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若定定地望著他,片刻又挪開目光,眼睛不自在地眨了眨,乖巧地任他抱在懷里。
這個時候,必須盡快離開這里,哪怕是一點點關系,她都不愿意和這個畜生扯上。
她依偎在他懷里,沉默乖巧,像只毛茸茸的小動物。她身子微微有些發(fā)抖,或許是她平日里的冷靜自持與城府詭計常常讓他忘了她如今也不過十三歲。
還是個孩子啊,這種粗俗而惡心的事,她應該也是第一次碰著吧。
“謝謝?!彼曇舻偷偷模瑤缀趼牪灰?。
梅疏步伐不停,似乎未曾聽見,唇邊卻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虞若閉上眼睛,平復至今未曾平和的心跳,貝齒咬著唇瓣,壓抑住不斷上涌的反胃的惡心感。
惡心、痛恨、恐懼與無助……夢魘一般糾纏著她的心,黑暗與鮮血交融成蛇一般的水流,一圈一圈將她圍在中央。
無處可逃,那甜膩又惡心的血腥味卻無處不在。
梅疏尋到了一處空屋,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下,她的臉有些蒼白,靠在椅子上微微喘著氣。
“你打算怎么辦?”梅疏從懷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顆藥丸遞過去。
虞若毫不猶豫地接過來吃了下去,她這干脆的動作倒是讓梅疏眉毛挑了挑。
“這事兒絕對不能讓皇兄知道?!彼]上眼,輕聲道。
那件事不僅是她的夢魘,也是皇兄的。
梅疏只以為她是不愿讓虞清詔擔心,“要不我?guī)湍愠鰵???p> 虞若睜開眼,斜睨著他興致勃勃的模樣,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在虞國地界上動手,你可真是你爹的現(xiàn)世報?!?p> 他走上前來,雙手撐在她身側,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她,“只要我想,我什么不敢?!?p> 攪弄風云全身而退,又有何難?
她抬頭凝望著他,那眼底的張狂與倨傲一覽無余,她不由得輕笑出聲,撇了撇嘴道:“還真是個狐貍精,狡猾得很。”
“不過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彼龍远ǖ纳裆锬幸唤z厭倦與痛恨,“人總是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的?!?p> 門突然被推開,安心急慌慌地推門進來,見到梅疏一愣,隨機跑到虞若身后,警惕地盯著那笑瞇瞇的少年,“公主,你沒事吧。”
虞若過了這么些時候已經(jīng)恢復得差不多了,她伸手輕輕推開他,扶著椅子站起身來,笑道:“拿的衣服呢?”
安心立刻明白了過來,知道虞若不想多言,連忙將手上的衣服給虞若披上,“公主,那我們現(xiàn)在……”
“回宴席?!彼闹杏行o力,靠在安心身上。
出門的時候,她微微回頭,低聲道:“今兒多謝七王子,這份人情,虞若記住了?!?p> 天光下她精致小巧的側臉被模糊了輪廓,微微有些瑩潤剔透之感,似乎一塊上好的玉石。
梅疏目送著她,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方才輕笑著,喃喃道:“這次,你可要說話算數(shù)啊,小公主?!?p> 回到宴席的時候,虞若神色如常,與林夫人繼續(xù)談笑風生,手指微微摩挲著茶杯。
回去的路上,虞若方才向安心講述了事情的經(jīng)過,安心頓時怒發(fā)沖冠,“他一個相府庶子算什么東西,也敢肖想公主,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動手,簡直膽大包天!公主,我們告訴皇上吧,抄家滅族都便宜了這個畜生?!?p> 虞若沉聲道:“不行,不能讓皇兄知道。”
安心不解道:“為什么,公主,那畜生差點玷污了公主的清白?!?p> 她目光幽幽地望著那不斷晃動的車簾子,那在縫隙間偶然漏進的天光跳動著,有些晃眼。
她嘆了口氣,“你難道忘了,錦書之事了嗎?”
聽到錦書的名字,安心臉上的激動神情瞬間僵住了,她漸漸平靜下來,眼中也蒙上了一層陰翳,聞得虞若的聲音輕輕道:“當年錦書之事對皇兄傷害多大,我們都明白,安心,我不愿意因為這些事再刺激到皇兄了。”
她拉過她的手放在掌心安撫道:“況且今時不同往日,我們現(xiàn)在有能力自己報復回去了?!?p> 誰也不能再白白欺負我們。
誰也不能。
“不過,我勾心斗角了半輩子,想不到今兒卻在這種小溝里翻了船?!庇萑舸浇枪雌鹨荒ㄗ猿暗男?,“果然人還是不能太放松警惕了,螻蟻有時候也是能咬人的?!?p> “那林夫人也是,放縱姨娘囂張到這個地步,連公主的主意都敢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卑残暮藓薜?。
虞若伸手掀開簾子,望向外面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輕聲道:“林夫人可是個真正的聰明人,你瞧,如今不就有我來替她出氣了嗎?”
將捧殺的手段玩得爐火純青,這種耐心與心機才真真令她佩服。
“公主的意思,是林夫人也……”
“她自然沒插手,火已經(jīng)燒得差不多了,又何須她來添柴?!庇萑敉菙傌溸吜鬟B躊躇的兒童,不由得展顏一笑,“不過,這拙劣而愚蠢的計劃能進行得這么順利,那四姨娘還真得好好感謝這位大夫人?!?p> “可是,林夫人為什么要這么做?如果公主真的嫁給那畜生,不是反而對她不利嗎?”
虞若嘆息著放下簾子,“這才是她的聰明之處啊,就是因為如此,誰也不會懷疑到她身上去。首先,我是皇兄最寵愛的公主,身邊不可能沒人保護。其次,就算林建書真的得手了,依著我的性子,我只會讓他生不如死,更遑論皇兄一怒。她這是,拖著林府做墊背也要弄死那個女人和她兒子啊?!?p> 這是,把她也算計進去了呢。
好心計,好膽魄。這得是恨到什么程度了啊。
安心沉默了片刻,道:“可公主之前不是說,林夫人幫過娘娘嗎?怎么會……”
“安心,人都是會變的?!庇洃浝锬莻€總是沒心沒肺似的公主溫柔地凝視著她,“更何況,母后已經(jīng)去世那么多年了。”
那明媚的眼睛似盛滿了天光,落不進一絲陰霾。
可安心就是覺得,那雙眼更像是一層云霧,它耀眼,奪目,卻也遮蔽了真正的公主。
她藏在光后面,誰也看不見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