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次隨容呈回來的,還另有一精,而且還是個女精。
這不,短短時日便傳到連她都知曉了,倒是容呈一次亦未帶那女精出現(xiàn)過,這倒讓傳言變得似是而非起來。
近來宮上亦熱鬧非凡,雖不知有何大事,父上亦來相見了一回,說是家中已做好準備,迎接她歸來。
容呈在她即將刑滿之時,倒是沒再出現(xiàn)。
那日夜里,她驀然心驚,那隱隱的呼喚又至,這已是連續(xù)三日如此了。
要知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加之她所能感應(yīng)到阿姊是微乎其微了,難不成是阿姊出了什么意外,憂心不能,千年即將圓滿,若她此時私自下凡,事發(fā)東窗則不能想象。
思量再三未然搖身一變,幻化出仙體。她轉(zhuǎn)身看著身前巨大的梧桐樹,仙有三魂七魄,而魂為陽,魄為陰。其中三魂和七魄當中,又各另分陰陽。三魂之中。天魂為陽,地魂為陰,命魂又為陽。此次將天魂和地魂流于此處,三魄僅存命魄下凡,許連容呈亦未必能發(fā)現(xiàn),更遑論他人,想至此便化作流星轉(zhuǎn)身沒入浮世鏡中去了。
這悠悠天地,上下天光,一傾碧色。這天地間,何不就如此瀟灑走一回,只就這小小的人間,讓她無法從來。
她從何來,往何處?
幾千年后的人間早已面目全非,斗轉(zhuǎn)星移的何止是天宮,這隱隱生出的熟悉感偏生讓人間生出幾絲親切感來。
在車水馬龍的街上,她忽生出一股茫然來。一個殘破的軀體能否找到他們也是未知之數(shù),如今的她看起來是否與人無恙,聽著街邊小販一聲聲喊著她‘姑娘‘,內(nèi)心深處竟覺動容,這許久未曾衍生的歸屬感讓她不禁一嘆。
阿姊,你如今可好?未然不敢再往下想,內(nèi)心有股直覺,仿若這次是她們之間最后一次相見了。正是為了心安,無論如何她也要下來,甚至是不計后果的。
未然垂首看了看掌心,心下暗道仍需往南走。殊不知,因著她的出現(xiàn),酒樓內(nèi)商鋪旁都暗自泛起勁浪。
老百姓都道沒見過這么美的人兒,神色淡淡,讓人一時也不敢開口搭話。
可對于那王員外的孫子來說就不一樣了,地痞本色展現(xiàn)得絲毫不漏。只見他帶人將未然堵在了巷子里,滿嘴風流話。
這廂未然仍在冥想,那頭地痞已毛手毛腳起來,她偏頭避開那欲往她臉上蹭的毛手,眉頭微皺,緊抿的唇角露出一絲不悅。觀此人尖嘴突骨,面相隱可見死灰,竟是個霉人,暗道少近為是,便搖了搖手,隨口道,“快回家去罷,恭喜夫人又添千金”
那頭地痞一聽卻硬是愣得兩眼發(fā)直,且不說別的,賤內(nèi)懷了如今十月未足,何來千金一說!再道這地痞不知因何原因,竟是連續(xù)六胎得女,一大師曾斷命此人一生無子,怕得此地痞天天活菩薩般供著大師,以令大師作法改命。大師月前方道,夫人此胎可無憂,遂胸有成竹般飄然而去。然此姝今卻口出無意,真真摸了他的逆鱗,氣的他渾身發(fā)抖,欲破口大罵伸出食指。未至,一小廝匆忙從街頭那端飛奔而來,“少爺,少爺!不好了,夫人早產(chǎn)了!”
那地痞瞬間一個茫然而后哆哆嗦嗦的問,“有蘑菇丁嗎?”
