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給?！蔽也皇橇邌菽菐装賶K錢，我是看我弟越來越廢材了，覺得自己出的幾百塊錢不值。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年了，想要錢花自己去掙！四肢健全，身體健康想錢花不去掙，總想著伸手向人要，哪有這么好的事？一直這樣慣著他，這次要幾百，下次肯定要幾千。
“你又不是沒有錢，梁浩不是發(fā)了五萬給你嗎？”我媽臉色馬上變得不好，她的眼神因為虛弱變得很空洞沒有光彩，不開心地看著我時，給我一種陰森森的感覺，我在看到她這一刻，心里莫名有些發(fā)悚，這樣的眼睛，就像電影的女鬼看人的眼睛。
她把梓宇抱在懷里，說：“媽，你不能總這樣慣著他，他二十二了，想買什么吃什么，就自己掙錢，一直在外面工作的人，又不養(yǎng)家糊口，連幾百塊錢吃飯錢都要伸手向人要，你們不覺得丟臉，我都覺得丟臉。”
我看著我弟淡然地說：“你一個大男人，好意思經(jīng)常向我們要錢花？你不覺得害臊嗎？有男人像你這個年紀都當爸了，你還在這里游手好閑。你再不生性，三十歲都一事無成?！?p> “你是當姐的，給小的一點花錢不很正常嗎？幾百塊你又不是拿不出來。”我媽不滿地嘀咕我。
“要是這么說，在大姐面前，我也是做小的，我是妹妹她是姐姐，那我也不工作了，要錢花就找大姐要，老妹也是小的，她也可以不做事了，都向手伸大姐要，有這樣的道理嗎？什么大的要給錢小的花，這是你的觀點不是我的觀點，我們都是你的孩子，都是從你肚子里出來的，憑什么我們出來先的要養(yǎng)出來遲的？要是這樣我倒是要怪你了，干嘛讓我這么早出來，遲點讓我出來啊?！泵看温牭轿覌屨f這種話我就特別煩，我每次這樣說她她都不開竅，突然覺得有這樣的父母真的好心累。
她的觀點跟梁浩父母的觀點一模一樣，他們?nèi)^真的很合！重男輕女可以到完全不把女孩當人家的地步了，梁浩很喜歡投資，就算沒錢也要拿身邊值錢的東西到銀行貸款，貸多少投多少，很能折騰的，那幾年虧錢時，他們很擔憂我和梁浩還不上，然后對梓鵬說，那債款要是還不清，將來就是你還嘍。
后來梁浩走上正軌了，廠子開始盈利，接的單越來越大，收到的貨款越來越多，債還了，房子建了。有一次他們在聊天，聊著兒子跟財產(chǎn)的事。當時梁浩大姐妹妹都在，梁浩大姐說我，讓我無論如何都要生個兒子，沒兒子梁浩出去談生意都覺得丟臉，沒兒子賺再多的錢都沒有人繼承等等。
我懶得接這種話，這種話我聽到麻木了，我曾經(jīng)跟梁浩出去談過生意，沒見哪個客戶見到你就問你有幾個兒子，沒兒子我不跟你簽合同的話。他們只會問我工廠規(guī)模有多大，小單的貨需要多長時間交貨，大單又需要多少時間交貨，然后到工廠去參觀，談的都是貨的進度和技術(shù)的問題，誰會在乎你生了多少個兒子。有一次開著有些舊的日產(chǎn)到機場接一個女客戶，那個女客戶一上車就說梁浩：“別人接我不是開奔馳就是開寶馬，你就車來接我？”
那時我見梁浩臉瞬間就紅了，回去后他非要買一輛二手大奔。所以，我只知道，出去談生意，你穿得寒酸，開得寒酸會有人說你，因為對方見你這么寒酸，怕你的工廠負債累累，是個空殼子，沒實力，不敢把單子下到你工廠來。要是空殼子，工廠突然倒閉，或工人罷工，交不出貨客戶也會急的。
可是在梁浩父母和姐姐妹妹心中就不是這么想，梁浩越賺得多他們越催我生兒子催得緊，他們越催得緊，我壓力越大，最后我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了，只好選擇離婚逃避?；蛟S我沒有這個命，一直當梁太太，也沒有這個命，跟梁浩白頭到老。
梁浩母親聽了她女兒的話，就來了句：“實在生不到兒子，他這棟房子將來就給他三個侄子住?！?p> 梓鵬聽了反駁：“房子是爸爸媽媽建的，為什么不是我??？”
她奶奶來一句：“誰讓你是女孩?！?p> 他們在聊他們的，我和梁浩都沒有出聲。但我心里暗嘲：我現(xiàn)在雖然不是什么千萬富翁億萬富翁，以后我也不知道我能擁有多少財富，但不管多少，我真的到了要入黃土那步了，我剩下的財產(chǎn)我愿意給誰就給誰，輪不到任何人作主吧？當時覺得他們真的……詞窮了，不會形容。
看看吧，看看吧，我媽跟我前婆婆一個尿性！
