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方展四人本想跟易星北道別，客棧掌柜的說人已經(jīng)走了。
于是四人來到江邊，卻發(fā)現(xiàn)就在昨晚停泊雙層大船的旁邊，易星北正站在那里。
身后是那婢女紅羅，只是此時(shí)的紅羅身后背著一個(gè)長條木盒。
易星北見幾人來到，很難得的微微一笑，說道：“本想著不辭而別，想來想去，還是見一面比較好?！?p> 雙手一拱，又道：“昨晚一聚，緣分不淺，若來日再聚，當(dāng)邀月同醉，與君不眠?！?p> 方展三人也都紛紛客套了一番。
然后易星北緩緩上船，正是那條雙層大船。
只不過此時(shí)船上面有很多人，兩層都有人站立船幫，氣勢威嚴(yán)。
易星北由始至終都沒有再看一眼李玄衣，反倒是那婢女紅羅在臨上船時(shí)，定定的看了一眼李玄衣，眼神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隨著一聲吆喝，大船緩緩駛離岸邊。
可以見到易星北在上船后，立刻有人躬身施禮，迎入艙中。
方展幾人看了看，老于頭帶著笑聲喊道：“還不上船干什么，也等我去請(qǐng)你們呀？”
云老頭呵呵一笑：“上船嘍！”
幾人上了船，看見易星北所在大船已經(jīng)遙遙領(lǐng)先，漸行漸遠(yuǎn)。
尚可站在船頭，不禁說了一句：“這易星北很不簡單呀?！?p> 能在尚可的嘴里說出不簡單的人真的很少，李玄衣看了看他，說道：“他是很快，但你留了手，我知道?！?p> 尚可轉(zhuǎn)頭看著她，嘿嘿笑道：“把他看傻了?！?p> 李玄衣一皺眉：“是他傻，還是你傻？有人那樣看我，你不生氣？”
尚可想了想，說道：“為什么要生氣？你本來就很美呀，他那樣看你，更證明我的福氣！”
李玄衣一時(shí)不知是該生氣還是高興，呆在那里，左右不是。
尚可歪著頭，湊到她后邊，兩手偷偷伸進(jìn)她的腋下，手指一勾，李玄衣笑得直接跑了開去。
方展一旁喊道：“能不能繃著點(diǎn)，這可還有三個(gè)大活人哪！”
李玄衣轉(zhuǎn)過來，笑著看他，說道：“著急啦！”
方展頭一歪，往船幫上一靠，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道：“著急干嘛？我又不是沒有，我腦子里早都有人啦！”
李玄衣眨著眼睛，湊到方展身邊，尚可立刻也過來湊熱鬧。
李玄衣堆著壞壞的笑容，問道：“說說唄，給我們說說唄，哪一個(gè)，那一家的，多大了，長得好不好，多久了，快，快說說！”
方展沒想到無心的一句話，招來二人這樣大的反應(yīng)，瞪了一眼二人，吼道：“沒有！假話！聽不出來？”
老于頭在后面長嘆一聲：“吵死啦！吵死啦！哎呦！”
云老頭兀自靠在船幫，沒事就會(huì)拿手指愜意的敲著劍柄。敲完之后，臉上就會(huì)很滿足，似乎對(duì)他來說，這個(gè)動(dòng)作，一直都是他排解心緒的方法。
沿途經(jīng)常會(huì)看到插天而起的護(hù)國神柱，隨著越來越遠(yuǎn)，護(hù)國神柱也越來越多。
關(guān)于護(hù)國神柱，高唐國的所有百姓早已司空見慣。
知道那是因?yàn)槎嗄昵皫讏鰵缧缘牡卣鹪斐闪藰O其嚴(yán)重的地裂，后來高唐國主武凌皇帝據(jù)說是飛龍入夢，指引他結(jié)盟幻海王朝，利用幻海王朝獨(dú)有的冶煉技術(shù)和連島凝山技術(shù)，在高唐境內(nèi)，立起九千八百根通天鐵柱，上面用巨鏈連接在一起，用以固定裂帶，防止再次因地震造成難以挽回的地裂。
這一日里上午還好，幾人一直有說有笑。
到了下午，方展一人靠在船幫角落里，靜靜的看著江水，再?zèng)]有說過一句話。
尚可與李玄衣幾次前來鼓動(dòng)他玩一些小游戲之類，也都被方展冷著一張臉給打發(fā)走了。
最后二人也就不再理他，自行到另一邊猜起了石頭剪刀布，于是尚可的臉一次次的醬成了豬肝，李玄衣的笑容越來越燦爛。
方展對(duì)此，始終不理不睬。
終于芽兒柔聲的說道：“方展，我知道，就快到了瓊?cè)A州的地界，你心里不好受，芽兒陪你說說話，好不好？”
方展苦笑一聲：“我爹始終不告訴我他和我娘是在瓊?cè)A州什么地方居住的。到了又能怎樣？明明到了瓊?cè)A州，可這里方圓千里都不止，想去看看，都不知該去哪？”
芽兒道：“你爹不告訴你，不就是怕你私自到瓊?cè)A州來打探嗎？照你爹信里所說，他和你娘所住的地方，早已化成了灰燼，你即使看到了，又能怎樣？”
方展嘆了一聲，說道：“我只是想看看，沒有別的，只是想看看。”
