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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人和舊友

第四章,最近的距離

戀人和舊友 任尚川 3110 2020-02-27 23:06:01

  經(jīng)常跟眾人矚目的焦點在一起,她少不了也會被人談及。我也是在別人說到她時,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的?!昂啞笔撬男帐?,比起她那老掉牙的名字,這姓氏無疑更具辨識度。何況“簡”這個字和她的形象也實在太相稱了:簡單的發(fā)型,簡單的衣著,簡單的背包,不說話的樣子,靦腆的表情——名字和人物能相稱到這種地步的,我所知道的也就她一個。

  簡當然也長得漂亮。如此漂亮的一對女生每次經(jīng)過我們課室總能引起一陣起哄。搗蛋鬼首先吹起口哨,全班男生便立刻伸長脖子望向窗外,眼睛隨著她們的身影,從課室這頭移動到課室那頭;女生們則大為不滿,明里暗里說些挖苦、嘲諷的話,對身邊這幫吃里扒外的家伙,充滿蔑視。

  A同學知道B同學喜歡大黑發(fā),借機故意當著眾人的面喊:“B君,你的心上人過來了?!闭麄€課室頓時爆發(fā)哄堂大笑,眾人紛紛起勁為B同學喝彩助威。大黑發(fā)顯然很是受用,但又不好表現(xiàn)得過于明顯,于是面無表情地瞥我們一眼,馬上背過臉去,抿著嘴笑。習慣靠外邊走的簡總是被大黑發(fā)遮擋著,只露出半點不盡不實的身影。

  課間休息眾人常常聚在走廊上,站成兩排,一排倚著護欄,一排倚著墻壁,中間留空用來嬉戲打鬧。在座位上呆久了我也會出去透透氣,看看別人追追打打,天晴的時候曬曬太陽,感覺很舒服。

  倚在護欄上往外看,對面整棟教學樓的日常生活盡收眼底,只要看上一陣,何謂集體生活隨即一目了然:每個人都一模一樣,每層樓也一模一樣;從哪里出來回到哪里去,人人都像發(fā)條人偶似的做著往返運動;做的無非是上洗手間、喝水、上小賣部這么幾樣;鈴聲響起是發(fā)號施令,在走廊盡頭出現(xiàn)的教師是最終權威。

  一天,我像往常那樣倚在欄桿上曬太陽。走廊的氣氛突然變得很安靜,人人都不說話,扭作一團玩耍的也停住手,全都怔怔地看著走到我們跟前的兩個女生發(fā)愣。集體生活還有一個妙處:隔岸觀火的時候肆無忌憚,一旦撤走那堵墻,馬上全都變得噤若寒蟬,害怕出頭?!喓痛蠛诎l(fā)不知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她們站在我們這群人的前面,等著兩個粗魯?shù)嘏ぷ饕粓F的男生讓出路來,然后繼續(xù)往前走。沒有大黑發(fā)的遮擋,簡第一次這么近地出現(xiàn)在我眼前。她雙手抓著銀色水壺,背挺得筆直,好像有些拘謹,但是從我身前走過時還是輕盈得如同微風吹佛;她的眼睛溫柔地凝視著走廊盡頭,表情有些靦腆,掛著淺淺的笑容;澄澈的陽光灑在她身上,閃閃發(fā)亮,那薄薄的頭發(fā)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橘黃色,恰到好處的光影讓鼻端和嘴角的輪廓更加好看。

  廣末涼子!我不禁在心里驚呼一聲。喊出這么一個日本女星的名字連我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大概是當時廣末涼子太紅了,電視上到處都是她的廣告、電視劇、綜藝節(jié)目;家庭電腦雖然剛開始普及不久,但門戶網(wǎng)站上依舊到處可見她的寫真作品。廣末涼子剛出道時可是憑著一副清新脫俗的短發(fā)造型,被譽為“20世紀末最后的美少女”呢。兩人說不上外貌上有多相像,但氣質上卻同樣給人干凈透徹的感覺。也許正因如此,我才一時間條件反射,把兩人聯(lián)系到了一塊。

  那天的具體日期是徹底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那是2000年的春天,發(fā)生在高中一年級的事。那一年我15歲。

  就是從那天起,簡的存在對我來說,第一次變得特殊起來。

  但對她的憧憬是后來才發(fā)展起來的事,我一開始并沒有太主動地去關注她,平時也不會無緣無故地思念她(無緣無故思念廣末涼子倒是有)。只是有時候遠遠地看見她,或者偶然間在校園里和她不期而遇,會覺得心里面有根弦被微妙地觸動了一下。一開始并不因此而煩惱,也不會感到困惑,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朦朦朧朧的喜悅。但高中生戀愛無論如何是不得了的大事,滋味固然是甜蜜愉悅,麻煩只怕也不少。想到這里,還是讓一切順其自然吧。這樣一來,每次相遇反而顯得更加彌足珍貴,甚至帶著某種命中注定的感覺,既神秘又富有詩意。

  我尤其記得那次我們在教學樓樓道口的偶遇——

  那時,我正要從地面走樓梯回4樓的課室,走到樓道口,神差鬼使地回看了一眼,竟然瞥見簡就在自己身后不遠處。而且只有她一個人!我立即被一種奇妙的力量攫住,每一處肌肉都像灌滿了全世界凝固速度最快的水泥,全身立刻變得遲鈍、生硬起來。我把頭轉回來,佯裝若無其事地目視前方。

