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汐這回是真病了。
那日回房后她起先只是覺得人有點暈暈乎乎的,就像是沒睡醒,便也沒多想,倒頭就睡了。
直到傍晚因為她沒有來夏麟覺的書房伺候,夏麟覺命了德順找來,才發(fā)現(xiàn)她一個人躺在床上,臉上泛著病態(tài)的粉紅,額頭上滿是汗水。
云汐身體一向不錯,與自幼練武有很大的關(guān)系,也可能是景仁宮小羊奶的作用。
那晚值夜她先是吹了冷風(fēng),又練功出了身汗,再在夏麟覺的腳踏上坐了一晚,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病倒了。
這一病是病來如山倒,她連著燒了三日才終于清醒了些。
病中她一直燒得迷蒙,只知道玉蝶一直過意不去得在照顧她,好像德順也常來看她,隱約間夏麟覺似乎也來看過,但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她燒糊涂了。
待到燒退了她又咳了起來,咳得那叫一個掏心掏肺,但好歹意識是清醒的。
云汐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只手按在胸口,努力得揉著想緩解咳嗽帶來的疼痛。
她發(fā)著呆,因為生病腦子有些不太好使,又因為咳嗽,連喉嚨都疼得發(fā)不出聲響。
她有記憶以來從來沒有病得這么重過,想起以前一生病師父就會立刻給她難喝的藥,然后師兄會給她一顆蜜餞,甜甜的,酸酸的,也溫暖人心。
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脆弱的,她很難過,她想師父和師兄了。
進(jìn)宮兩年的時間她不是沒想過師兄和師父,但大多數(shù)時候她都覺得師父和師兄比她厲害得多,肯定過得比她好。而且以前在景仁宮事情多,偶爾惆悵一下都還來不及就要干活了,倒也讓她無法胡思亂想。
喉間一陣搔癢,云汐抑制不住得又咳了一陣,咳得淚花閃爍。
她真的好想有人陪陪她,安慰她,給她一顆蜜餞哄哄她。
夏麟覺走進(jìn)來的時候,就看到云汐一個人仰面朝天的躺著,手捂著胸口,眼角掛著淚水,還在低聲嗚咽。
看著,實在是,可憐。
他的腳步頓了頓,顯得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云汐的形象在他的記憶里一向是積極向上的,偶爾會因為他的話露出驚恐或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但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閃著那對大眼睛瞧著他,無辜又可愛。
他向來不太會安慰人,而且以他的身份,其實也沒幾個人會需要他安慰。
夏麟覺就停在了那里,眼神復(fù)雜得瞧著在床上哭得專心的云汐,一時間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德順探頭看了看云汐,再看了看夏麟覺的表情,心下了然,便也低著頭沒出聲,手上還端著一碗湯藥和一碟蜜餞。
夏麟覺在云汐發(fā)燒的第二日曾來看過一次,但云汐燒得昏昏沉沉的,便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了。
他今天之所以又來,主要是因為靜柔貴妃聽聞了云汐“又”病倒了,以為真是兒子不知節(jié)制折騰得,覺得該分開他們些日子,便特意派了張嬤嬤過來,想接云汐回景仁宮住幾日。
夏麟覺當(dāng)場拒絕了,表示既然云汐已經(jīng)是他的人了,他自然會照顧好她,所以他這是來“照顧”她了。
二則,他這幾日又睡得十分的不好,所以也想看看云汐是不是好些了,好繼續(xù)回去“侍寢”。
夏麟覺其實也只停了一小會兒,不知想到了什么,破釜沉舟般得走了過去。
云汐聽到聲響看過去的時候,夏麟覺已經(jīng)一下坐到了她的床邊,一雙眼顯得漆黑又深沉,眼睛里印著一個小小的她。
夏麟覺用自認(rèn)為最溫柔的聲音問:“哭什么?”
云汐方才不過是咳嗽難受外加思念師父師兄而小聲得哭著,若沒人問她,哭一會兒她也就止住了。
可偏偏就有人問了,有些眼淚,就是越問才流得越多。
心里頭那座城墻轟然倒塌,她自認(rèn)為的堅強(qiáng),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十歲女孩的偽裝。以前沒人關(guān)心沒人在意她就自己也樂樂呵呵的,可一旦有人關(guān)心了,那脆弱得一面便被無限放大。
于是云汐癟了癟嘴,“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可就是覺得委屈,就是想哭。
夏麟覺見她哭得鼻頭眼睛通紅,邊哭邊咳到喘不過氣來的模樣著實覺得可憐又心疼。
可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
思來想去,他想起前幾天去皇后那里請安的時候十公主不知怎么的在奶娘懷里大哭,然后皇后就抱過來拍了拍,輕聲哄了幾句那娃娃就不哭了。
在他心里,云汐的很多行為其實都很像小孩子。
于是他伸手把云汐連人帶被子抱了起來,擱到自己腿上抱在懷里,輕輕得拍著她的背替她順氣。
云汐本就瘦小,這幾日病著,人又消瘦了一圈,本來靠著景仁宮小羊奶養(yǎng)出來的圓潤似乎都消失不見了。
夏麟覺在心里想著該吩咐景粹宮這邊也替她備上小羊奶才是,手上動作不停,一邊安撫她一邊讓她看到自己。
“別哭了,”他一邊看著云汐的表情一邊拿過德順手上的藥碗湊到她嘴邊,放柔了聲音,“乖,把藥喝了就不難受了?!?p> 云汐哭得淚眼朦朧,抬起眼瞧著夏麟覺,卻沒有喝他手里的藥。
她這兩天病得腦袋不太清楚,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夏麟覺看她似乎沒有要繼續(xù)哭的意思,覺著皇后那方法還是管用的,遂繼續(xù)柔聲哄道:“德順帶了蜜餞,乖乖喝完就可以吃?!?p> 云汐聽到有蜜餞才慢慢點頭,兩條細(xì)嫩的胳膊從被子里伸出來托著碗,乖巧得喝了起來。
喝完藥才放下碗,果然見到德順?biāo)蜕蟻淼囊坏垧T,云汐這才破涕為笑,貪心得拿了好幾顆過來塞進(jìn)嘴里,塞得腮幫子鼓鼓的。
夏麟覺不自覺得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腦袋再把她放回床上,德順拿了枕頭來墊在云汐身后。
看她平靜了不少,夏麟覺這才說起此行的目的:“云汐病好了以后就住在本宮的寢殿里吧?!?p> 這是他的想法,讓她暫時住在他的寢殿里,他才能知道他失眠一事是否能因為她得到緩解。
云汐的腦袋歪了一下,有些疑惑得看向夏麟覺。
她這兩天咳嗽咳壞了嗓子沒法開口,可就這一眼,夏麟覺也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解釋道:“有你在,本宮似乎能睡得好一些?!?p>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她在身邊的時候,他確實能睡得比較好。
從記事起他就一直不怎么睡得好,時間久了原以為自己是無所謂的,可那晚睡得舒服了,這幾日睡不好的時候就愈發(fā)顯得煩躁。
人都是貪心的,何況云汐本來就是他的“侍寢”宮女,他做為主子讓她在旁邊陪著睡也沒什么不妥的。
云汐點點頭,想了片刻,又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