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和另外的幾個人到達了城東監(jiān)獄,此時正值關(guān)押的其他人自由活動時間,他們聚集在墻角曬著太陽,不懷好意或者幸災樂禍的緊盯著這些“新鮮貨”的到來。
雖然之前時常跟公安機關(guān)的工作人員打交道,也去過監(jiān)獄這些地方調(diào)試過機器人,來之前在腦海中想象過多次這里的場景,進行過多次的設(shè)定,心里仿佛早有準備,但是當他跟著其他一些真正的罪犯以一個籠中之鳥的身份踏入監(jiān)獄大門的那一剎,看到四周高高的圍墻和觀察塔里那些警覺又嚴肅的獄警和監(jiān)管機器人,心里難免還是會生出一絲壓抑和痛苦的感覺。
人,還是要守住自己的底線。
檢查完身體,管教帶他們進入訓誡室告訴他們規(guī)矩,并要求他們背誦下來這48條規(guī)定,其實最重要的就是記住兩個字:服從,服從,服從!每天他們固定有早操,軍事訓練,參加的勞動是可以自己選擇的,還有一些自由活動的時間,可以去操場曬太陽,打球,也可以去圖書館看書。領(lǐng)了換洗衣服,他們被帶到各自的牢房。
剛剛那眼神,來自楊浩巖。他因為入獄的時候被檢查出身體有問題,資料被鎖定。
到這里的前一天,李波把這里犯人的資料都給云起看過了,因為被鎖定,唯獨缺少了楊浩巖的那一份。他用最短的時間記住了他們的長相和基本信息以及何時因為什么原因來到了這里。
前面李波他們監(jiān)控到城東監(jiān)獄出獄的一些人員頻繁在食品衛(wèi)生行業(yè)活動,雖然一般出獄的人員在快速消費品行業(yè)工作的比較多,但是李波他們總隱隱覺得不對勁。那些人就像條泥鰍,在你以為發(fā)現(xiàn)了線索的時候,他們總是能有理由全身而退或者消失的無影無蹤。即將出獄的服刑人員也在嚴密監(jiān)控中,不過總是有種無形的阻力導致一直沒能確定誰才是真正的幽果部落的人,線索總是莫名其妙的就斷了。
比如上次傳播農(nóng)場欠收,存糧減少的消息就來自于在農(nóng)場工作的出獄人員,他交代自己也是看到實際情況發(fā)出去的而已,只是為了好心提醒自己的好友們,他也沒想到這條消息會轉(zhuǎn)發(fā)的如此頻繁,會發(fā)酵到人盡皆知全民瘋搶食物的地步。
這聽起來的確是個合情合理的解釋。而且所有關(guān)于他的光媒視頻顯示,在農(nóng)場工作以后他的確沒有跟其他人有過多的聯(lián)絡(luò),教育了一番不能隨便傳播不實消息后,這條線索也就斷了。
今年的氣候變化異常,果實都結(jié)的比往年小,前面水源地水質(zhì)被污染又影響了灌溉,盡管農(nóng)場采取了多種措施,但是還是阻擋不了天時地利這雙無形的大手。
云起其實不是沒有想過監(jiān)獄里面幽果部落的會認識他,因為杜木林就是幽果部落的人,他在明這些人在暗,只是他想借機賭一把,要在他們活動之前把他們的人找出來,把破壞計劃扼殺在搖籃里。
楊浩巖的出現(xiàn)讓他倍感意外,有一種腹背受敵的感覺。自己在這些人的監(jiān)控當中,還要把潛伏在這里的幽果部落的人找出來,談何容易。從來都是亡羊補牢,而他想做的是未雨綢繆。
楊浩巖一直用一種冷冷的仇恨的目光看著云起,轉(zhuǎn)而和一些人交換著眼色??赡芩X得今天自己呆在這里,云起也有份。
中午吃飯的時候,跟云起一起來的有個小個子青年忽然哭了起來。
也許是因為隔壁桌坐著一些面容如凈角臉譜一般,兇神惡煞的人,他們一直用一種十分不友好的眼神盯著他們這一群新來的,也許是剛到了這里焦慮緊張的心情,也許他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充滿了懊悔……
