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剛從側(cè)門出來,迎面就碰上一人,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提著褲子,直奔十方而來。
原來這位連夜奔了一路,到了黃覺寺,早忍不住尿急,一看這邊偏僻,就想過來方便一下,沒想到正碰上十方出門。
來人也沒思想準(zhǔn)備,突然見一個幾乎赤身露體,只有一條短褲傍身,背后背著條出喪吊孝招魂幡的光頭和尚,還以為撞了鬼,好懸沒尿褲子里,頓時驚聲尖叫。
“鬼?。 ?p> 他這一叫,周圍亮著的數(shù)十根火把,立刻往這邊靠攏,同時有人高喊:“什么情況?”
十方心里直叫苦:“怎么這么倒霉,出來就碰上人了?!?p> 這時就聽尸袋里諏取說道:“你出門了沒,還不上馬快跑?!?p> 十方?jīng)]時間猶豫,一咬牙也豁出去了,光著腿翻身上馬。
但他在馬上來回擰了半天,那馬就是紋絲不動,急的他心中叫苦:“我哪里會騎什么馬啊?”
這一耽擱,已被人給圍住去路,又有人喊道:“管他是人是鬼,總之別讓他跑了,一個頭一百貫?zāi)?!?p> 原來徐有才事先交待,一個活口也不能留,一個頭,賞錢一百貫,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有錢催著,鬼算個屁。
十方一看這幫人爭先恐后,手提利刃,直奔自己而來,但瘦馬還是止步不前,把他逼的是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
眼看人越來越近,十方也慌了神,此刻自己全身上下是啥都沒有,只有手里拎著的黑色裹尸布,胡亂間他一慌張,本能地就把手探進(jìn)黑色包裹中,一把抓住里面的諏取,照著當(dāng)先一人,就砸了過去。
這名為裹尸袋的黑色包裹,是諏取棲身之所,也是張君佐平日里專門用來掛頭的工具。
掛頭披幡是走畦人自古就有的兩大標(biāo)志,平日里走畦人行走江湖,披幡倒也罷了,但掛著顆人頭走街串巷就多有不便,因此用裹尸袋來裝裹人頭。
裹尸袋也是走畦人自古傳下來的寶物,掛頭一旦入袋,就看不到也聽不到外面的動靜,如同與世隔絕了一般。
而且在尸袋中,就算人頭出聲說話,除了走畦人自己,外人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
這也是防止人頭突然出聲,驚嚇到他人,從而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諏取一進(jìn)入尸袋,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況,只是覺得自己來回晃蕩不停,還以為十方已經(jīng)騎馬而逃。
他可沒想到十方不會騎馬,只是拎著尸袋在馬上來回擰身,現(xiàn)在還原地踏步,更沒想到自己會被十方給扔出去。
諏取也折騰了一晚上,一入尸袋,眼皮就開始打架,困意十足,迷迷糊糊剛想睡去,突然就覺得鼻子一緊,還沒等他明白過來,就被十方給扔了出去。
身在半空,諏取鼻子好懸沒氣歪了,剛想伸開耳朵飛起,就覺得兩耳一緊,已經(jīng)被人用手給緊緊抱住。
原來尿急的那人離十方最近,他也沒想到突然飛過來一個圓乎乎的東西,本能地伸出雙手,一把抱住了諏取。
與此同時,十方胯下瘦馬一見諏取,登時一聲長鳴,四蹄翻騰,如同瘋了一般,沖開眾人,奔著正南一頭扎了下去。
十方本就是被逼到絕路,驚慌失措,無意間才把諏取給扔了出去,等扔完了,也緩過神來,再想伸手去抓,哪兒還來得及,同時瘦馬又跟瘋了一般,玩命兒往前一沖,好懸沒把他給掀下來。
嚇得十方也顧不得別的,雙手抱緊馬脖子,一閉眼,“阿彌去他媽的佛,愛怎么樣怎么樣吧,要是這次真能逃了命,大不了多念幾遍經(jīng)給他超度一下,不過我他媽會念經(jīng)嗎?”
十方玩命兒般抓著瘦馬,只能聽天由命,轉(zhuǎn)眼之間,就消失在淡淡的曙光之中。
諏取一看十方都沒影了,心里這個罵啊,忍不住大聲喊道:“兔崽子,你他媽把老子一個扔下算怎么回事?”
諏取也是氣糊涂了,忘了此刻還被人抱著呢。
他一喊不要緊,那位先是一臉茫然,咧著嘴還迷之一笑,同時覺得褲襠里一陣滾燙濕熱,念叨一聲:“我當(dāng)是個什么了不起的法寶,不過就是個會說話的人頭嘛!”
