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正午,驕陽似火,知了不知疲憊的叫著,大地像蒸籠一樣,熱得使人喘不過氣來。
“去幾個人,把院子里頭聒噪個沒完的那些畜生都給驅(qū)走!”
譙縣刺史府內(nèi)院,但見一臉煩懣之色的孔伷,在兩名侍女的攙扶下,怒氣沖沖的進了新妾秦羅敷的屋子,口中不斷“畜生、畜生”罵著,卻也不知是在說院子里的那些知了,還是另有所指。
也不怪這孔伷如此惱火,自從昨夜岳賓在婚宴上醉酒鬧事被打進大牢后,第二天只一個上午的時間,為其求情的文牘就接連不斷地送進了刺史府,堆積起來足有小山般高,險些將置放文牘的桌案都給壓塌了。
岳賓畢竟不同于鐘離釧,眼下的世道并不算太平,各方諸侯中多有尚武風(fēng)氣,而關(guān)都尉岳賓又是負責(zé)守護譙縣的統(tǒng)軍大將,所以其威望遠非江湖術(shù)士出身的鐘離釧可比。
若不是因著昨夜之事,便連孔伷自己也不知道,這岳賓在豫州治所的影響力,竟早已遠遠高過了他這位朝廷赦封的一州刺史!
正在屋子里頭小憩的秦羅敷見了孔伷的模樣,忙整了整衣衫,而后迎上前去侍奉著。
只見其一邊從侍女手中接過老態(tài)龍鐘的孔伷,一邊扶著他坐于榻上,探手輕撫其背,等了一會兒后,方柔聲囁諾道:“昨夜婚宴上的事,下人們都已經(jīng)傳開了,老爺......”
這話方一出口,便見孔伷漲紅了臉怒叱著打斷道:“是哪些個長舌的敢在內(nèi)院里頭亂傳?一會兒都尋出來,拉到外頭亂棍打死!”
昨夜孔伷畢竟是被岳賓給當(dāng)眾羞辱了一番,所以極好顏面的他一聽事情傳進了內(nèi)院,自是越發(fā)惱羞難當(dāng)。
“是是是,都是妾身沒管教好下人,一會兒妾便去讓他們都閉上嘴?!?p> 秦羅敷見狀忙好言寬慰著,隨后只不斷柔聲細語與孔伷說些體己的話,雙手按揉著他的肩膀,哄了好一會,方將孔伷胸中怒氣平復(fù)了一些。
稍頃,但見怒意漸消的孔伷轉(zhuǎn)過身子看了眼一副乖巧模樣的秦羅敷,默然片刻后,搖頭嘆了口氣,說道:“昨夜那岳賓在宴堂上公然羞辱于你,按我的意思,本是要將他給問斬的?!?p> “可未成想,今日一大早軍中各部便不斷有求情的文牘遞進了刺史府,這......哎,眾怒難犯??!”
其實昨夜岳賓只不過是順嘴借著秦羅敷的美名羞辱了他孔伷,可孔伷到底是極好顏面的人,故而此刻當(dāng)著秦羅敷的面,竟硬生生將她給拉了出來擋臉。
對此,秦羅敷只是心下冷笑,口中卻體己的輕聲說道:“妾身謝老爺憐惜,老爺您是一州之主,自然不可為了妾身區(qū)區(qū)一婦人惹惱軍中的各位將領(lǐng)?!?p> “既然眼下群情鼎沸難違,老爺還是要盡早尋個由頭將那岳將軍給放出來才好,要是真鬧出了亂子,那屆時妾的罪名可就大了?!?p> 聽得此言,孔伷下意識的忿忿叱道:“那岳賓辱我太甚,難不成只關(guān)了這一日,還真就這么把他給放了不成?!你方才也說了,老爺我才是這豫州之地的一州之主!”
“這......”秦羅敷聞言故作躊躇,默然片刻后,猶豫著說道:“老爺若實在氣憤不過,妾身這里卻有一個主意,也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p> 孔伷微微愕然,轉(zhuǎn)身略顯詫異地看向秦羅敷:“民間傳你自幼便讀過詩書,有識文斷字之能,非尋常婦人可比?,F(xiàn)在看來,確是傳言非虛?!?p> 說了這一句后,只見其伸手將秦羅敷輕輕拉到自己身前,正色問道:“你且說說你有何主意?”