  她顯然也要上樓去。我們的距離越來越近。我的心臟在劇烈跳動——劇烈的程度即便平均一下,也足夠讓全世界所有老人患上心臟病。她當然察覺不到我的異常。對她來說,不過是如常走著一條每天至少得走六次八次的樓梯,如常遇見一個稀松平常的陌生男生,僅此而已。

  我不聲不響地放慢速度好讓她超過我。她從我身旁經(jīng)過。擦肩而過的時候,我和她的距離只有不到10厘米。我沒有抬頭看她,只是垂下眼簾看著臺階。我和她都稍稍側了側身,禮節(jié)性地互相讓了讓,然后她就走到我前面去了。

  空氣中傳來一縷若有若無的清香。真好聞!我不禁心神蕩漾,忍不住抬眼偷看她的背影:黃色的校服,白色的背包,晶瑩光潔的手臂,雙肘彎曲用手指輕輕勾著背包肩帶。她一步一步攀登臺階,纖長的雙腿有節(jié)奏地交替著,輕盈得不發(fā)出半點聲音。臉上一如既往的恬靜自然,隱隱含著些許羞澀——我落在后面,按理是看不到她的臉的,但她平時就是這么一副表情,而且從她的身影,從她的步伐,從她微微收著的下巴也能猜得出來。

  我和她之間保持著3米左右的距離。有時離得太近,我便收住腳步,讓她多走兩步,拉開些距離;要是一拐彎,發(fā)現(xiàn)她快要在前方的轉角處消失不見,我便加緊腳步,追趕上去。好像有人完全照著我的心意布下魔法陣,誰也走不進來似的,一路上就只有我們倆。就連教學樓里原來喧鬧的人聲也變得虛無縹緲,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般。

  樓梯并不狹窄,只有兩個人的話甚至有些寬敞。轉角的平臺有采光的窗口,但陽光不能直接照射進來,光線有些昏暗。刷著白灰的墻壁,這兒一個鞋印,那兒一道污痕;邊緣磨得光滑的水泥臺階,表面卻是坑坑洼洼的;樓梯扶手外面包著一層薄薄的大理石瓷片,摸起來微微發(fā)涼……走了兩層樓梯,我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但氣氛卻開始變得有些微妙。

  四層樓梯當然算不上冗長,但每天這樣爬上爬下,時間一長,再怎么樣也會覺得麻煩。然而簡的出現(xiàn),讓這趟原本枯燥乏味的行程變得不一樣了。她的出現(xiàn)不知為何給人帶來某種類似安穩(wěn)的感覺,一種實在感從腳掌升至膝蓋,然后在全身蔓延,仿佛有一股莫可名狀的力量牽引著我向前邁動腳步。麻煩不再是麻煩,也不再覺得爬樓梯是件多么令人沮喪的事。因為知道她就在前方,因為能夠看見的她身影——僅僅因為這么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心情就會發(fā)生如此奇妙的變化,真是不可思議。要是永遠也走不到頭就好了。我甚至在心里這樣喃喃自語。

  但念頭才剛剛掠過腦際,四樓就到了。她率先離開昏暗的樓梯,走進外面明亮的光線里。我看見她的身影融入人群中,看見她遇著相識的朋友,和朋友結伴走回課室,最終失去蹤影。一陣惆悵襲上心頭——好像失去了某種重要的東西,好像我們之間才剛剛建立起的某種聯(lián)系消失了。

  在剛剛過去的那短短幾分鐘里,在身后那寂然無聲的樓梯里,曾經(jīng)一度,時間成了只屬于我們倆的時間,世界成了只屬于我們倆的世界。別人也許會覺得微不足道,但對我來說卻是彌足珍貴的回憶。以至于十多年過去,和簡同行時經(jīng)歷的每一個細節(jié)——樓梯里的光線、空氣里的清香、扶手的溫度、微妙的心情——我依舊記得清清楚楚。

  那次擦肩而過是我和簡離得最近的一次,是我和她僅有的兩次獨處之一(搞不好還是唯一一次)。從那天起,我們的距離越拉越大。無論我怎么努力,再也無法像那天那樣,只要加緊腳步,就能把距離縮短下來,她的身影越走越遠……慢慢地,我們甚至連再見一面的機會也沒有了。歲月流逝,帶走了她和關于她的故事,心里面原本屬于她的地方留下無法填補的空洞——一切都永遠失去了。

  我究竟帶著多少遺憾結束自己的高中時代?帶著這么多的遺憾,我究竟是怎樣度過這十幾年的時間的?到底還要像這樣子白白浪費多少時間?真該死!

  我想見她,比什么都想。就算再做什么都無濟于事,就算到頭來什么也改變不了也沒關系。只要能再看她一眼,遠遠地再看上一眼,就像高中時代那樣……

  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的行駛,汽車終于放慢速度,在園區(qū)大門前停了下來,等候閘門欄桿抬起來。我的思緒也隨汽車停止而停止。我再次摁亮手機,輸入提示符依然在空白屏幕的左上角跳個不停。我又猶豫了片刻,終于在汽車開到公司樓下,同事們一個個離開座位時,回了短信:

  “我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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