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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僧執(zhí)劍

25 雨夜說心事

小僧執(zhí)劍 岑裊 3614 2020-04-19 23:17:41

  “還打聽到什么?”三皇子沉吟一聲,問道。

  深衣密探想了想,獻寶般地說道:“屬下等還打聽到,水月禪師新收了一名居士弟子?!?p>  三皇子聞言,深為憂慮地起身,不由得想著,水月禪師多年未曾收徒,怎么正好在南家鏢局要垮臺的關(guān)口收弟子,心中逐漸生出一個不好的猜測。

  那侍立在三皇子身側(cè)的女侍衛(wèi)也不禁思索道:“南家鏢局樹大招風許多年,旁的鏢局對南家鏢局可謂是積怨已久,但礙于南家鏢局的名望,甚少有誰敢做出頭鳥去挑釁南家鏢局,如今南墮冷將死,誰都巴不得上去踩一腳,楚浴鏢局更可順勢當領(lǐng)頭的,借助爺?shù)膸椭慌e成為鏢局第一流??涩F(xiàn)在,若是水月禪師幫助南家,憑借梵凈宗的高德重望,天恩寺的施恩江湖,誰敢不賣水月禪師一個面子。到時候,爺想借楚浴鏢局籠絡(luò)江湖勢力,反攻朝堂的計策也會落空?!?p>  三皇子聞言輕點頭。

  那女侍衛(wèi)雙手抱拳,請命道:“屬下愿為王爺分憂?!?p>  三皇子聞言,心中微微一暖,“算是沒白養(yǎng)你。你想怎么替本殿分憂?”

  女侍衛(wèi)默了一瞬,隨即開口,斬釘截鐵道:“屬下孤身去天興鎮(zhèn),刺殺南一。叫殿下再無后患?!?p>  “呵!”三皇長眸瞇了瞇,眼中閃過一絲嘲弄,眉尖蹙了蹙,轉(zhuǎn)頭看著那紅衣女侍衛(wèi)道:“玉杓,你也太天真了!天恩寺高手如云,不是你一把鞭子就能打過的。刺殺南一?還是不要動這種妄想了吧?!?p>  “那,殿下打算怎么做?”那名叫玉杓的紅衣女侍衛(wèi)面上浮現(xiàn)一絲疑惑。

  夜風拂過院中參天高樹,有淡淡云絲自稀疏數(shù)枝上頭游過,三皇子仰頭望天,冷風徐徐吹在了他的臉上,涼如一線線的薄冰,恰如冷宮那些年,日日夜夜,冷風冷雨吹在身上,他呵出一口氣,撐在繪卷云紋檀木桌面上的手彎了彎,手腕轉(zhuǎn)過來,將一杯熱酒喝下,那胃里,血里,才稍微感受到了一絲暖,“我與那些兄弟早已離心離德,水火不容。成王敗寇。去吩咐唐幕僚,告訴他,無論如何要試探出水月禪師新收的弟子是什么人!若不是南一,就算了。若是,那就動用一切法子,將南一困在天興鎮(zhèn),不得踏出天興鎮(zhèn)半步。最起碼,南墮冷下葬那段日子,南一不能回南家鏢局?!?p>  深衣密探聞言,心中警然不已,大呼一聲:“殿下高明!南墮冷身死,南一身為鏢局傳人不去哭喪,反而尋不著人影,必然名聲大損。找不到繼承人,楚浴鏢局吞并南家鏢局便是合情合理。也不必擔心所謂江湖書生們的史筆如鐵了。”

  三皇子點點頭,“正是如此。有江湖書生們用筆如鐵,又都思路敏捷,若被他們發(fā)現(xiàn)我與楚浴鏢局來往,再順藤摸瓜查出些什么記錄下來,那我便會貽笑后世。所以,這些事,我不方便出面。讓唐幕僚去安排吧。都下去吧?!?p>  “是!”

