂無數(shù),還真沒人敢把他的話當放屁。
“南無阿彌陀佛?!弊谧钋懊娴目彰鞔髱熾p手合十,輕誦佛號。
“老衲愿遂李施主同往。之后少林所得不管是寶物還是金銀都將賑濟給窮苦百姓。老衲只希望,諸位以和為貴,務要因身外之物枉害性命。若是有人心生歹念,少林也不會坐視不理的?!?p> 空明大師此話算是認同了李戚凰的條件,也闡述了自己的立場。
燕知行聽了好笑。
沒想到,這江湖還真有塊干凈的地方。
空明大師敢在這里,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不要分毫,那之后也一定會如實做到,不然豈不是拜會了少林百年聲譽。
只不過......
燕知行終于抬眼,看向臺上。
果然,李戚凰的臉上有一瞬間的難堪,但他不愧活得久,臉皮厚,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還感慨地說:“少林果然慈悲為懷,令人敬佩。”
武林盟主贊了一聲,算是結束。其他人也就不為了自己貪慕錢財?shù)淖炷樁X得尷尬了。甚至有人在心里罵道:死禿驢,想捐就私底下默默捐了唄。此時,倒是顯著你了!
嗒...嗒...嗒......
陸宴秋指尖敲著桌子,默默在心里數(shù)著時間。
他嘴角輕輕勾起,笑容重新回到臉上。
時間到了。
好戲開場了~
第一個察覺到不對的武當派大弟子。這位大弟子修煉勤勉,時時多運轉著心法,此時內力突然滯塞,他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
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身體出了問題,但又嘗試了幾次之后,別說內力滯塞了,就是連內力都感覺不到了。
這位武當大弟子臉色驟變,但礙于李家威勢沒敢聲張,而是轉頭與他師父——武當派掌門低聲說了兩句。
武當派現(xiàn)任掌門齊真人本還不信,但自行運轉內力后,也同樣臉色大變。
這位真人是個暴脾氣,而且他江湖地位也高根本不怕李家,站起來指著李戚凰的鼻子就喊道:“你們離家什么意思!”
本來還義正言辭說著“不希望看到流血事件的”李戚凰愣在當場。
他兒子李鳳吉皺眉:“齊真人這是何意?我李家哪里招待不周?”內力事關性命,若無內力那他們豈不成了砧板上的魚頭,任人宰割。所以就算李鳳吉好聲好氣,但齊真人還是暴跳如雷。
“招待不周?你說說你在飯菜茶水里下了什么,為什么我武當眾人內力全無!”
齊真人敢直白地說出來,就是仗著現(xiàn)場這么多人,李家不敢輕舉妄動。
但沒想到,其他人一聽齊真人的話,都紛紛檢查自己有沒有中毒。喧嘩聲越來越大,驚恐的人越來越多。三十多個門派,近百的武林高手竟都著了道,內力全失。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藥效完全顯露,齊真人感到身體一陣酸軟,然后重重跌坐回位置上,竟是連舉手的力量都沒有了。
眾人紛紛猜測李家是有什么大陰謀,但更讓他們恐慌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就是臺上的李戚凰和李鳳吉也癱軟在地。
李家,竟不是幕后黑手???
“怎么回事?”
“到底是誰?”
武林俠士議論紛紛。
沈子奕也是心焦,他最關心地就是燕知行了,轉頭向她看去。卻發(fā)現(xiàn)他武功平平的妻子在椅子上坐得筆直,沒事人一般。
發(fā)覺沈子奕的目光,燕知行沖著他溫柔笑笑。而后伸手探向他腰間,緩緩拔出墨麟。
墨麟很長,燕知行手臂垂下,劍尖觸碰到地面。
女人拖著玄黑的劍,在眾人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向臺子。
“沙拉沙拉”的聲音刺激著人們的耳膜,透出危險與不詳。
聽到不對,從后面匆匆跑過來的青年美婦立在燕知行面前,手握彎刀,厲聲呵斥:
“你要干什么!是你下的藥?”
這青年美婦是李戚凰的兒媳,李鳳吉的妻子。因為今日里里外外的忙碌,沒時間進食,反而成了漏網之魚。
燕知行不與她廢話,抬劍便向婦人劈去。
婦人眼露輕蔑,心里嘲諷她不自量力。她可是鎮(zhèn)西狂刀的女兒,兩柄彎刀盡得父親真?zhèn)鳌6@個最近才因為與沈子奕的婚事被大家知道,又比她小了許多歲的女人,又怎么可能贏得過她。
旁觀的武林人士們也大都這么認為,但很快,他們就被打臉。
一劍挑開夫人左手的彎刀,兩劍斬斷夫人右手的彎刀。夫人失了武器,嘗到了厲害,終于有了害怕之色,她腳步后撤想要暫避鋒芒。哪知,燕知行更快。
“不!”