那小廝臉色胚變,青白青白的兩眼一翻暈倒在道上,地痞僵硬的笑笑,“瞧,高興的暈了。走…走…都隨我回去…”說完一個人顧不上其他人魂不守舍的走了。
未然看了一眼假暈在地上那廝,慢慢走過去看著他被踩得灰白的手指無奈的道,“你家少爺陽德陰德都薄弱得可憐,子肆一事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好自為之罷”說罷便繼續(xù)一路往南邊而去了,此時她尚未預(yù)料到那地痞在五十之齡求得一子時,在當初相遇之地蓋了一個她的金身廟,而她當年的只言片語便成當?shù)氐囊欢蝹髡f了。
因當夜尋人未果,夜深后未然走進城內(nèi)最大的客棧,掏出衣袖里的深海珍珠,霎時柔和的光芒從指縫中傾瀉而出,掌柜的眼睛都看直了。
“掌柜的,你看,這能住多久?”
掌柜的一看,激動的說話都哆嗦了,“娘,不,姑娘,您想住多久都成!”
一看這珍珠的成色,別說值多少,識貨的就知道比皇上的貢品還要來得珍貴。
未然覷著掌柜的神色,暗襯道是否有些招搖,可仙人府那邊換算銀子劃不來,首先她這身份就是難題。
所謂仙人府就是凡人修煉成仙后天庭安排其在人間的一個就職的場所,相當于接收三界的典當之物在人間的貨幣流通的職權(quán)
未然隨著店小二便入住了二樓的天字一號,輕輕闔了門扉后,本欲施出的屏障術(shù)堪堪收回,吶吶半響后喊來店小二準備浴桶,匆匆沐浴后便上床榻睡去,一夜無夢。
初春的氣息裊裊卷著桃花淡淡的香氣爬上了窗櫥,未然伸手推開了扇窗,入目為客棧后山的小山坡,微微擺動的桃花偶有飄進,點點撒在案上,輕輕笑了笑便將手帕浸入盆中須臾,窗前那株桃花都快成精了,看著其脈動的氣息,淡香浮動間未然微微出神,眼前的桃花瓣便如一片霧,白蒙蒙的幻象便鋪展開來,一瞬間愣了愣,竟是入了桃花瘴。她邁開步伐,花瓣偶有飄落在發(fā)間,十里桃林錯落有致,一陣清風吹過,眼前的薄霧便化了去,看清眼前一切,不自覺停下了步伐,前方那人一席白衣,神色似一如初見般淡然,竟靜靜盯著自己的這個方向,說了一句“莫怕”。仿若那句話便是對她說那般。嚇得她本能的一抖手幻境便滅了,眼前仍是那扇窗櫥,鼻間仍是那片桃花香,眨了眨眼一切便仿若未發(fā)生般,抬手理了下發(fā)鬢便逸逸然出門了。
晨間的集市仍是生機煥發(fā),區(qū)區(qū)幾十年人生的百姓比之她們來說有活力多了,為了生活也好,樂趣也罷,終歸有些寄托。未然在一攤販前停下,如常人般細細挑著檀木簪,殊不知她的美貌暗暗引起了一番騷動。簪上雕了一朵祥云,除此之外,別無他物,見過百千珠寶的未然卻覺它勝過萬千金銀,滿足的遞出銀子后便往西而去了。
出了城門,拐進小樹林,未然慢慢的停下腳步,闔目探出元神,仿若無形的樹根攀爬向四周,須臾已微出薄汗,再睜眼已身處一溪流間。一婦人和眾人一般拍打著被褥,期間笑靨如花,似有察覺般抬眸間望了過來。
詫異、驚喜瞬間充盈于眼間。然而未然并未上前,兩人神色間便似已傾訴了千言萬語,只見沈月華忍不住滴下淚來,伸手捂了捂眼睛,旁人忙問怎么了,她笑笑的說風瞇眼了,不知是否應(yīng)景,果真刮來一陣大風,再抬眸間,已不見了未然,沈月華神色不舍的按了按懷里多出來的檀木簪。而附在沉水鏡上的神識未然亦全數(shù)收回,她對阿姊說她也怕有那么一天因她而讓他們的努力全功盡棄,與其如此不如從此放手,世間所有的緣都有因果,若是有緣,定會再見。而她所聽的阿姊的呼念,亦不過因她夢中所執(zhí),家中一切安好,無人所累,而對自己一事絕口不提。所有的從容別后,都會以另一種方式重逢。
而令未然萬萬沒料到的是她居然一腳便踏入了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