“妾不過是有幸識得幾個字罷了,哪里讀過什么詩書?!鼻亓_敷微微一笑,隨后繼續(xù)道:“妾只是覺得,這岳賓之所以敢在老爺面前放肆,不過是仗著老爺您之前的偏愛,讓其一人獨領(lǐng)了整個譙縣境內(nèi)的軍務(wù)罷了?!?p> “這就像是百姓家眷養(yǎng)看家護院的家犬,若只養(yǎng)一條犬,少不得這畜生便會有恃寵而驕的時候,可若是養(yǎng)上兩條,則二犬必會相互爭著向主家邀寵,斷然不敢對主家不敬?!?p> “哈哈哈,愛妾這話說的有趣!”孔伷聞言忍不住撫掌大笑,稍稍喘息了片刻后,斷聲說道:“你說的不錯,那岳賓就是老爺我養(yǎng)的一條犬。”
“以前是我太寵著這畜生了,現(xiàn)在看來,確是該找另一條犬來制衡這畜生!”
言罷,但見其雙眼開闔間精芒微閃,顯然是心中有了主意......
一旁的秦羅敷見狀心下冷笑,她知道,憑著昨夜柳瀧在宴席上的表現(xiàn),這孔伷定然會挑中柳瀧去制衡岳賓。這樣也好,讓岳賓和柳瀧兩犬相斗,如此一來,她這頭方可借機幫著玄冥在一旁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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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只見柳瀧滿臉喜色地疾步走進了蘄城訓(xùn)練錦衣衛(wèi)的院子,且一進院子后便快步向著內(nèi)院正房處行去,他怕再晚一步,祖郎剛送來的這份好消息就又得等到第二天天明時分才能向戲志才說了。
“先生,好消息!”
但見柳瀧來到內(nèi)院正房處,也顧不上敲門問候,“啪”地一聲便徑直推開房門闖進了屋子里頭,興奮地向著坐于主位桌案前的戲志才說道:“譙縣那邊傳來消息,明日一早,孔伷便會在刺史府赦封我為譙縣靖忠都尉,統(tǒng)掌蘄城與東南離谷軍營的兩萬兵馬!”
“另外,那秦羅敷也送了消息出來,讓我們放手施為,只要不動岳賓,剩下的人,隨我們?nèi)?!?p> 似早已料到了會有這種結(jié)果,戲志才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興奮之色,反而微微皺了皺眉:“放手施為?”
“岳賓呢,放出來了?”
“還沒放?!绷鵀{搖了搖頭,應(yīng)聲回道:“說是孔伷氣憤不過,打算先關(guān)這家伙幾個月再說?!?p> 聽得此言,戲志才搖頭輕笑了一聲,道:“呵,這秦羅敷打的好主意,那頭讓孔伷關(guān)住岳賓,這邊又讓我們放手施為......她這是盯上了譙縣倉曹史和兵曹史的位子啊~”
“我知道,她是想借咱們的手除掉唐馳,好替玄冥某奪譙縣財權(quán)。”被戲志才耳提面命教育了這么久,時下的柳瀧卻也學(xué)會了一些彎彎繞。
只見其徑直坐到了戲志才的對面,毫不客氣地拿起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而后繼續(xù)道:“唐馳是岳賓的心腹,我們殺了唐馳,不但兵曹史的位子空了出來,而且岳賓出來后也定會找我們尋仇?!?p> “秦羅敷這是打算一石二鳥,想進一步深化咱們和岳賓的矛盾,如此她便可在一旁坐收漁翁之利?!?p> “不錯?!睉蛑静劈c頭贊許道:“譙縣兵權(quán)一分為二,倉曹史的位子一直空著,若是兵曹史的位子也被奪了,那么將來她就可徹底遏制住我們和岳賓的兵源及糧餉供給?!?p> “這秦羅敷一介女流之輩,能有這般算計,也算難得了?!?p> 說到此處,但見戲志才笑著搖了搖頭:“只可惜,她的目光始終局限在了譙縣這一縣之地,不明天下大勢。如此算計,到頭來最終反而會成全我等。”
“反正誰也算不過先生就是?!绷鵀{聞言笑著擺了擺手,旋即凝聲問道:“先生,接下來咱們該如何應(yīng)對?”
戲志才撫須思忖了片刻,道:“既然秦羅敷想讓我們除掉唐馳,那便隨了她的意。”
“明日主公自去刺史府受任靖忠都尉之職,但卻不必急著去離谷軍營掌軍?!?p> 言及于此,稍頓了片刻后,雙眸開闔間精芒微閃,意味深長地繼續(xù)道:“咱們的錦衣衛(wèi)訓(xùn)練了這么些日子,也該派出去試試身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