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下的圣旨是從皇后的寢宮送出，直接去了棲霞宮，可雀音被冊封的消息卻長了翅膀似的，在上朝前就飛去了京中各處大人的府邸，也不知到底是誰走漏了風(fēng)聲。
保寧將軍即使是私自回來今日也是要去上朝的，或殺或罰都逃不掉，當(dāng)然他也沒忘了昨日答應(yīng)榮崢公主要再為雀音和親說兩句這件事。
大伍進來回報說“馬已經(jīng)在門外了”，包寧將軍理了理官服的衣領(lǐng)就出門去?？缟像R時，門房報說：“將軍，方才有人傳話說今早有圣旨下到棲霞宮，冊封了一個叫雀音的宮女為榮和公主?！?p> “知道了?！北帉④婞c頭。
大伍當(dāng)然也聽到了，牽著韁繩的手滯了滯，卻沒說什么，神色很快就恢復(fù)如常，仿佛什么都不曾聽到。
朝堂他是去不了的，送走保寧將軍后他便更加心神不寧，只好一個人去了校場射箭平復(fù)心情。
朝堂上皇帝依舊威嚴(yán)地坐著，目光如鷹，面色如鐵。
有一文官舉著玉笏說：“陛下，臣方才來的路上聽聞了些風(fēng)聲，說陛下冊封了一位宮女，這樣的謠言怎能亂傳，請陛下徹查?！?p> 文官就愛搞些彎彎繞繞的說辭，保寧將軍平日里聽到這話都是要默默在心里嗤笑一聲的，顧左右而言他的迂回戰(zhàn)術(shù)實在是費腦子，但今日卻十分感激，他正愁不知如何開口呢。
皇帝說：“不是謠言，孤早起確實冊封了?！?p> “這……”
那文官十分為難的樣子，圣旨都下完了，陛下金口玉言，他就算有再多不贊同說出來似乎都無意義了。
“愛卿有話可以直說?！?p> 欲言又止真的很吊人胃口。
那文官立馬就跪下了，道：“臣以為，和親是大事，宮女出身，日后即使以皇室公主身份出嫁，終究不妥?！?p> 不妥不妥，當(dāng)真不妥。
保寧將軍趕緊跪下，附和道：“臣附議。”
于是一批人跟著跪下和道：“臣等附議。”
皇帝氣血上涌，差點想把玉璽扔出去，最終還是耐著性子看著那文官說：“那愛卿以為和親一事該如何？”
那文官說：“臣以為，委曲求全恐日后他國得寸進尺，陛下當(dāng)以長遠為計?！?p> 保寧將軍十分贊同，覺得這位大人說的在理，自己可以做到，他說：“我軍二十萬同袍愿以身報國，護四境安清。”
皇帝不理他，看著那文官道：“戶部侍郎，下了朝給何愛卿抄一份去歲里報上來的人口明細，兵部也抄一份各處布防駐守明細，哦，還有戶部抄一份國庫明細?！?p> 這三份明細會不會真的交到他手里不知道，但皇帝要說什么大家都知道。
“愛卿可知近年收成不好，人口銳減；軍隊折損嚴(yán)重，各處布防都弱，加之國庫空虛，打仗就是讓孤的軍隊送死？”
那文官不再說什么，保寧將軍也不說話。
皇帝頓了頓，又說：“那些將士的命難道不重要嗎？今日和親就算只換得十年安穩(wěn)，全國之內(nèi)也不會是如今這般光景?！?p> 保寧將軍忽然有被當(dāng)頭棒喝的感覺，明君要福澤萬民，體恤將士，愿意用自己的女兒做交換。
皇帝又道：“皇后今日決定將榮和公主寄在自己名下，讓司天監(jiān)選個日子，修玉蝶?！?p> 眾臣沒有二話，皆跪下山呼“圣明”。
“保寧?！?p> “臣在?！?p> “尋茫關(guān)你有功，孤記著，你的將士們都有功，回來了該做什么就做什么，但私逃回京的事不能一筆勾銷?！?p> 這意思是可以不用以死謝罪，皇帝已經(jīng)足夠開明了，保寧將軍道：“臣甘心受罰?！?p> 皇帝搓著手指想了很久，到底尋茫關(guān)的事了得差不多了他才回來的，罰重了怕涼了有功之人的心，但罰輕了又怕不能服眾，到時得寸進尺可不好，半晌才道：“降從三品，罰奉一年。”
保寧將軍忘記自己是怎么回來的，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笨嘴拙舌真討厭，不僅什么都沒說，還因為皇帝三言兩語輕易就換了立場，不知回頭要怎么同公主交代，甚至都有點不想見大伍。
當(dāng)然，按照慣例大伍會掐著點在門口等他，等他安排一天的事。
“將軍這么早就回來了？我以為今日會比往常晚一些?！贝笪檎f，又看保寧將軍有心事，便又問，“陛下可是發(fā)落將軍了？”
保寧將軍下馬往里走：“沒有。但榮和公主……”
大伍反應(yīng)了一會才知道保寧將軍是為雀音的事兒，想來將軍是答應(yīng)了榮崢公主什么，今日卻沒能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于是便道：“將軍倒不必為這個憂心，雀音……榮和公主心里自有一番計較，倒也不全是為了榮崢公主的?！?p> “怎么說？”
“她不是尋常宮女，她心里是有抱負(fù)的，從前她說要日后要做個女官，威嚴(yán)清正，死后定能流芳百世，成為一代風(fēng)流人物。昨日我問她，去和親就做不成女官了，還怎么流芳百世呢？她說從前明妃娘娘也是嫁給呼韓邪單于和親，不照樣名垂千古了么？”
“名垂千古？”
“從前是這么想的吧。我跟她說這不一樣。將軍您說是不是不一樣？從古至今和親的公主多得數(shù)不清，哪有各個都被人記住的，這一和親要是不能名垂千古要怎么辦？”
“那她說什么？”
“她說，你們打仗是為了以后不打仗，我去和親也是為了以后不打仗，名垂青史當(dāng)然好，但如果是因為國家，就算是籍籍無名地死掉，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好的?！?p> ——名垂青史當(dāng)然好，但如果是為了國家，也可以默默無聞地死去。
保寧將軍有些驚詫這話是從一個小宮女嘴巴里說出來的：“這話是她說的？”
大伍點點頭：“我認(rèn)得字就不錯了，哪造得出這樣的句子？”
似乎想起了什么，大伍又問：“將軍，那我們還回尋茫關(guān)嗎？”
“不回了，今年的征兵要開始了?！?p> 大伍點頭應(yīng)下，看來他得去兵部報人數(shù)了，到時候得叫兵部多分一些人給他們。
“哦對了?！?p> “嗯？”
“既然回來了，你拿著傷亡的名單去領(lǐng)銀子，然后各處跑一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