  密探們轉(zhuǎn)身離去,如同消失在黑夜中的孤鷹。

  亥時。

  東宮景長殿外宮檐之下的琉璃宮燈已換了數(shù)次燈芯,守候在殿外的六皇子隨從已有幾分疲憊。

  殿內(nèi),太子與六皇子正相對而坐。

  太子手執(zhí)黑棋向前進了一步,黑子已白棋包圍。

  “六弟,你的心亂了。你心不在焉。”

  “是?;市?,這棋我不想下了。”

  太子索然無味地喚來丫鬟收拾殘局,看著六皇子道:“老三狼子野心,手已經(jīng)伸到了楚浴鏢局去了,你就不想問問我的對策?”

  六皇子搖搖頭:“一切憑天意吧。我不在乎誰當皇帝。”

  太子低頭,聞言心中略感失落,為了說動自己這個與世無爭的六弟幫自己搶皇位,今日特意擺了一盤棋,自己邊下棋邊分析時勢,本以為會勾起他的興趣,誰料他始終神色平淡,毫不在意,只好無奈開口道:“老三自幼與我們不和,有己無人,視我等為死敵,你若不爭,我若不爭,不怕他來日當了皇帝,你我不得善終?循光,你縱不為你自己想,也要替母后想。老三的手伸到楚浴鏢局去了。我必須遏制他。我不能坐視不管。我一旦分心江湖事難免朝中的事管不過來,若你能稍涉凡俗,不整日尋仙問道,替我分擔分擔,哥哥我會輕松不少。”

  六皇子柳循光聞言緩緩搖頭,“我喜好清靜,不喜歡爭名奪利。這些事情,我都不會的。我與哥哥是親兄弟,哥哥信任我,將朝務(wù)托付于我,若有幸我做的好,那你我都好,若我做的不好,既給了三哥他們把柄,也讓我難以再見哥哥?!?p>  見他仍是推辭,太子只好作罷。

  六皇子起身告辭,隨從葉聞之跟在他身后,與他一前一后出了殿門。

  剛出大門,天上便落了雨下來。

  夜風將雨珠吹散,萬千細碎雨珠隨著北風吹在臉頰上,寒氣直往脖子里鉆,六皇子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六爺,太子爺吩咐我送您回去,這外頭下著雨,恐怕宮道上滑,不好走?!?p>  太子宮里的太監(jiān)打著兩盞琉璃燈來。

  六皇子道謝,命自己隨從接了燈,又道:“不必勞煩了。這燈我收著,明日還回來?!?p>  太監(jiān)只得轉(zhuǎn)身離去。

  六皇子帶著三個隨從走出景長宮,景長宮外,宮街漫長,寒風碎雨撲面而來。

  兩個隨從在前打燈照路,葉聞之為六皇子撐傘,主仆三人走了一段路,經(jīng)過一道道宮門,一個個帶刀侍衛(wèi),良久,葉聞之才開口問道:“六爺,你為什么不肯幫太子爺?”

  六皇子不知如何說,只看著眼前的長長宮道,宮道已濕透,積了一層雨,燈光映在雨水中,琉璃燈被雨水拉得修長,六皇子低頭看著自己的倒影,記憶中的那個深夜再次涌現(xiàn)。

  他淡淡道:“許多年前那個雨夜,我懷著玩鬧之心,獨自從東宮跑去武太傅的武器閣,武器閣途徑冷宮正門對面的梨華街,那天雨下得極大,風也刮得緊,我看到三哥一個人穿得破破爛爛,衣不蔽體地在梨華街上狂奔,雨水把他澆透了,他不知道跌了幾次跤,滿身的污泥,他一邊跑一邊哭,哭聲被冷風吹得破破碎碎,我好奇,顧不得大雨,一路躲躲藏藏跟過去,發(fā)現(xiàn)他去了太醫(yī)院,他跪在地上求太醫(yī)去冷宮給他的母妃治病,沒有一個太醫(yī)肯去,身為皇子的他竟給那些太醫(yī)磕頭。最后,他被趕出太醫(yī)院,一個人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回了冷宮,我就在他身后,一直跟著他,小心翼翼地看他。那是我在深宮里,第一次有所觸動,兗州洪災,魍州旱災,死傷過萬,災民攻城,江湖添火,我都沒有震動過,但三哥的遭遇讓我觸動很深。從那以后,我莫名其妙地開始關(guān)心三哥,我知道,他的母妃是大不敬之人,但我也知道,三哥是我的兄弟。”