芽兒沉默了一會(huì)兒，說道：“方展，我有些話一直都想跟你說說?！?p> 方展一怔：“什么？”
芽兒道：“其實(shí)現(xiàn)在的你，應(yīng)該把想你娘的事先放一放。你的四家鄰居，如果這些年來有什么辦法的話，以他們的本事，早就該有所行動(dòng)了。所以你還是該先做好你自己，也好給將來多積攢一些實(shí)力，這樣就算有一天真的水落石出，你最起碼也有自己的本事，不必全然的仰仗別人?！?p> 方展低聲道：“我知道，我也一直在做，可是明明知道就要到了瓊?cè)A州，還是難免會(huì)心痛，沒事，一會(huì)兒就好?！?p> 芽兒有些凄苦的說道：“人這一輩子，只要有希望，就算經(jīng)歷再多的苦難，也都值得。就怕明明知道有些事必須要去做，但做了也挽回不了什么。這才是真的苦。”
方展沒有去問芽兒這句話的意思，只是嘴里跟著她喃喃著：“必須要做，做了也挽回不了什么，才是真的苦?！?p> 李玄衣的笑聲依舊燦爛。
尚可的臉更加紫了。
老于頭偶爾會(huì)隨性又吼起了江調(diào)。
云老頭的鼾聲響徹江面。
不知過了多久，云老頭緩緩醒來：“丫頭，是不是快到瓊?cè)A州了？”
李玄衣正玩的興起，回身搭了一句：“應(yīng)該快到了，是吧于老爺子？”
老于頭在后面喊道：“下一個(gè)渡頭是綠葦渡，傍晚到了那里，就是瓊?cè)A州的地界了?！?p> 方展看了看云老頭，對(duì)芽兒說道：“這云老爺子一直都迷迷糊糊的，有時(shí)像是清醒，有時(shí)又很糊涂，咳，想從他的嘴里問出些東西，怕是不可能了?！?p> 芽兒想了想，說道：“他頭上的那把劍是關(guān)鍵。他之所以糊涂，肯定也是那把劍的原因。只是不知道這把劍究竟是誰插的。如果李玄衣的父親真能取了這把劍，那可能也就什么都知道了?！?p> 方展道：“他要到瓊?cè)A州，眼見就到了，估計(jì)他會(huì)跟我們分開了。而且，他也從來沒有再提取劍的事，我想他自己也不想取吧?！?p> 芽兒沉默。
方展再次湊到云老頭身邊，幾度試探詢問，均是無果。也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
綠葦渡是相對(duì)比較大的一個(gè)渡頭。船只靠到岸邊時(shí)，那里已經(jīng)停靠了不下幾十條船。
老于頭難得的把船泊好，跟著他們一起上岸。用他的話說，就是：“總是在某些時(shí)候，要對(duì)自己好一點(diǎn)?！?p> 經(jīng)老于頭引路，幾人很快找到了可以下榻并吃飯的地方。
抬頭一看，“渡頭客?！??？蜅Ｕ乒竦母嫌陬^也都熟識(shí)，見他們幾人來到，很熱情的就讓進(jìn)里面。找了一張相對(duì)靠窗的桌子，幾人圍在一起。
掌柜的很快叫人先端來茶水，配了一些簡單的瓜子零食。并在一會(huì)兒過后，就端上了四涼四熱八道菜。
吃了快一半的時(shí)候，云老頭呵呵一笑，說道：“這里就是瓊?cè)A州的地界了，這頓飯過后，我老頭就不再跟著你們了，這幾日，給你們也填了很多麻煩，謝了。”
李玄衣眨眨眼，不禁問道：“云老爺子，那你頭上這把劍不取啦？”
云老頭笑了笑，說道：“這劍呀，我從來就沒說過要把它取掉，你想呀，這劍真要拔出來了，我老頭怎么可能還有命在。不取了，不取了?！闭f著直擺手。
李玄衣想了想，說道：“如果老爺子有一天真想拔了這把劍，可以到衍州坤縣竹籬村去找一個(gè)李郎中，不說大話，如果他取不出來，這世上真的再?zèng)]人能取出來了?！?p> 云老頭定定的看著李玄衣，說道：“丫頭，你是好心。我老頭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壞。這劍呀，可能有很多人都知道，也都想拔了去?？墒菦]一個(gè)會(huì)為了我老頭的安?？紤]。嗯，除了那個(gè)姓孫的，就是你了。不過說老實(shí)話，我是真的不想也不能取掉，凡事有個(gè)萬一，萬一一個(gè)沒弄好，要了我老頭的命，咋吃飯呀？咋喝酒呀？是不是這個(gè)理兒？”
幾人見他堅(jiān)持，也就不好再說什么。
云老頭走了。
幾人送到門外，看著他消失在暮色里。
瘦小枯干的背影，腦袋上古古怪怪的斜插著那把劍，有些可笑，有些凄涼，有些孤獨(dú)。
等回到里面，圍坐到桌旁，尚可一詫：“方展呢？”
隨即看到桌子上沾著茶水寫的一行字：“如果晚上我不回來，不必等我，我會(huì)趕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