臺子上上的李鳳吉大喊??陕暡o法傷人,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妻子被利刃劃過脖頸。
鮮血噴灑到燕知行的臉上,衣襟上,她不嫌棄,反而更覺得熱血沸騰。
她跨過婦人還在抽搐的身體繼續(xù)向前走。
臺子上的李戚凰目光如鷹,警惕凝視著燕知行,還算冷靜。可李鳳吉確實徹底癲狂。
他赤紅著眼睛,肯不得生啖燕知行的肉。
“今日你殺我妻子,我李家就算傾盡所有,也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把你大卸八塊,撥皮抽筋!”
聽到這樣的威脅,燕知行簡直笑出了聲。
她腳步加快,輕輕一點飛上臺子。提著劍,走向癱在地上的李鳳吉。
李戚凰終于說話了。
“姑娘,我根本不認識你,想來與我李家也無仇恨。若是為了藏寶圖而來,拿走便是。若是被他人雇傭,我李家愿意十倍。”
說著,李戚凰費力地從懷中掏出一把黃銅要是,丟到燕知行前面。
“藏品閣就在后院,這是鑰匙,姑娘自取便是。只希望姑娘不要多造殺孽,放過我們和諸位武林同胞?!?p> 李戚凰沒提解藥,因為他知道,這種封人內力阻礙行動的藥,一般都有時效。一段時間之后,自然就會恢復正常。
而他又提了武林同胞,也是希望能夠引起臺下人的共鳴。
但他能看出來,別人也不是傻子。這人直奔臺上而去,不是奔著藏寶圖就是奔著李家,或著二人都有。其他人,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罷了。
所以李戚凰話落,臺下人卻沒有人接話。
燕知行看看地上的鑰匙,又看看面色鎮(zhèn)定的李戚凰,不禁感概:“不愧是武林盟主啊。能屈能伸,臨危不亂?!?p> 李戚凰面色稍松。但很快,燕知行的下一句就來了。
“不過,你猜錯了。”
什么!
李戚凰瞳孔一縮。
“李盟主這么篤定不是尋仇,想來是對于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啊。殺人越貨,斬草除根?!?p> 李戚凰臉色難看:“豎子休要胡說?!?p> “呵...我胡說?”
燕知行抬手,用劍挑下板子上的地圖。碎片散落,她伸手輕柔地接住其中一片。
她拿著那張沾著褐色污漬的羊皮紙,貼近貪戀地問了問。
“是血的味道...可卻那么熟悉...那么溫暖......”
李戚凰看到她接住的那張地圖,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
燕知行把地圖放進懷里,看向李戚凰:“是啊,四十八口人你們一個一個的滅口,最后一把大火燒了三天三夜,自然不可能還有活口。”
她歪了歪頭,看著還有幾分天真。
“李家已經是富可敵國,為什么還對前朝寶藏趨之若鶩呢?因為據(jù)傳大乾皇室有兩樣秘寶。一樣是絕頂神功——陰陽決,他不光是決定心法更可以讓人返老還童。而另一個...便是歸靈丹。世上僅有三顆,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燕知行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笑容甜美異常:“傳說是真的呢。歸靈丹,我吃了?!?p> 李戚凰倒吸一口涼氣,不止是驚慌更多,還是肉痛更多。
他當年,究竟錯過了什么!
“你...你是......”
燕知行點頭:“北安吳家,吳靜笙。”
說完,燕知行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的時候,側身將墨麟擲出。正正插在了李鳳吉的心口。與她當年,別無二致。
“吉兒!”
李戚凰痛呼。
剛剛兒媳死了他還能鎮(zhèn)定以對,畢竟那只是“外人”,但現(xiàn)在自己的親生骨肉被一劍穿心,是真的在李戚凰的心口上來了一刀。
“嗬...嗬...父親......”
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李鳳吉本能的向父親求救。但李戚凰又有什么辦法呢?別說他現(xiàn)在動不了,就是能動他也沒有第二顆歸靈丹啊。
臺下的其他人也都鎮(zhèn)住了。完全沒想到燕知行殺人連個前奏都沒有,這么讓人猝不及防。
少林僧人們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低聲誦經,為青年婦人超度,此時看到李鳳吉也即將死亡,更是閉眼不忍再看。
燕知行冷漠地拔出墨麟劍,還有閑心在李鳳吉的身上擦了擦劍傷的血。
“你!”