聽了我的話，她就開始在床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哭哭啜啜的，痛心疾首的樣子罵我：“你越來越不孝順了，你是想氣我，你干脆氣死我好了，哎喲……”她還抬手捂著心口，嚷嚷著：“志龍，你去找把剪刀給我，沒剪刀給我一把刀也行?！?p> 雖然我媽溺愛著我弟，把他從小溺愛到大，但我弟對她一點都不孝，要是有孝，會知道自己親媽車禍這么久，不聞不問嗎？他把我電話拉黑時，我用護士的電話打給他，他接了，我說媽嚴重缺鉀，心律失常在搶救了，醫(yī)生說再這樣下去就準備后事吧，你是她唯一的兒子，她現(xiàn)在又想見你，你好好想清楚，你要不要回來。
可幾天過去了，他不僅沒有回來，連電話信息都沒有一個，我就想不明白了，給他媽打個電話問：媽，你現(xiàn)在怎么樣？傷得怎么樣，好得怎么樣等，就這么難嗎？他是不是沒心的，他就想不起來，他媽有多疼愛他嗎？他失憶的嗎？現(xiàn)在聽到我媽叫他拿刀什么的，我弟沒好氣地問：“要刀做什么？”
我弟滿臉都是嫌棄之色，他很討厭看到我媽這樣，我媽聲音細如螞蟻：“我割脈死掉算了?！?p> 我弟白了她一眼，“要死就死遠點，不要害我，我遞刀給你你要是死了我不是成了幫兇？”
我媽一聽，哇哇哭了，嘴里不停地說：“你這個不孝子怎么可以這樣說我？嗚嗚，你們現(xiàn)在都嫌棄我老了，嫌棄我沒用了，個個都學(xué)會頂嘴了，當初我跑計劃生育有多辛苦你們不知道嗎？我一胎一胎地生，生了十胎才生到你啊志龍，你現(xiàn)在這樣對我……家鑫，你弟弟這么不容易來到你身邊，你不疼愛他了，你們都不疼愛弟弟了……”
那誰又來疼愛我？從小到大，我都沒被疼愛過，我不同樣過得好好的。我真不想看到我媽這樣，她這樣搞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說她了。想到她那些年逃計劃生育真的很苦，我雖然沒生到第十胎，但我也為了生兒子付出了很多，光是去做試管的錢都有三十萬了，隔三差五跑醫(yī)院的時間和精力，還有打激素導(dǎo)致身材變形發(fā)胖，一次失敗受一次打擊，現(xiàn)在聽到她的話，我就忍不住心軟，她的辛酸，我太能體會了，但我又忍不住想要說她，不然我心里過意不去，我真是一個相當矛盾的人，無數(shù)次被我面氣得心臟發(fā)疼時，我都想狠下心去，不再理她，不再打電話給她，她愛死愛活隨她，可轉(zhuǎn)過身后，想到她滿頭白發(fā)，想到她曾經(jīng)受過的苦，我又心軟了，始終做不到恨她。再怎么樣，她也是我媽。我看著她，語氣平平地道：“媽，梁浩的堂弟你曾經(jīng)也見過，他跟我同歲，就是父母太寵他了，至今還一事無成。天天睡到下午四五點才起床，起床后，他爸爸還把他當幾歲的孩子哄著，寶兒你餓不餓，吃飯還是吃面我給你煮。前些年因為偷人家汽車，被抓去坐牢了?！?p> 說到坐牢，我不由想起許炎超，他是不是也是因為偷盜而進監(jiān)獄的？想到他，心情形容不出的沉、煩。我繼續(xù)對我媽說：“他們就只有一個兒子，兒子進監(jiān)獄了，他們又老了，要是蹲個八年十年再出來，都四十多了，父母還能否活著都不知道，就算能活著，也沒能力繼續(xù)養(yǎng)兒子。你想弟弟像他這樣，還是想弟弟像三哥那樣，開公司當大老板？你要是想他有出息，你就必須停止繼續(xù)養(yǎng)他。他已經(jīng)成年了，有手有腳的，需要什么自己去爭取，不要讓他總向手要。你能養(yǎng)他二十二，能養(yǎng)他三十二能養(yǎng)他到四十二嗎？三哥把他押回來在病房的對話你也聽到了，他一個月都沒去上夠二十天的班，還想上就上不想上就早退，三哥問他干嘛不上班，他說我不想上就不想。三哥說不上班哪來的錢用，他說我玩游戲能賺好幾萬?！?p> 我看向我弟：“你打游戲賺的幾萬呢？”
我弟煩躁地吼我：“我哪里說打游戲賺了幾萬，我是說我號可以賣到幾萬塊?！?p> “那就賣號賺錢啊。”
“我把我號賣了，我哪還有號玩?。俊?p> “再申請一個唄，或不玩了唄，好好上班拿工資，還愁沒三百塊吃炸雞嗎？”
“你不給就不給，說那么多廢話干嘛，花那么多時間說廢話要是給我錢，我都去點了炸雞了?！?p> “我不給！”然后對我媽說：“今晚你兒子在這里照顧你，我和我女兒出去住兩晚旅館。在病房沒一天晚上睡好的，白天還要照顧你，我現(xiàn)在腦脹發(fā)暈，怕猝死。”
