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交涉

　　掛著質(zhì)量檢驗科牌子的辦公室是個套間，里間很大。

　　迎門墻上貼著2張80工分長的硬紙板，上書大字《東南乳制品廠質(zhì)量檢驗操作規(guī)程》，白底黑字，整整七條規(guī)定，字跡很工整漂亮，是工廠宣傳干事寫的。

　　用紅線劃出了比較粗的框，醒目嚴(yán)肅。

　　房間布局大地分成兩部分，南部有5個辦公桌，兩兩對放，另一個單獨向南的桌子是科長的辦公桌。

　　北部是檢驗操作間，玻璃幕墻隔開，可以看到里面的一切，靠墻一排錯落有致的鐵架子，橫在前邊是個長操作臺、上方還有殺菌消毒的紫外線燈。

　　整個房間給人的感覺是雜而不亂，工廠的質(zhì)量檢驗要求很嚴(yán)格，一切按照操作規(guī)程。

　　外間屋被用作更衣室，一張書桌，幾把折疊椅。

　　楊軍的日常工作就是在這里周而復(fù)始地進行各種產(chǎn)品的檢驗，產(chǎn)品通常是車間派人送過來。

　　早晨，楊軍沒有像以往穿上白大褂、戴帽武裝起來，只是換上鞋進入檢驗室。

　　他拿出頭天夜里在宿舍趕寫的《停薪留職請示報告》，遞給坐在辦公桌前審閱質(zhì)量檢測報告的科長，然后畢恭畢敬垂手佇立桌旁。

　　看完楊軍的報告，謝頂?shù)目崎L仰起頭，摘下眼鏡，嚴(yán)肅而冷峻地問楊軍：“停薪留職可是大事。不想在這干了？”

　　“沒有，只是一個同學(xué)非要我去幫忙，我實在推辭不了。我還得靠著我們廠呢?！睏钴娕阒δ槨?p>　　“就是嘛，你不是入我們廠的集體戶口嗎?！?p>　　“是的。同學(xué)那邊喊我喊得急，他說就讓我?guī)蛶讉€月忙?！?p>　　楊軍更加小心翼翼地說，“我來這里工作，您總是照顧我，對我要求不高，請了好幾回假，都是您頂上我的工作，我想，我總是照拿工資，卻不干活，太為難您了。還是停一段薪吧。”

　　“你是大學(xué)生，說實話，廠里本來就對你們有成見，說大學(xué)生工作不積極，動不動跳槽?！?p>　　科長咳嗽了一下，繼續(xù)道，“你若是辦停薪留職，估計廠里不會不批，畢竟你還算是這里的人，有大學(xué)生在咱們廠工作，廠長覺得很榮耀，也好向局里交代?！?p>　　“話又說回來了，停薪留職的話，廠里會對你的印象相當(dāng)壞。將來提升、分房子一系列都會對你有影響，可不是鬧著玩的，你真要想好?！笨崎L提醒道。

　　“謝謝您的好意和關(guān)心，科長?！睏钴娪悬c感動，“我想我還年輕，出去闖闖不是很好嘛。”

　　科長想了想，點點頭。

　　“我還想住在廠里?！睏钴娦⌒恼f。

　　“不太好吧。你都不在這里干了，還住在這里？”科長又說，“我沒什么意見，廠長可能會怕別的職工有想法不同意你住?！?p>　　“我想每個月給廠里交點錢，應(yīng)該可以吧？”

　　“你去問人事科長吧?！?p>　　科長從抽屜里抽出鋼筆，在楊軍的報告上簽了“同意”和自己的名字。

　　拿過來停薪留職報告，楊軍小心走出辦公室，一顆忐忑的心稍稍輕松。

　　他跑步來到人事科辦公室，在門口停了幾秒鐘，稍稍平復(fù)一下自己的激動。

　　從人事科長那里，楊軍又得到另一個意外消息，趙文斌遞交了請調(diào)報告。

　　“你們這些大學(xué)生啊，”人事科長搖搖頭，“真是太不安分了。家都沒在BJ，想去哪去哪。”

　　楊軍無言以對。

　　科長看了看停薪留職報告，對楊軍說：“停薪留職按照上級的政策，是允許的，但我們廠也有廠規(guī)。”