李戚凰只覺得一股血涌上心頭,恨意激紅了他的眼睛。
不過很快,他就硬氣不起來了,只能低下高傲的頭顱。
“圣女,人帶來了?!?p> 一個蒙著面紗,穿著藍靛色衣褲的女人來到燕知行身邊,手里還挾持著一個五六歲左右的男孩。
那男孩大張著嘴,小臉苦得通紅,雖沒有絲毫聲音,一看就是被點了啞穴、
“麟...麟兒?”
李戚凰又驚又怒,但唯一的孫子在敵人手中,他只能顫抖著聲音哀求。
“求...求求你,別上害他!要報復,就殺了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錯!”
燕知行興致盎然地看著李戚凰,看他掙扎著跪在地上,卑微到極致。
燕知行把男孩拉到自己懷里,卻不說話。
這時,一直沉默地空明大師說話了。
“南無阿彌陀佛...稚子無辜,請施主手下留情?!?p> 少林剛剛不說話,不是怕被牽連,而是江湖規(guī)矩就是如此。殺人償命,血債血償。
按照燕知行所說,李家為了藏寶圖滅她滿門,那她今日同樣滅了李家滿門,也是李家咎由自取,旁人不得插手。
但現(xiàn)在,看著那垂髫稚童,空明大師還是忍不住勸阻。
“是啊...稚子無辜?!毖嘀斜砬楸瘧?,頗為贊同,但下一刻她話鋒一轉。
“可這道理,李盟主怎么就不知道呢?”
李戚凰本就不好看的臉上,更白了幾分,難得透出一股心虛來。
燕知行摸著李麒麟稚嫩的小臉蛋,語氣中都是懷念:“想當年,我弟弟也是這么大呢?!?p> 隨后她抬眼直直盯著李戚凰,蝕骨的恨意終于從眸中奔涌而出。
“可是李盟主卻為了逼我父親交出地圖,把我弟弟按在地上,一根一根斬斷他的手指頭。任由五歲的孩子怎么哭喊求饒,都不肯停手?!?p> 那血腥的畫面,隨著燕知行的話語浮現(xiàn)在眾人的腦海。人天生憐憫幼崽,這等喪心病狂之舉引得所有武林俠士皺眉唾棄。
空明大師長長嘆了一口氣,低下頭,也再不言語。
李戚凰知道,他完了,他們李家完了。他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形象在今日毀于一旦。但他不敢反駁,只能緊緊盯著燕知行劃在孫子身上的手指,苦苦求饒。
“是我不是人,一切都是我的錯!求你,求你饒了麟兒!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寶藏,李家的財富,我的命都行!我愿意償命!”
但燕知行卻嗤笑了出來。她微微俯身環(huán)抱著李麒麟嬌小的身軀,雙手纏繞上他的脖頸。
她湊在李麒麟的耳邊低聲說:“看著他,看著你的爺爺。就是他才害得你們家有今日,要恨就去恨他吧。到了地獄,也別忘了他?!?p> 孩子好像感應到了危險,不停地扭動掙扎。但燕知行的雙臂就像鐵箍一般。
“噓...別怕,別怕。我沒有他那么鐵石心腸,我會給你一個痛快的?!?p> 說著燕知行手指用力。的確像她說的那樣,瞬間就扭斷了李麒麟的頸骨,沒有絲毫的痛苦。
“不!麟兒?。?!”
李家唯一的香火斷了,李戚凰徹底失去理智。
他大吼一聲,口中噴出一股鮮血??上乱豢?,他竟從地上一躍而起,抽出腰間軟劍就殺向燕知行。
“賤人!我要你償命!”
