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門關(guān)了,便來到窗邊探頭往里喊:“樊嬸,樊嬸,樊嬸樊嬸樊嬸!”
伙房的門被猛然打開,從里探出個綁著灰頭巾的婦人的頭,婦人頗有些壯碩,眉頭一擰,兇相畢露。
她沒好氣的叉腰罵道:“叫魂呢叫,小籃子我就知道又是你!你每日早起一刻鐘要不了你的命,這飯菜都蒸上了你才來,回回都要我開鍋,你煩不煩啊你?!?p> 藍依討好的將大米和那盒菜,以及一個銅板放到樊嬸手里,討好的笑著說:“我就知道樊嬸最好啦,等清明采茶,我偷偷給你送一點?!?p> 說著,還沖樊嬸眨眨眼,也不管樊嬸說什么,轉(zhuǎn)身就又跑了。
速度飛快。
樊嬸剛想開罵,那小姑娘連影子就沒了,氣的一股氣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良久才狠狠將門一關(guān),笑罵:“個小丫頭片子,跑得倒是快?!?p> 藍依出了院子,來到后門,后門外是一大片菜園,里面的菜都是女學生們種的,每隔三日,她們就要學習耕種,種菜種樹種花;
這是學堂里最重要的一項,誰若是不學好,把糧食種死了,第二日先生就要上面找家長的。
農(nóng)耕傳家的孩子可以不會讀書,但不能不會種菜!
藍依惡狠狠的在菜園子里溜達了一圈,目光頻頻在陳雅風那塊菜地里逗留,最后,她抿著嘴,驕傲的冷哼了一聲,轉(zhuǎn)身穿過菜園,去了后山。
后山有幾棵百年榕樹,春天一到,雨水豐沛,連帶著草木也豐茂起來。
榕樹根枝上布滿了翠綠的青苔,枝葉上還散布著一些毛絨絨的小東西。
黑色的軀體,白色的豐密的毛發(fā),藍依拿著兩條小棍子,將那小指大小的毛毛蟲夾起來,露出陰森森的笑。
陳雅風從早上濺了藍依一身水開始,就防備著她了。
暗地里觀察著藍依的一舉一動,見藍依從后山的方向回來,臉上的笑容陰險狡詐,又帶著些興災樂禍的得意。
心里一想,就有些明白了。
她回到自己位置前,先掃了一眼小幾和坐墊,沒發(fā)現(xiàn)異常,這才緩緩坐下,隨后回頭看了藍依一眼。
藍依翹著一邊嘴角,笑的邪氣,隱約露出虎牙的牙尖,模樣有三分像她那位習武的大哥,只是沒有男子的面相那般凌厲,小圓臉上還帶著個酒窩;
做出這個表情顯得有些傻。
傻而不自知,從小被兩個哥哥養(yǎng)歪了,脾氣個性跟個假小子似地。
“男人婆?!标愌棚L翻了個白眼,不搭理那個傻子。
藍依自然是看懂了陳雅風的唇語,但是她不生氣,一點都不生氣,她樂呵呵的看著陳雅風在自己桌子上左翻右翻,自以為看透一切的連小挎包都拿起來,放在地上,用毛筆挑著翻了一遍。
結(jié)果當然是什么都沒翻出來。
陳雅風蹙起秀氣的柳葉眉,微嘟著那張殷桃小嘴,斜斜的往后瞥了藍依一眼。
藍依哼笑著拿著算盤,心情很好的胡撥了一通,將算盤打的劈啪作響。
中午的課快上完的時候,陳雅風終于覺得不太對勁了。
她突然覺得渾身癢,剛開始是雙手,然后是臉蛋和脖子,她總?cè)滩蛔∩焓謸希?p> 等到下課,她便發(fā)現(xiàn)自己那兩只白皙的手背紅彤彤的,起了好幾個紅疙瘩,臉上和脖子上也又燙又癢。
她終于反映過來,啊呀尖叫一聲,幾步跑到藍依跟前,眼淚汪汪的罵道:“姓藍的!我跟你沒完!”
撂下這句狠話,陳雅風便急急忙忙的跑出了門,去找先生拿藥去了。
相鄰的女孩子對藍依說:“哎呀,沒想到平日里嬌嬌弱弱的陳雅風,竟然也會這么兇?!?p> 她戳戳藍衣的胳膊:“你又怎么她啦?”
兩個死對頭你來我往互相禍害,這事大家都同窗幾年了,自然都清楚明白。
不是藍依指著陳雅風怒罵“你要死啊”,就是陳雅風眼淚汪汪的對藍依說“我跟你沒玩?!?p> 幾年了也沒個新鮮的詞,大家看也看麻木了。
藍依一本正經(jīng),板著臉嚴肅的說:“你這話怎么說的?什么叫我又怎么她了!我什么都沒做,春季萬物生,百蟲出沒,她自己不安分,到處亂竄,怪得了誰?我跟你講,雖然我跟她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但也不能她一出點什么事,就賴到我頭上來?!?p> 相鄰的女孩子一聽,想想,好像是這么個理?
毛毛蟲的毛有毒,黏在皮膚上會發(fā)癢,起紅疹仿佛過敏。
榕樹容易滋養(yǎng)蟲卵,所以毛毛蟲便格外多,先生們準備了許多藥膏,就是為這些孩子們準備的。
陳雅風去擦完藥膏回來,總算是安分了片刻,只是愛美的姑娘,當然無法接受自己臉上起了紅疙瘩,還擦著黑糊糊的藥膏。
陳雅風的臉色一直都是黑沉沉的,比藥膏還黑。
午時,她隨著眾人去伙房取飯菜吃飯;
有兩個玩的好的姑娘跟她坐在一塊,冷眼看著藍依穿著卷著衣袖和褲腿,風風火火的沖進來。
其中一個有些嫌棄的說:“這個姓藍的真是沒有一點姑娘家的樣子,走路風風火火的,上輩子肯定是個男人?!?p> 另一個說:“聽我娘說,她母親生她之前,天天去菩薩跟前上香求女,就怕這第三個也是男孩呢?!?p> 陳雅風聽到這里,不由得想到自己的母親,生完三妹后,也是天天去菩薩跟前燒香,才終于生下了自己的寶貝弟弟。
她悶聲不吭的趴了一口飯,拿筷子狠狠戳了一把碗里的米飯。
那個姑娘又問:“雅風,你這是去后山啦?擦藥了吧?”
陳雅風點點頭:“還有些癢,不過好多了?!?p> 她說著,惡狠狠的瞪了遠處的藍依一眼,說:“這個小賤人,我總有一天要弄死她?!?p> 一個道:“聽說姓藍的大哥在武館當學徒呢,還是不要招惹她為妙。”
陳雅風將筷子一摔,很氣:“我堂兄也在武館,還是她大哥的師兄呢,我會怕她?”
那兩個姑娘對視一眼,知道陳雅風有個堂兄,但還真不知道也是武館學徒。
不遠處的藍依聽到了動靜,抬頭看過來,隨即眼睛一瞇,嘴角又斜斜的翹起來,沖陳雅風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陳雅風頓時連丁點胃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