  六皇子頓了頓繼續(xù)道:“后來,我開始關(guān)注三哥的行蹤,知道他喜歡去大內(nèi)藏書閣后,我便時常叫隨從們以喝酒擲骰子為名將侍衛(wèi)們騙走,以便三哥暢通無阻地在藏書閣看書。有時候,我會偷偷跑進藏書閣,好奇地看三哥看了哪些書,有一次,我躲在一邊,看到三哥一邊看忠孝仁義的書,一邊大罵阮妃陷害她母妃,大罵四哥不仁不義落井下石。呵……”

  他邊說邊嘆氣,目光染上些許悲痛,“三哥幼年過得比我說的還慘。我沒有辦法不在乎三哥。不僅因為他慘。我知道,阮妃厭恨冷宮那位,四哥也喜歡找人欺負三哥,所以許多次,我都假借逗留武太傅兵器閣為名,偷偷帶侍衛(wèi)跟著三哥,看著他一路從藏書閣回冷宮,從春陪到冬,從他十一歲一直陪到十四歲,默默跟在他身后,看著他,陪著他。四哥打了他多少次,我都記得清清楚楚。聞之,我知道我是嫡出,若太子哥哥與庶出有了爭奪,我理應(yīng)義無反顧地支持嫡出??晌易霾坏?。從前看那么多圣賢書,我想當?shù)弁?,坐在高高的金椅上,我想乾綱獨斷,想守護這天下萬民,想收服江湖,想清正朝綱。我想陪天下萬民,走過一生,想讓我的清正澤被朝野萬載??珊髞恚焕纤乃阌?,我的身子越來越不好了,三哥也越來越按捺不住了,母后看我身子不好,一心想讓哥哥登基。我知道,三哥屢次沖撞我們嫡出,四哥與三哥是死敵。我若明面上爭儲位,只會被四哥率先針對,說不定還會被三哥針對。我只能,裝作與世無爭的樣子,默默地看著三哥,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在盡力保全他,在不讓他不做錯的分寸之內(nèi),替他暗地里做些事?!?p>  六皇子復又嘆氣:“我知他想勾結(jié)楚浴鏢局,也知太子哥哥想扶持南家鏢局。若能讓兩家在江湖上互相牽制最好。楚浴鏢局陰邪,遲早自取滅亡。所以我暗地里讓唐幕僚去接近三哥,為的就是在有些時候,能讓唐幕僚點醒三哥。”

  六皇子定了定,轉(zhuǎn)頭看著葉聞之,“我知道我不該對三哥動惻隱之心,可我對三哥偏偏有這一念之仁。我這些年假托尋仙問道,暗地里也拉攏了不少勢力,掌控三哥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不是問題。若太子哥哥登基,為了安撫老四,哥哥未必不會殺了三哥。我這一念之仁不能忍心,所以我很躊躇。當我發(fā)現(xiàn)我身子越來越差,我很難陪天下萬民走過一生后,我便越來越想,越來越想默默地看著三哥好好走完一生。”

  “值得么?六殿下,三殿下那種人,已經(jīng)被仇恨裹挾。六殿下不怕養(yǎng)禍么?”葉聞之看著身前的六殿下,忽然抬高了聲音,憤怒道:“三殿下他,他不配!他只不過是個罪人的兒子,是個庶出!他不配的?!?p>  “從來沒有配不配,只有本殿下愿不愿意?!绷钕逻~出宮門,“越長大,越發(fā)現(xiàn),能陪一個人走一段路,無論多遠,我都很滿足。從前我希望這個人是天下萬民,后來我發(fā)現(xiàn),萬民都有自己需要的那個人,我便想默默地在三哥身后,看著他,他的行為會帶來禍患,我便找人打消他的行為,他的行為沒有錯,我便找人成全他。助他一臂之力,幫他稍感快樂。所以我不想幫哥哥,我怕站在三哥對立面,站久了,就真的對立了。這世上,再沒人會真心幫三哥了?!?p>  葉聞之笑笑:“殿下真不想爭江山?”

  “想。”六皇子坐進轎子:“但我得暗中做。不能跟三哥對著干,不能被四哥記恨,不能讓哥哥寒心。我只能默默在背后等著,等有一日,時機到來,水到渠成。”

  

岑裊

總感覺有什么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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