燕知行卻好像要有預料,將手中孩童的尸體迎著李戚凰的劍尖拋去。
李戚凰當即收手,接住李麒麟遺體。
而燕知行則緊跟而上,趁勢一劍砍在李戚凰的肩膀上。
李戚凰舉劍挑開,一手抱著遺體后撤,想要把遺體平放在地上。
但燕知行不是跟他講道義的人,在李戚凰俯身之際,又是一劍刺出,還扎在李戚凰的右臂上。
不過李戚凰也不是紙老虎,他反應很快舉劍迎擊,只是破了點皮肉。
而后,李戚凰沒了顧慮運足內勁再次殺向燕知行。
李戚凰不愧是武林盟主,內力雄渾,劍法精妙,很快燕知行就落了下方。雖然擋開了軟劍,卻被一掌打中心口,頓時一口血噴了出來。
這一掌極重,所有人都以為燕知行就算不被震碎內臟而死,也會重傷。
但卻見她拄著墨麟還能戰(zhàn)力,抬手擦去唇邊鮮血。
她的脖子上突然出現(xiàn)一個凸起的東西,而后向上攀爬。爬過臉頰,額頭,而后隱于發(fā)際。
見多識廣的長輩都瞪大了眼睛,有一個人忍不住驚嘆出聲:“蠱蟲!”
明眼人都看出來燕知行在回復,李戚凰也知道。他也不是那講道義之人,崇尚著當機立斷趕盡殺絕。但他此時不是不想動,而是動不了。
本來他就是拼著內傷強行逼出毒素,此時丹田經脈如火燒般疼痛。他也在恢復氣力。
說來也巧,兩人的時間竟差不多。調整好后,竟然同時出手,再次戰(zhàn)到一起。
可這一次,李戚凰明顯感覺到,燕知行的功力提升了。而他,卻是每況愈下。
李戚凰咬牙堅持,但燕知行也豁出性命。
最終,燕知行拼著被刺穿肩膀,一劍斬斷李戚凰持劍的右臂,而后趁他吃痛,一掌擊碎他的丹田。
按內力雄渾,燕知行的確比李戚凰差得遠,年齡擺在哪里呢。哪怕李戚凰此時重傷,也不是她能比的。但她身經奇遇,忍常人不能忍之痛,現(xiàn)在又不惜損耗壽命強行提升,這才略勝李戚凰一籌。
李戚凰敗了。這個制霸武林二十余年,大家公認的第一人,敗在了一個不到而立的女娃手中。
眾人看著震驚之余,還有一絲悲哀浮出。
物傷其類。
李戚凰頹然地跪倒在地。
他窮途陌路,已經無力反抗。所有人都以為燕知行下一刻就是殺了他,報仇雪恨。
但出乎意料,她沒有。
此時燕知行拄著墨麟,艱難地站立著,她也是強弩之末了。
但她眼中卻沒有大仇即將得報的激動喜樂,反而更加瘋狂。
“我不會殺了你。我會把你帶回去,給你用最好的藥,然后丟盡蟲谷里,受萬蠱噬之痛。死?太便宜你了,我讓求死不能,生不如死!”
一直隱藏在人群中的陸宴秋嘆息一聲,而后身形一閃出現(xiàn)在臺子上。
只是大家才發(fā)現(xiàn),竟還有一人沒有受到藥物影響。附近的人都震驚怨恨地看著白馬山居,可白馬山居的人也是一臉懵逼。
“夠了?!?p> 陸宴秋握住燕知行持劍的手。
“殺了他,我們回家吧?!?p> 燕知行抬頭望著他,眼睛里都是被鮮血刺激出來的癲狂和恨意。
陸宴秋不再說話,只一雙眼睛溫柔地看著她。
慢慢,燕知行眼中的恨褪去,反而涌出了些無助。
“回家?”
燕知行嗓音沙啞。
陸宴秋點頭:“嗯,回家?!?p> 其實燕知行不愿意殺死李戚凰不管是因為恨,還有恐懼。
因為在打敗李戚凰的瞬間,她就發(fā)現(xiàn),她沒有什么大仇得報的喜樂??赡苁沁^去太久了吧,她心里反而充斥著迷茫和空虛。
不用報仇,心愿已了,那她的人生還剩下什么呢?還有什么支撐著她...活下去。
但這時,陸宴秋來了。這個給了她第三次生命,如兄,如父的人。
感受著陸宴秋手掌傳遞過來的溫暖和力量,燕知行最終緩緩點頭。
“好?!?p> 說著,手起劍落。
咕嚕嚕......
李戚凰的人頭就掉在了地上,滾出去老遠。
一代梟雄,就此隕落。
燕知行而后持劍走下高臺,回到了沈子奕的身邊。
此時圍觀了全程的沈子奕,眼睛赤紅,喉頭滾動,但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因為他發(fā)現(xiàn),眼前之人是那么陌生,昨日一切都仿佛鏡花水月。
燕知行抬手,擲劍回鞘。
“還給你。恩怨相抵,我們兩清了。”
說著,她就要離開。
這時,沈子奕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兩清?怎么兩清?從頭到尾,你都是在騙我,對吧?”