　　科長拉開一幅派頭，拖長腔說，“我們不可能平白無故地放你們走，你們的BJ戶口是我們廠當(dāng)初幫助申請的?！?p>　　聽這話，楊軍心里一個大激靈，莫非要注銷我的BJ戶口，發(fā)回原籍！？

　　不知人事科長是有意還是湊巧，他停下話，端著水杯去一旁續(xù)茶水，沒等茶水續(xù)上，電話鈴又響了起來。

　　不至于啊，我沒有辭職。

　　楊軍心里飛速盤算，要是注銷戶口我要不要撤回停薪留職報告，撤不撤？撤不撤！？

　　科長在此坐下來時候，楊軍還沒有打定主意，舉棋不定真煎熬。

　　科長繼續(xù)一本正經(jīng)地說：“楊軍，我知道你工作還不錯，業(yè)務(wù)已經(jīng)比較熟練了，在廠里也能比較好地團結(jié)同志?！?p>　　科長欲言又止抬眼皮望了望楊軍。

　　楊軍心里都要急死，表面上強撐著略略哈腰點頭。

　　“我們剛培養(yǎng)你，你就要走，對我們廠肯定是損失，你看你的報告?！?p>　　科長挑著眉毛瞇起眼睛說，“停薪留職，半年，你說我們怎么給你職位，你要想好了，你走之后，有人頂替你的工作，再回來不可能還去原來崗位。這是一，第二點，你肯定希望我們廠分房子有你的?！?p>　　楊軍的頭點的如雞吃米，附和著說：“是啊是啊，一直住在倉庫也不是長久之計?！?p>　　“停薪留職意味著這段時間你沒有給我們廠做任何工作，怎么可能給你分房子呢？”

　　又是天打五雷轟，楊軍近乎哀求道：“您看我們現(xiàn)在的住處，實在不是長久之地?？崎L，您看有什么變通可以讓我保留分房子的資格？”

　　“再多交300吧。一共800塊。”

　　“您再減點，實在是有點多啊，我就是給同學(xué)幫幾個月忙。”

　　......

　　“就這么定了700元管理費，一個月?！笨崎L把話說死了。

　　再砍也是徒勞，楊軍悻悻地點點頭。

　　要知道，他在廠里的工資也不到500元。

　　楊軍再也不想上班了，接下來等待廠里正式通知。

　　他坐在人事科辦公室里，胡亂翻著當(dāng)天的報紙，心很浮躁，也感覺空虛。

　　他看看手表，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想起一個多星期前修車遇到的秀麗的高個子女孩，他想抓住這個機會。那個電話號碼他背下來了。

　　在楊軍意識里，似乎還有史春玲的影子，難以忘卻。

　　但在史春玲之后，楊軍渴望盡快重新交女朋友，一方面需要彌補失戀后心靈空洞，另一方面自己要想在BJ扎根立足，趟若能有個BJ籍的女朋友未來的妻子，無疑是天大的捷徑。

　　住房、工作、結(jié)婚、人際、社會網(wǎng)一系列后顧之憂更容易解除。

　　那天和伊丹的一面，伊丹純潔無瑕的微笑和大方的氣質(zhì)，給了楊軍極大幻想。

　　這個大學(xué)畢業(yè)后也沒結(jié)識到幾個BJ姑娘的小伙子，很想嘗試嘗試接觸伊丹。

　　他笑自己，這就叫一見鐘情嘛。

　　對于楊軍來說，有條件作背景的愛情最為可行。楊軍是聰明人，他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不張羅，沒別人操心。

　　所以一旦認準(zhǔn)，楊軍會全身心投入。不是嗎，這就開始了。

　　“你好，是伊丹嗎？我是誰，我是楊軍。記得我嗎？忘了？真遺憾，以后記住這個名字。不許忘?！彼裰樒にＸ氉?。

　　“你在干什么？剛睡醒？好舒服。做什么夢沒有？”

　　楊軍從沒有煲過電話粥，今天站在馬路邊，用從一座樓房一層窗戶拉出跟電線，有專門老太太看的公共電話，硬是陪著BJ女孩打了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