隔壁桌傳來哄堂大笑和一陣譏諷的聲音,云起不露聲色的瞥向他們鎖定了幾個他要尋找的目標:
王大壯,36歲,身材矮胖,滿臉橫肉,有個大大的啤酒肚,額頭有一條刀疤,一年前因為打架斗毆入獄,刑期3年;
張孟超,51歲,中等個子,皮膚黝黑粗糙,不茍言笑,豎起的眉毛下,浮腫細長的眼睛總是露出一絲兇光,三年前因為貪污賄賂罪入獄,刑期六年。
趙清,39歲,高大健壯,顴骨高凸,胡子拉碴的,和張孟超是一起因為貪污賄賂罪進入城東監(jiān)獄的,刑期五年。
三年前市里有個濕地公園重建項目,他們通過賄賂項目負責人暗箱操作得到了項目的施工權(quán),后面因為新研究出來的機器人探測到工程質(zhì)量太多隱患被監(jiān)管,項目負責人自殺在家中,他們兩個的賄賂視頻在項目負責人家中查出,證據(jù)確鑿,張孟超和趙清也交代了行賄貪污的事實,被捕入獄。
他們都是這里比較活躍的人員,自由活動的時間經(jīng)常在一起交頭接耳。生性不羈,不太服從管教。
巡邏機器人聽到聲音吹響了口哨,聲音漸漸靜了下來,小個子忍住了哭泣,把飯一口一口的就著眼淚扒拉進嘴里。
云起剛好坐在小個子青年旁邊,記得剛點名的時候他叫張寶松,他的一舉一動映入云起眼里,讓他本來就壓抑的心情變得更加沉悶,此刻他忽然拋去了這些天一直糾纏著的這些思緒,心思都轉(zhuǎn)到了張寶松的身上,這個人看起來年紀不大,身材瘦削,有股子韌勁,眼神清澈,不像這里其他或猥瑣或兇狠或諂媚的皮相。云起始終相信相由心生,有這種眼神的人他不相信會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吃完飯的人們?nèi)齼蓛傻脑诓賵鐾獾母邏吷蠁鹛?,張寶松坐在墻角,眼睛還有點紅腫著,迷離的看著前方。
云起慢慢的走了過來在他旁邊坐下,對他笑了笑。
張寶松轉(zhuǎn)過頭仔細的打量著云起,可能眼前這個人和剛剛那些人的眼神有著強烈的反差,他的情緒也需要有個釋放的出口,他向云起吐露著自己的心聲:
“我做什么都不成功,現(xiàn)在進了這里,以后更是沒有希望了…..”他忍住哽咽的語調(diào),努力的調(diào)整著自己起伏的胸廓,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
“我喜歡的女生不喜歡我,她父母也看不上我,我決定出來好好闖蕩一番讓他們刮目相看,我?guī)е覌尳o我的一點錢準備在這里先找工作,手上攢夠了錢再做點別的買賣,但是我剛到北元就出現(xiàn)了疫情,我因為有外地活動史被強制隔離,等到隔離解除了,帶的錢也花的差不多了。好不容易看到一家餐廳招員工,老板本來愿意留我工作的,但是沒干幾天空氣質(zhì)量變得特別不好,店里整天一股臭味,外出的人都很少,更沒人來吃飯,再加上前面疫情的影響,店鋪運轉(zhuǎn)的特別艱難,沒干多久,老板就辭退了我。當時身上沒有什么錢了也沒有住的地方,連口水都喝不上,所幸我遇到了一個比較好的房東,他讓我可以先住,房租可以延緩一個月交。我用剩下的錢租了個車做起了監(jiān)督機器人搬運轉(zhuǎn)移大宗包裹貨品的買賣,我沒日沒夜的工作,我的時效好,服務(wù)好,零投訴,眼看找我的人越來越多,手里開始有了積蓄,我覺得我離成功不遠了。可是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把貨裝好了過后準備送往社區(qū),但是機器人忽然失控,眼看時效就要到了,就最后一段路了,我就冒險自己開了過去,當時我只顧著趕時間了,沒有留意到那段路是校區(qū)和生活區(qū),人員密集事故頻發(fā)地段,嚴格禁止人類駕駛,只能靠有雷達避險系統(tǒng)的機器人或者自動駕駛,光媒視頻拍到了我開車的全過程,我被判了危險駕駛罪,刑期三個月,到了這里……”張寶松說完,使勁抹了抹眼角滲出的淚。