陸宴秋在前面瞪著燕知行,此時看著這個武林中人人稱贊的大俠,一時竟有點可憐他。
沈子奕接著說:“還有,你會蠱。那我?guī)熋?,也是你動的手??p> 沈子奕聲音不大,卻仿若泣血。
燕知行深深地看著他,半晌才開口:“當年在柳河城我救了你,沒有我你早就死了,可你們是怎么對我的?”
沈子奕:“什么意思?”
燕知行笑了,里面都是嘲諷:“凌淵劍門俠義為先,被人稱道??善珔s對救命恩人棄之不顧,獨自逃命,真他媽可笑?!?p> 沈子奕是真的懵了。
燕知行湊近他的臉:“對!我從頭到尾都在騙你。我的守宮砂根本不是金刀門的人弄沒的,而是在十年前,柳河城,破廟里?!?p> 這時間地名一出別人不知道,但是沈子奕瞳孔一縮,猛然想到了什么。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漠北四惡追到了破廟中沒有找到你,偏偏我為你求藥回來,正好撞上。王勇剛那個畜生喜好女色,我被他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氣。為了活下去,我進入萬蟲之淵,受盡毒蟲啃食鉆骨之苦,毒蟲吃我,我也吃毒蟲,最后把我自己練成蠱蟲才最終活了下來。而你呢,我偉大的沈大俠,慈悲為懷鏟奸除惡的你又在哪里?呵...跟你的好師妹瀟灑親親愛愛瀟灑快樂的生活著吧?!?p> “不...不......他們明明說......”
燕知行眼里充滿厭惡:“他們說他們去破廟找過我,但是你的好師妹親口向我承認,她故意拉住了秦叔,他們根本沒再去過。而和藹可親的秦叔呢,自然不想她不開心,也不想你不開心,就如了她的愿,騙了你。你的好師妹口口聲聲地質問我,怎么當年沒死,怎么還活著!”
燕知行直起身子,俯視著沈子奕,那眼神就是再看一條可憐蟲。
“沈子奕,你就是個大傻子,活該一輩子被人騙?!?p> 話落,沈子奕一口血噴出。
他不愿意相信,但理智告訴他,燕知行說得都是真的。
他的確是最大的大傻子。
震驚,愧疚,心疼,自我懷疑充斥著沈子奕的內心,他伸手想拉住燕知行,卻只能眼睜睜的看她的手從他的指尖劃過。看著她的身影,漸漸走遠。
沈子奕知道,此生再無相見。
可是他還有那么多話想說。卻連一句“對不起”都沒來得及。
李家滿門被滅,李戚凰真面目暴露,藏寶圖消失,武林動蕩,一片嘩然。
一個月后,黔南密林深處一聲巨響,驚得周邊村鎮(zhèn)驚慌不已。但之后,卻再沒了別的動靜。
新安城,吳府舊址。
自從吳家大火之后,這里就成了鬼屋。知道多年前被一外地人買了下來,才得以重建。但那宅子卻終日大門緊閉,不見主人來住。
可今日,那門終于開了。
后堂室內,打開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排一排的靈位。
從江湖上銷聲匿跡的燕知行,此時就站在供桌前,靜靜地看著被點燃的香燭,和裊裊青煙。
陸宴秋也還是老樣子,不管什么天氣都搖著他的破扇子。
他側臉看著燕知行:“走嗎?”
祭拜完的燕知行點頭。在心里向父母弟弟告別,而后與陸宴秋并肩跨過大門。
“那些金銀寶物你都給霍將軍送去了?”
陸宴秋輕佻一笑:“不是全部。我們費了這么多功夫,自然也要留些辛苦錢。而且,還要養(yǎng)你不是?”
燕知行翻了個白眼。
這些年皇帝昏庸,民不聊生,他們丹鳩宮一直秘密資助著鎮(zhèn)北將軍霍青。此次費盡心思得到大乾寶藏,一方面是因為丹鳩宮和他們吳家都是大乾之后;一方面是為了鏟除丹鳩宮叛徒,分裂出去的天擇宮;還有一方面就是為了支持霍將軍領兵起義。
燕知行走出吳宅,抬頭看看灰色的天空。
“這天下,要亂了?!?p> 完~
風起鳴沙
隔了兩年,終于完結。雖然辣雞作者筆力不夠,也沒什么人看過。但真心感謝看過的每一個小伙伴。 有始有終。祝大家天天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