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棗城外山林,史阿于林中靜靜等待著。
稍頃,王越緩步現(xiàn)身于林內(nèi)。
“如何?”史阿問道。
王越搖了搖頭:“不是劉備,武者的兵器可換,但武道意境卻換不了?!?p> “南華棋子的劍意凌厲狠辣,劉備的劍意中卻盡是儒家的浩然氣,兩者南轅北轍,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史阿聞言默然不語,猶豫了片刻后,終是開口說道:“其實,弟子倒覺得......孔伷麾下的那個柳瀧,更加可疑?!?p> “柳瀧?”王越皺了皺眉,“之前秦羅敷不是已經(jīng)排除他的嫌疑了嗎?”
史阿接話道:“可現(xiàn)在司馬儁死了?!?p> “師尊需知,一年前,司馬家曾以舉族之力追殺柳瀧。若此人真是南華棋子,憑借妖書所傳,一年的時間,足以使他的實力提升至上品劍師境,從而反過頭來找司馬家的人尋仇。”
王越:“這么說,你方才刺劉備時,已暗中去留意過那柳瀧了?”
“不錯。”史阿頷首應(yīng)道,“雖然此人的實力仍未入劍師境,可妖書畢竟不是凡物,若說其內(nèi)藏有隱藏武道實力的法門,也不奇怪。”
言及于此,只見其目光一凜,朝王越凝聲說道:“師尊,不若你我就此殺個回馬槍,再去試一試那柳瀧!”
王越看了眼銳氣逼人的史阿,一時卻不由想起了自己年輕時桀驁不羈的模樣,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到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這是真不把十八鎮(zhèn)的諸侯聯(lián)軍給放在眼里了。
只見其輕輕搖了搖頭:“柳瀧不比劉備,劉、關(guān)、張三人無兵無馬,無強(qiáng)硬靠山,說到底便如那無根的浮萍。”
“正因如此,你我刺劉之時眾諸侯才會各懷鬼胎,冷眼旁觀?!?p> “可柳瀧不同,此人如今已成豫州刺史孔伷麾下愛將,你我若一夜之間兩次闖入酸棗城行刺,且第二次刺殺的目標(biāo)還是第三鎮(zhèn)諸侯孔伷座下的大將,如此行事,便顯得太過張狂了些?!?p> “屆時,不但孔伷的臉上掛不住,十八路諸侯也都不會再袖手旁觀......真要是把這些人逼急了,你我?guī)熗蕉嗽傧霃娜荻葑?,只怕就沒那么容易了。”
史阿聽完微微皺眉,默然片刻后,道:“即便如此,總歸還是要試一試的?!?p> “這個自然,但不是現(xiàn)在?!蓖踉叫α诵Γ词掌鹉樕闲σ?,淡淡看了眼史阿:“為師相信你的判斷。若柳瀧此人真是玄冥的棋子,那秦羅敷此前遞上來的情報......呵,此女可是你一手帶出來的。”
聽得此言,史阿神色變得冷若冰霜,雙眼開闔間殺意畢露:“師尊放心,此事過后,我會親手處理她?!?p> ......
與此同時,酸棗城北劉備所居的簡陋營寨內(nèi),但見張飛正義憤填膺地雙手叉腰于帳中來回踱步,口中喝罵不休,其聲傳遍整座北城,似乎有意讓之前那些袖手旁觀的諸侯們聽見。
“哼!今夜那兩名刺客,我看就是他曹操派來的??珊捱@廝之前竟還假惺惺的在你我兄弟面前裝模作樣,我看這十八路諸侯里頭,最壞的就是他!”
“三弟,你休得再胡言了!”劉備皺著眉頭,一只手拄著桌案扶住額頭。
他剛剛遇刺,此刻卻又被張飛的喝罵聲震得耳膜嗡嗡作響,一時頭疼無比。
一旁的關(guān)羽見了劉備的模樣,亦朝張飛輕叱一句,讓其安靜了一些。隨后丹鳳眼微微瞇起,朝劉備說道:“大哥,依今日之事所見,這十八路諸侯卻不過都是一些鼠輩罷了,人人皆顧著自家私利,實不足與謀。”
“我若是董卓,只需行離間分化之策,頃刻便可讓這聯(lián)軍瓦解崩消......”
“就是!”張飛聞言直接打斷道:“大哥,二哥說的不錯,我看這狗屁盟會,咱不入也罷,你我兄弟明日便自行潛入雒陽,去宰了那國賊董卓!”
聽得關(guān)、張二人之言,劉備皺眉擺了擺手,他又如何會不知十八路諸侯各自勾心斗角。只是他今日身心俱乏,疲憊不堪,一時卻也不知該如何向二人分說才好。
此時,只聽帳外突然傳來曹操的拜訪聲:“玄德兄可曾睡下,鄙人曹操,望求一見?!?p> “曹操,這廝還敢尋上門來!”不等劉備做出反應(yīng),張飛聞曹操來訪立時怒不可遏,抄起丈八蛇矛便要出去搏命。
“二弟不得無禮!”劉備見狀急忙將其一把拉住,又看了眼同樣殺意微露的關(guān)羽,不由拉下臉冷聲下令道:“你們兩個,先去帳外候著,沒我的命令,不得進(jìn)帳!”