也不管我媽在我出去有沒有繼續(xù)作妖，也不知道我弟會不會好好照顧我媽，反正我給她穿上了成年人尿不濕，湯和粥保溫著放在床頭柜，她要是餓了，自己側(cè)過身或讓我弟把床搖起來，伸手一拿就可以吃了。她那么愛她兒子，她兒子在照顧她，心情會比我在照顧她要好。不然她一直都保持好心情，不來個抗食，缺鉀什么的，醫(yī)生說過一個星期都可以出院回家休養(yǎng)了，定時回醫(yī)院做復(fù)檢就行了。她因為不好好吃東西，傷口處的皮沒長好，要繼續(xù)觀察，如果皮死了要從我媽別的身上割一塊皮移上去，要是這樣，不知道還要住多久的院。
醫(yī)院外面很多旅館，我也不挑，隨便要了一間，進了房，我就給我姐打電話，我現(xiàn)在不發(fā)泄一下，心里很難過。我姐一個勁的讓我不要理我媽，也不要離我弟，他要錢偏不給。我姐憤怒地道：“女兒照顧她，她抗食，非要兒子回來，我想不明白了，女兒照顧就不是照顧了嗎？她命好還有女兒照顧，有人還未必有女兒照顧呢。將來她兒媳也未必會像你這樣照顧她，她不知足還嫌這嫌那的。她要是再跟你鬧，你不要再管她，她愛怎樣就怎樣，要死就死，死了我們輕松多了！”
我大姐也是一時生氣才說這么狠的話，她深呼吸一下，語氣放緩和了，說：“我跟你姐夫談一下，讓他請幾天假回來照顧孩子，我就請幾天假回去讓我來照顧她吧?！蹦税朊?，我姐說：“家鑫，這段時間辛苦你了?！?p> 聽到大姐的一聲辛苦，我突然潸然淚下，眼淚根本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一顆一顆的。為了不讓大姐知道我哭，我趕緊掛了電話。倒是把梓宇嚇到了，她一邊抹我眼淚一邊用不太清晰的音問我：“媽媽你這是怎么了？媽媽你這是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她遲會說話，至今也說得不清晰，音咬得不準，但她說什么我都知道，眼淚掉得太猛，我不停地擦拭，強行讓自己笑，“不是哭，是有只蚊子飛進眼里了，把我眼睛弄疼了?！蔽野阉旁诖采?，“媽媽去洗臉，把蚊子洗出來?！?p> 我進洗手間洗臉，梓宇蹦蹦跑過來，別看她小，她是很貼心的娃。我肚子痛跟她說，她會不開心地搖頭，稚嫩地說：“不，媽媽不準你肚子痛，你不要痛了?！本蜁^來捂著我肚子。跟她玩游戲時，無意中看見我肚皮上的刀疤，她就會問這是怎么弄的？我說被砍了一刀，她問干嘛被砍了一刀？我說我不聽話，她說問疼不疼，我說砍的時候很疼，現(xiàn)在不疼了，她就會幫我吹吹?，F(xiàn)在她似乎不相信是蚊子飛進我的眼睛，站在門口不開心地看著我：“媽媽你好了嗎？”
我洗好臉了，努力對她笑：“好了?！?p> 她盯著我眼睛：“你眼睛紅了?！?p> “蚊子弄紅的。”
“蚊子洗出來了嗎？”
“洗出來了。”
“讓我看看?！?p> 我蹲下，她真的揪起我眼皮，盡管動作很輕柔，還是弄得我眼睛發(fā)澀發(fā)酸。應(yīng)該是揪起眼皮的樣子太搞笑，她噗嗤笑了，聽到她的笑聲，我也笑了，抱起她：“別弄了，疼啊，你手指戳到我眼珠子了?！?p> 她開始了她的調(diào)皮：“再來再來，再讓我看看你眼睛有沒有蚊子?！?p> “寶貝不要弄了，我們?nèi)ベI蛋糕吃好不好？”我才不管我現(xiàn)在有多少斤肉，難過的時候，我就想吃蛋糕，蛋糕，我百吃不厭。所以我兩個女兒也喜歡吃蛋糕，沒離婚前心情不好就帶著她們到蛋糕店吃蛋糕，還不準她們回去跟爺爺奶奶說，否則他們能夠說我三個月。跟梁浩離婚后，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再有那種做賊偷偷摸摸的感覺了。
聽到我買蛋糕，梓宇開心地叫好啊好啊，我要吃巧克力味的，上面還要放草莓。
買了只現(xiàn)成的蛋糕，二十五塊錢，巧克力味的，有草莓和火龍果水果片?；氐铰灭^，就跟梓宇吃了起來。
她吃的慢，我吃完我的那一份，就坐在旁邊看著她吃，我想我此刻的眼神很溫柔，很慈祥。問她好吃嗎？她開心地點頭說好吃。
吃完蛋糕，我抱著她躺在床上休息，這時收到劉紅的微信：“進同學(xué)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