雖然云起很小失去了父親,但是一直都在母親的呵護和叔伯們的照顧下長大,除了有時候內(nèi)心涌動的一股叛逆和倔強,從小成績優(yōu)異的他從上學到工作都還比較順利,回想起來還真沒有遇到過什么大的挫折,面對這個被生活反復蹂躪的年輕人,頓時生出無限同情和感慨:
“什么叫成功?”
張寶松聽到這個問題愣了愣:是啊,什么叫成功?
“我覺得很多時候我們對成功有誤解,沒有人可以一開始就能隨便把事情做好的,能達到自己期望的結(jié)果當然是成功,人人都渴望成功帶來的欣喜和滿足感。如果暫時到不了,朝著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去努力,守住自己的堅持也是成功不是嗎。只要朝著那個方向一點點靠近,付出多一些,再多一些,更多一些,很多人不成功其實是自己放棄了或者努力的不夠多,你應(yīng)該慶幸,現(xiàn)在你還在輸?shù)闷鸬哪昙o,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出去以后重新開始,你一定可以的!”云起用一種堅定的眼神鼓勵著寶松。
“謝謝你,我以為這里的人都是不懷好意的,還想著怎么熬過這幾個月,幸好,遇到了你。”他怯生生的看了看不遠處站在花壇邊上的老油條們。
忽然響起一陣歡呼聲,原來花壇的噴水系統(tǒng)每天定時澆花,在陽光照耀下開出一朵朵彩虹,為今天這個炎熱沉悶的天氣帶來一絲清涼,他們不顧衣服被打濕,像孩子一樣玩水說笑,讓人看了會忘記這些是監(jiān)獄里的服刑人員。
到了勞動的時間,他們這一批新來的被通知要去選擇所要參加的勞動。
點完名后,他們被一個個的叫進了監(jiān)獄長的辦公室。
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四方臉,有點禿頂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很仔細的打量著龍云起:
“真是沒想到啊,像你這樣的人也能到這鬼地方來,既然你是做機器人研究工作的,我們這里機器人管理和維護的工作交給你如何啊?這樣你就不用跟他們一樣在車間或者戶外做一些不用動腦筋的苦活累活,對于你也是一種浪費,你可以在辦公室里工作,而且就你一個人也很自由?!?p> “抱歉,我還是希望去車間或者戶外,我不想再重復之前的工作?!痹破鹦睦镉悬c著急,所以很快回絕了監(jiān)獄長的提議,他擔心被安排到辦公室,沒辦法跟這些人接觸,要再找幽果部落的人簡直更是難上加難。
監(jiān)獄長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著他,撇了撇嘴,顯然對他的拒絕有點意外:“你應(yīng)該沒有做過那些工作,我覺得你還是先看看再考慮考慮我的提議?!?p> “感謝監(jiān)獄長的好意,我到這里就是來改過自新的,所以我想拋掉過去,重新開始,我已經(jīng)考慮好了,還是希望在車間或者戶外工作?!?p> “如果我一定要你管理機器人呢?”監(jiān)獄長站起身來,用那嚴肅和毋庸置疑的口氣夾雜著十分銳利的眼神看向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