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了藥箱匆匆趕到辰逸養(yǎng)病的新地方,他正坐在床上低頭處理一封文書,床頭堆滿了軍文、兵書和地圖。
“病人需要靜養(yǎng)?!甭牭轿业穆曇?,他一個激靈,像作弊學(xué)生藏小抄一般將文書猛地合上往枕頭下一藏,閉著眼睛裝睡。
“都看見了,醒醒吧,少將軍?!蔽倚Φ溃骸俺粤怂幙筛杏X好些?”
辰逸復(fù)從床上坐起,見到是我,好看的眉眼里卻滿是心疼:“我不打緊,倒是昨晚,你……”
“不說昨晚的事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p> “好。”辰逸上下打量我一番,小心開口:“你已看了一天診,還要過來豈不會勞累太過?”
“沒有啊,那么多幫忙的怎么會累,再說多你一個又累不著我?!蔽液苊翡J的決定不說實話,“對了,你父親和兄弟的傷我們幾個大夫也有仔細(xì)看護(hù),你莫憂心?!?p> 辰逸如釋重負(fù)一般松了口氣,又給我騰出地方來坐下:“林謙備了幾瓶軍里用的傷藥給你,你可拿到了?”
“我當(dāng)時還莫名其妙的?!毙闹型蝗惶砹艘唤z甜蜜,我俏皮一笑:“既如此,少將軍的心意我就收下啦?!?p> 突然想到什么,我又沖他眨了眨眼:“對了,那幾個瓶子,我一定放在家里最顯眼的地方,天天看著?!?p> 辰逸的臉如我所料的紅了:“你啊?!?p> “昨天光線那么差,什么都看不清,時間又短,傷口都沒好好清創(chuàng),我想到這個睡都睡不好,你還在這看書,你看我是不是該生氣?!蔽艺f著便伸手要去拉他的衣帶。
辰逸無奈一笑:“好啦,是我錯了,只求冰然生氣的時候上藥下手輕一點?!闭f著自己解開了上衣。
然后我就什么玩笑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在白龍山所受的箭傷疤痕還未淡褪,陳家村為他上藥時,他身上和北戎交戰(zhàn)留下的傷痕位置我都還記得分明,如今舊傷上又添了新傷,而且還由于乾坤散顯得分外可怖。
辰逸注意到我盯著他的傷口看,神情也變了,他心下一慌,急忙要將衣衫攏起:“是不是嚇到你了?”
我扣住他的手腕:“我沒這么膽小,你不讓我看著我怎么清創(chuàng)上藥。”
我略平復(fù)了下情緒,準(zhǔn)備開始工作。我在藥箱里摸出一包麻沸散,用水沖開,端到他嘴邊:“喝了這個麻沸散,我處理傷口時就不會覺得那么疼了。”
想起給顧六郎處理傷口時的情況,我又補充了一句:“這次會比上次治箭傷疼得多,受不住一定得告訴我?!?p> 辰逸毫不猶豫的接過麻沸散一飲而盡:“沒關(guān)系,你盡管動手就是。”
處理這個傷需要先把傷處已經(jīng)潰爛發(fā)炎的地方一點點清理干凈,再將黑血全部擠掉,其痛可想而知。這本就是個高難度的活,加上還得控制手法輕重,既不能縮手縮腳事倍功半,也不能下手太重叫人受罪。先前在顧六郎處我也是這般處理,但顧六郎傷勢嚴(yán)重,喝了麻沸散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我也不覺什么,然而或許是辰逸體質(zhì)強健些的緣故,麻沸散喝下去效力都弱些,人還是醒著,我只能趕緊加快速度,讓他少受幾分罪。
辰逸全程一言不發(fā),唯有壓抑著的低低喘息讓我意識到他的痛苦。處理完最后一處傷口,我偶一抬頭卻瞥見他緊鎖的眉頭和額上的冷汗,還有已在他手下皺成一團(tuán)的床單,他腕上的傷痕更是刺目。
我挪了挪,拿了塊汗巾在手里,另一只手將他握在手里的床單扒了出來,又將自己軟軟的胖爪子放進(jìn)了他的手心:“你這樣很容易傷到指甲和手心的?!?,一邊又拿汗巾拭掉他額上的汗水。
我雖不在意,但這種舉動對古代女子來說應(yīng)當(dāng)是很逾矩的,辰逸這次倒沒有再糾結(jié)什么“男女大防”,我的手就這么被他輕柔卻有力地握著,粗糙卻溫暖的觸感從兩人交握的手傳過來,暗生出絲絲情意。
臉上又熱了起來,對上他溫柔含笑的眸子,我別過頭去不好意思再看他,原本下面我該為他施針開藥才是,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腦子去想到這些。
直到另一只手上的汗巾不自覺滑落在地,我才如夢初醒:“對了,我還得給你施針還有開藥抓藥!”
