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二天中午才回到病房的,一手提著他們的午飯,一手牽著梓宇在走廊走著。
醫(yī)院床位緊張,走廊都鋪滿了很多臨時床位,每個床位都有個患者病例槽,有人住的就會插患者診斷病歷卡進去。
我和梓宇經(jīng)過時,有些病床上的患者或陪伴的家屬都會看我一眼,而我也會控制不住地去觀察著他們。
一路看來,發(fā)現(xiàn)很多都是重癥老年病人,靠近我媽病房門口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瞥了一眼病例卡,乳腺癌患者。這么年輕就患重病,真可惜,真希望世上不會有病痛出現(xiàn)。
我媽住的病房門關(guān)著,我輕輕推門進去。
我弟背對著門口,躺在那張陪睡床上玩著游戲,真是除了睡覺手機從來不離手,總是在打游戲。我媽扭頭,看著我,樣子不太高興,肯定又被我弟氣的。
“家鑫啊,你說說你弟,昨晚兩三點都還沒睡,今天才剛起床,臉都不洗又玩手機了,早餐都不吃,昨晚晚飯也不吃。”
我瞧著我弟還沒開口呢,我弟就跳了起來對我媽兇:“我昨晚不是吃了嗎?吃了兩桶泡面!”
“夠了!”我冷眼瞪向我弟:“就只會對自己的母親兇,你除了這個還會什么?”
梓宇被他突如其來的暴跳嚇了一跳,緊緊抱著我大腿,我把午飯放下,把她抱起來哄她幾句。
用腳勾椅子到床前,然后柔聲對梓宇說:“妹妹乖乖坐著,媽媽喂外婆吃飯?!?p> 我媽突然把臉別過去,眼眶紅紅的:“吃不下,沒胃口?!?p> “好容易養(yǎng)好了精神,你用抗食?上次搶救還不夠怕?”
“你弟不聽我的話,你也不聽我的話?!?p> 我苦笑:“你要我怎樣聽你的話?”
“讓你說說你弟,讓他少玩游戲,早睡早起,你說了嗎?”
我睨向我弟:“你來跟媽說。”
我弟又坐了回去,不耐煩地道:“你們說什么說,你們說什么我都不聽,真的很煩,啰嗦得要命?!?p> 我弟不懂事,又不接受任何人的教導,脾氣又躁,一言不合就暴跳,而且也只會在家里人面前這么暴躁,在外就是一個慫包。
我媽總讓我說說他,我能說什么?曾經(jīng)好言好語教導他,他不聽,還特別反感,我每次來娘家,他見到我就轉(zhuǎn)身走,不說上前打招呼了。
而且我們又不同一座城市生活,我就算是能言能說的教授,我也教育不了他,再說了,我本身也是個不愛說話的人,讓我如何去說一個根本就不聽我話的人?
他不聽我們的話,也不愛惜自己,打游戲兩三天不睡覺,正餐不吃,水果蔬菜不愛,正常炒煮煲的肉不喜,就喜歡辣條,泡面,炸熟的雞,白開水,茶,湯不喝,各種飲料不離手。連生他養(yǎng)他的母親受傷都是要堂哥親自押回來才出現(xiàn)在醫(yī)院,我不知道我沒有那個能力說他“浪子回頭”。
我媽讓我說,但我要是真說了,說了她不愛聽的話,她又會責怪我,有一次我弟打包了一桶炸雞腿炸雞翅回家,我們所有人都在吃飯,讓他盛點飯吃他偏不,就非要吃完那桶炸雞腿炸雞翅,我媽讓我說他,我就說這種東西偶爾吃吃就好,不要當飯吃,你再繼續(xù)這樣下去,別說一百七十斤,兩百七十斤都要來了,到時候胖死你。
然后我媽聽了不高興了,碗筷一放,瞪著我罵,我不應該說我弟胖。她還希望我弟繼續(xù)長胖呢,我當著我弟的面說他胖,他真胖不起來都怪我!