“大哥......”
“出去!”
關(guān)、張二人見此不由相顧一眼,旋即不敢再觸怒劉備,無奈之下只得抱了抱拳,行出帳去。到了帳外后,均恨恨看了眼泰然自若的曹操,隨后持兵守在了帳門之外。
“孟德兄?!贝藭r,劉備已迎出帳來,朝曹操斂衽施禮。
可當(dāng)他見著關(guān)、張二人如門神一般守在帳門外時,便又忍不住皺眉輕叱道:“你們二人這是做甚?且去他處候著!”
曹操見此,急忙擺手笑道:“不必不必,兩位英雄留于此地,我曹操卻反倒可安心一些?!?p> “孟德兄說笑了?!眲漭p輕作揖說了一句,隨后便也不再糾結(jié),伸手引禮將曹操引進(jìn)了帳內(nèi)。
帳內(nèi),二人分主次落座之后,但見曹操躊躇片刻,旋即朝劉備抱拳說道:“玄德兄,曹某......”
劉備早知曹操來意,抬手止住,道:“孟德不必多言,備相信,今夜那兩名刺客,絕非孟德兄所派?!?p> 曹操聞言愕然:“今夜之事,連袁家兄弟二人也未必會信我曹操,卻不知玄德兄因何信我?”
劉備擺手笑道:“今夜若無孟德兄出手相助,我劉備此刻已是死人一個?!?p> “再者,若是孟德想要出手害我,無需這么麻煩,此前在酸棗城下,更無需為我劉備解圍,引我兄弟三人入城......”
說到此處,頓了頓后,雙眸炯炯看向曹操:“當(dāng)時,若是孟德看上了我門外那兩位兄弟,大可任由守門將亂箭將我劉備射死,而后你再出面斬殺那守門之將。如此,當(dāng)可讓我這兩位兄弟誠心拜入你曹孟德的麾下?!?p> 曹操聽完,一對細(xì)眼靜靜看了劉備半晌,隨即嘆聲道:“玄德兄這話,說的坦蕩!”
“只可惜,今夜那兩名刺客所行之事,只怕還是讓其他幾位諸侯對孟德兄生出了疑心?!眲浣友缘?,“十八鎮(zhèn)諸侯本就不是鐵板一塊,再經(jīng)行刺一事推波助瀾,這盟會怕是愈發(fā)難以長久維持下去了?!?p> 言及于此,但見其面露悲痛之色,嘆聲繼續(xù)道:“雒陽董卓作亂,天下戰(zhàn)火烽起,官民士子,無不處于水生火熱之中,四百年漢室日漸衰亡。”
“若此番會盟事敗,他日再想滅董,怕是要難如登天了!”
曹操聞言擺手笑道:“玄德兄言重了,區(qū)區(qū)一手拙劣的離間計,無礙盟軍伐董大局?!?p> “眾諸侯之間即便有些勾心斗角,但在伐滅董卓之前,卻定然不會輕易散盟。故而操竊以為,此次十八路諸侯聯(lián)手伐董,定可一戰(zhàn)功成!”
“孟德何以如此肯定?”劉備問道。
“貪欲?!辈懿俚恍?,“董卓高踞京都,口銜天憲,獨霸朝綱,這便會使得天下眾諸侯心中不平!”
“他們會覺得,昔日西涼一豬狗,怎配竊居龍廷?”
說到此處,但見曹操面露冷笑,凝聲繼續(xù)道:“此番會盟,各家所耗兵器錢糧眾多,暗藏雄心壯志的人也絕不在少數(shù),所以這些人不從董卓身上咬下一塊肥肉來,是斷斷不會善罷甘休的!”
聽完曹操之言,劉備默然不語。
他知道,曹操所謂“各家所耗兵器糧餉眾多”指的是十八路諸侯,可那句“暗藏雄心壯志的人也絕不在少數(shù)”卻是隱隱在指他劉備想憑借關(guān)、張二將空手套白狼,從伐董之局中謀得錢糧和兵馬。
一念及此,劉備神色間便愈發(fā)謙恭了幾分,更連對曹操的稱呼也在不經(jīng)意間改了過來:“曹公深諳人心,備不如也。”
“備身為漢室宗親,卻只愿屈身守分,待除掉國賊董卓之后,便會化劍為犁,馬放南山,與我兩位兄弟耕讀田野?!?p> “哈哈,好一個屈身守分!”曹操不置可否的暢然笑了一句,隨后也不再多言。
在他看來,這劉備雖有雄心壯志,可此番惺惺作態(tài),卻少了為雄主者該有的氣魄,將來亦難有什么大作為。
其實也不怪劉備會在曹操面前表現(xiàn)得謹(jǐn)小慎微,畢竟兩人身份、經(jīng)歷、地位、實力都不同,所言所行自然也就不同。
比如曹操,若是有人以同樣的話試探他,他便會直接將自己的雄情壯志給毫不遮掩地說出來,懷大度、發(fā)大宏愿、謀大局、成大事。
再比如柳瀧……還是算了,這家伙眼下只怕會簡單粗暴的認(rèn)為殺了曹操,殺了劉備,殺了司馬懿,殺了孫堅、孫策、孫權(quán),這天下大概就會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