辰逸卻沒有松手的意思:“不急,我還有些話想對你說?!?p> “好,正好我今天應(yīng)當(dāng)沒有病人了?!蔽倚Φ溃骸澳憧矗赓M療傷還附帶聊天解悶服務(wù),你說你是不是賺了?”
“對,是我賺了?!背揭菅壑械男σ飧睿骸敖K于笑了?!?p> “你不是也在笑,還笑的挺好看。”
辰逸輕嘆一聲:“你知道嗎?每次你神色郁郁寡歡的時候,我都擔(dān)心的緊,可又做不了什么能讓你開心的事?!?p> 我努力回想著我和他接觸時是不是表現(xiàn)的過于憂郁了,然而并沒什么結(jié)論。事實上,穿越這么久,我也算經(jīng)歷了不少事見過了不少人,辰逸是我為數(shù)不多可以輕松相處,甚至有心情打趣玩笑的人。
而這種感覺,和與阿楚、辛夷、孫仲景相處時又很不一樣。
我突然想起昨夜的誤會,還是得早些對他說明白:“對了,辰逸,有件事我得對你解釋一下,昨夜孫仲景……”
“冰然!沈冰然!”孫仲景大叫著我的名字闖了進(jìn)來,一切被猝然打斷,我有一種一掌把他拍出去的沖動。
辰逸一見到孫仲景臉就冷了下來,眼中甚至帶了殺意。
辰逸的態(tài)度讓孫仲景對自己和辰逸的戰(zhàn)斗力在一秒內(nèi)做出了判斷,他覺得現(xiàn)下即使是個傷員辰逸也可以一拳頭把他打死,拼命給我使眼色。
我見辰逸就要起身的樣子,連忙制止:“躺下,好好養(yǎng)傷?!?p> 辰逸照做了,只是仍死死盯著孫仲景不放,臉上滿是敵意。
孫仲景反應(yīng)也快,迅速轉(zhuǎn)向我道:“你這邊好了嗎?”
“還得施一遍針再寫些藥方,怎么了?”
“成,你咋這么慢啊,那我在門外等你,今晚咱們怕是睡不了了?!?p> “要干什么???”我一頭霧水。
孫仲景剛要答話,看了看辰逸的眼色又差點噎?。骸八幪嗔?,清點比較費時?!?p> 辰逸面色愈發(fā)的冷:“藥材清點自有府庫衙役和守軍去做,何須讓冰然操勞?”
“這個……將軍有所不知,身為大夫這些事是要親力親為的比較好,對不對沈冰然?”
好一個修羅場,我無奈道:“孫仲景你出去等著,我速戰(zhàn)速決?!?p> 我忙不迭為辰逸施針開藥方,解釋也顧不上了。辰逸冷冷看著站在門口的孫仲景背影,眸光銳利:“他一直就這么對你?”
埋頭忙于分藥的我順口道:“他就這德性,怎么了?”
顧辰逸眸光一緊,再望著眼前人時,心中滿是疼惜不舍,昨夜的事仿佛又在眼前重現(xiàn)。
待我整理好一切,沖他擺擺手道:“我走啦?!彼蝗粚ξ业溃骸氨?,只要我不死,只要你愿意,我必會讓他還你自由?!?p> 我懵了一瞬,又明白過來他還是誤會著:“謝謝,可是我……”
“你不用道謝,更不用有任何顧慮?!彼麤]有讓我說下去:“和你相比,那些事情對我而言微不足道,我會處理好一切。”
他望著我,面色溫柔,眼中全是堅定:“昨夜,你問我的問題我還沒有回答你?!?p> “冰然,我心悅你?!?p> 我:“……”
“……”
“……”
穿越前的我本就是個情緣很差的人,到了這里后,作為一個窮村姑連生存都成問題,賺錢成了第一要務(wù),更不用考慮什么桃花了。
在陳家村時,辰逸并不是多話的人,更不要說提及感情方面的事,他會在我出門后幫我把前一晚沒整理的瓶瓶罐罐一一放好,會不厭其煩的給我念各種話本子,會幫我喝掉由于弄破了魚膽苦的嚇人的魚湯,會悄悄為我做好袖里箭再不厭其煩地教會我用它,會在有任何麻煩出現(xiàn)時擋在我面前。
只要我開口,不,有時我都不用開口,他就為我做了這一切。
但他不親口告訴我,我就不敢確認(rèn)他的心意,可如今他說了出來,我又不知如何回應(yīng)他了。
辰逸見我默默無言,眼中的期待也弱了下去,隨即又寬慰的對我笑道:“這個回答,我昨天就該告訴你的,希望你不會覺得晚了。”
“你去做你的事吧,只是記得早些休息?!?p> 我覺得我出門的樣子可以用“落荒而逃”來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