說完就見這位兩眼一翻,雙手一揚,背過氣去了。
諏取趕緊伸長了耳朵,騰空飛起,一溜煙也奔著正南而去,一邊飛一邊喊:“小兔崽子,這事我跟你沒完?!?p> 周圍人一看有個沒穿衣服的禿頭小和尚騎著馬跑過去了,剛一愣神,緊接著又見一個光禿禿的人頭一邊飛一邊喊著也過去了,也都傻眼了。
諏取一邊飛一邊用眼角余光向后看,一看一幫人還傻愣愣站著,也是一個勁兒地念佛,“可千萬別追我,千萬別追我,大不了我以后再也不吃包子了?!?p> 等諏取飛出去老遠(yuǎn),才聽身后一陣人仰馬翻:“我的媽呀,大家快跑,有怪物,一個會說話的頭?!?p> 原來這幫人不怕鬼,卻怕妖怪,雖然有錢能使鬼推磨,但畢竟一百貫還不足以買自己這條命。
十方抱著瘦馬的脖子,如同騰云駕霧一般,兩耳全是呼嘯的風(fēng)聲,兩邊的樹木飛一般往身后倒去,臉也被風(fēng)刮的生疼,只好緊閉二目,雙手用力,只求別從馬上掉下來就行。
這一趟只跑到日上三竿,十方才覺得瘦馬漸漸緩了下來,又跑了大約小半個時辰,前面一條大河攔路,瘦馬靠近河邊慢慢停了下來。
十方早已筋疲力盡,四肢酸軟,實在撐不住,還沒等瘦馬停下,就從馬屁股后面滑了下去,倒在離河邊不遠(yuǎn)的地上,頭一歪,昏死過去。
迷迷糊糊之間,十方就見自己似乎是在一個巨大的宮殿里,上面還坐著個穿黃袍子的人,而自己卻跪著,同時手里還捧著一條烤魚。
但還沒等他弄明白這是做夢還是真的的時候,就見自己一伸手,從魚肚子里抽出一把小劍,照著那穿黃袍子的就捅了過去,瞬間血濺當(dāng)場。
這下可把十方自己也嚇的一哆嗦,但瞬間就見大殿里沖出好多帶甲武士,一擁而上,就將自己砍成了肉醬。
但極為詭異的是,自己臨死前,心里竟一直大喊的只有兩個字——媳婦!
“媳婦兒!”
十方大喊一聲,猛地睜開眼,才發(fā)覺竟是黃粱一夢,但他仍是心有余悸,剛長出了一口氣,才發(fā)覺天色早已過午,渾身上下更是疼痛不已,嗓子也直冒煙。
十方勉強爬了幾下,到了河邊,一頭扎進(jìn)河里,猛喝了幾口冰涼的河水,才略有些清醒。
怎么又是媳婦兒?這夢又是怎么一回事?
十方一邊琢磨,一邊兒又低頭看自己,除了暗灰色的六魂幡依舊如初外,全身上下已經(jīng)近乎赤裸,布滿無數(shù)擦傷。
除了渾身疼痛,十方同時又覺得腹下一陣憋脹,勉強站起身來想方便一下,突然眼角余光一掃,見離自己不遠(yuǎn)處的水面上,竟有個人的倒影。
十方心頭一驚,聽說這黃覺寺往南兩百里外,才有人煙,難道已經(jīng)跑了兩百多里,不可能吧。
他本能地扭頭觀瞧,頓時又把尿意給嚇了回去,見離著自己不遠(yuǎn),還真是站著個人,而且還是個女人,手里牽著一匹馬,正疑惑地盯著自己。
十方慌忙提上褲衩,見那人一身黑衣,左手拉著馬韁,右手握住腰間一把短刃的刀柄,臉上黑紗罩面,露出一對水靈靈的大眼,望著十方,滿是疑惑戒備神情。
黑衣人體型婀娜,看樣子年齡似乎并不大,只不過全身上下一身黑,又身帶利刃,十方不免多看了幾眼。
“你是什么人?”黑衣女子見十方也是一臉驚詫地盯著自己,忍不住出言問道。
還真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只是音色低沉冰冷,絲毫不像一般花季少女那般清脆柔美的聲線。
“難道這死人幡還有這等功效,先讓我滿腦子都是媳婦兒,然后就真送個媳婦兒給我了?我莫不是還在做夢?”
十方又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因而并未回答,而全身的疼痛也清楚地告訴自己,這可并不是做夢。
女子見十方不說話,只是盯著自己不停地看,又見他幾乎赤身裸體,只披了件袍子,而且方才自己明明聽他大喊了一聲媳婦兒,因而眼中懷疑漸去,怒火漸升。
“難道你是個有怪癖的淫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