可我弟一米七的身高,一百七十斤的體重,看去真的很胖,我是擔心他健康問題才這么說的,總之,在這個家庭,我覺得很難做人。
我端著飯繞過床尾走到另一邊,面對著我媽,不管我弟錯多錯少,先開導她再說:“媽,現(xiàn)在年輕人多數(shù)都是這樣,我認識很多像他這個年紀的人,都喜歡夜晚玩白天睡,包括我也是,我晚上精神好靈感多,工作起來比白天一整天還要多。只要他過得開心,你不要去管他這么多,你說什么,他又不聽,只會覺得煩,你越說他越不想回家,何必呢?我有時候說我梓鵬,她都發(fā)脾氣,現(xiàn)在的孩子精著呢,有自己的想法。你說弟經(jīng)常吃泡面炸雞不好,他從小就這樣吃的,吃習慣就好了,練出一副垃圾食品傷不倒的身軀來了,只要他活得開心就好不是嗎?就拿我來說吧,我一直飲食注意,但病痛也很多,看著你們吃好吃的我也饞,可想到我吃下去身子受不了我就忍住了,但這樣活得很憋屈,遇到美食都不敢品嘗。我有時就在想,我就是平時飲食太注意了才吃這個受不了吃那個受不了,就像一朵自小在溫室長大的花一樣,經(jīng)不起一點風吹雨大,太陽還沒曬進來就弱乎乎的,弟這樣就像外面的野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泡面炸雞算什么?”
見我媽臉色好些了,我佯裝教訓我弟:“柳志龍你也要收斂收斂,別整天吃炸雞,你一頓就要吃上三只炸雞,一只炸雞多少錢?你不好好工作,你那點工資夠你吃一個星期嗎?以后不準再這樣吃!再這樣吃下去,女朋友都找不著。”
越來越胖,哪個女孩見了不怕?
“我找個跟我一樣喜歡吃炸雞的女朋友就行了?!?p> 我回頭看我媽輕笑:“媽,你希望他找個跟他一樣愛吃炸雞的兒媳婦嗎?”
我媽白了我弟一眼:“找回來吃窮你。”
我弟反駁:“吃窮你?!?p> 我瞪向我弟:“啃老還有理了?”
然后看著我媽平靜道:“你想看你兒媳怎樣,想抱孫子,就乖乖吃飯。也不要動不動就為了我弟的事煩心,他回來陪你你煩心,他不回來陪你你也煩心,你干嘛要這樣?這個氣那個氣的,氣壞身子的還不是你。乖乖地張嘴吃飯,我給你買了糖醋排骨,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很開胃?!?p> 我媽這才張開嘴,吃了一塊排骨,她皺眉:“好油膩?!?p> “不油膩,你放開胃口吃,我還買了一份紅薯葉子,炒得可翠綠了,很好吃,你先把嘴里的排骨吃了,我喂你吃口紅薯葉子?!?p> 就這樣,一口菜一口飯,一口湯地喂了我媽吃了半碗飯,我給我弟打的也是糖醋排骨,開始他不肯吃,我兇他,他才端起來坐在旁邊吃。我抱著梓宇坐在旁邊冷眼看著他,非要我像母老虎兇他,他才服一下軟。但也不是每次都有效,有時候我兇他也兇,還動手打人。
真的一點都不想這樣,長期這樣,我會變得怨婦,變成兇悍的女人的。我現(xiàn)在希望我媽能夠盡早康復,出院,然后我回到W市,跟著女兒過著我要的那種生活。
我不想家庭有爭吵,我又無法做到讓他們不爭吵,所以我都是選擇逃避。
我小時候在大伯家,跟著大伯,爺奶一起生活的,他們不吵架,我弟出生后,我媽不用東躲西藏躲避計劃生育,她就回老家生活了,也是從那我才知道,我媽跟我爸經(jīng)常吵架。明明不用吵的都要吵起來,像炒菜,炒得老了吵一頓,飯煮焦了吵一頓,就連誰放屁響放屁臭也能大吵一頓,經(jīng)常吵,動不動就吵,他們吵時,我們幾個大女兒勸他們不要說,他們還要連我們都罵進去,于是每次見到他們吵,我跟大姐老妹就跑到我大伯家去,有時候還干脆在大伯家住起來,一點都不想回家,因為他們躺在床上睡覺,睡著睡著也可以吵起來的那種。
所以,我特別反感吵架,我大姐老妹也是,所以我知道她們婚后能不跟丈夫吵就不跟丈夫吵。我跟梁浩結(jié)婚十年也沒吵過架,我不愛說話,他也不愛說話,有事說事,沒事各自玩的婚姻生活,就連離婚也是這么平靜,如果不是他父母在村里講我們離婚了,他又新娶了,我想沒人會知道我們離婚。
不喜歡吵架的我,現(xiàn)在兇了我弟,我覺得好心累,不是兇他對他產(chǎn)生內(nèi)疚,而是真的好累,就像負重跑了幾公里一樣累,真的好想回家,回W市我租的那套房子那里,跟著梓鵬梓宇生活,工作之余跟徐文回她老家果園活動活動筋骨,幫六嬸六叔喂喂雞,養(yǎng)養(yǎng)鴨,彼此只有生活的歡笑,就算生活遇到困難也樂觀面對,而不是吵架,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