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寫盡半生皆是命，從此后代再無人，你不覺得他可憐嗎？

　　貫承溪今日穿了個藏青色的長衫，整個人的氣質(zhì)有些深沉。

　　京城周遭的田地不算太多，能用的無非是破落貴族家的荒廢園子、京郊百姓的農(nóng)田。

　　再或者是這處，城東偏僻處辭塵溟莊的周遭土地。

　　說來也巧，相傳辭塵溟莊是當(dāng)今皇帝為某個貴人搭建的山莊，因貴人香消玉殞已久，這處宅院便一直荒廢著，臨近的百姓雖好奇，但沒有人敢靠近這方土地，莫要說在它周圍建造宅子了。

　　盡管前兩日李沖帶著諸多百姓闖進了辭塵溟莊，到底是忌憚皇家，如今的百姓已然不敢再靠近這里。

　　貫承溪正與工匠說著什么，聽見某人幽怨的聲音，不由地揚唇。然后看了七塵一眼，便拋下幾名匠師，朝那墻頭上的少年走去。

　　少年不悅的神色毫不遮掩，抬了抬眸：“擾人美夢可是要遭天譴的?！?p>　　貫承溪笑意盈盈地看著他：“督促顏兄早起，是貫?zāi)车臉s幸?！?p>　　顏之卿看著這個一本正經(jīng)強裝有理的世子，輕哼了聲，翻身跳下墻頭，回了屋。

　　貫承溪還在墻的另一側(cè)一動不動地站著，過了片刻，方才輕笑著搖頭，喃喃道：“脾氣不小。”

　　……

　　扶言將劍背于身后，跳上了一棵大樹，隔著墻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那抹藏青色身影，又面無表情地跳了下來，走向小廚房。

　　扶言端來菜肴時，顏之卿正提筆練字。

　　濃濃的墨香味兒撲鼻，甚至蓋過了飯香。

　　顏之卿望著濃墨在宣紙上暈染開時，郁郁的心情才算隨著化開。

　　扶言走到書桌一側(cè)，并未出聲打擾，而是靜默地欣賞起那行云流水、大氣磅礴的書法。

　　他雖不太懂，但公主揮墨如舞動的姿態(tài)太過暢快，令人不免心緒也跟著微微浮動。落筆如精靈點地，提筆若飛鳥驚離，勾拐處又若游魚擺尾……

　　堪堪是一場視覺盛宴！

　　都說書法可以教人平心靜氣，甚至延年益壽，然在公主這里，扶言私心認為不是壽延于靜，而是意寓于情。

　　落筆于硯臺，顏之卿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抬眸：“開飯?！?p>　　一掃陰霾，顏之卿看著扶言做的蒸炸煮炒雞蛋，極其開胃地吃了個干干凈凈。

　　這一廂甫一落筷，門口便來了個不速之客。

　　“顏公子正用早膳呢？”楚公公尖細的嗓音隔著老遠傳來，他正貓著腰緩步走來。

　　顏之卿無甚情緒地打量著他：“楚公公別來無恙啊！”

　　“托顏公子的福，雜家身子好著呢！”楚公公不咸不淡地答了句，看著仍端坐在桌前的顏之歸，心有不悅，“雜家是奉陛下的命令來傳口諭的，還望顏公子……！”

　　“配合”倆字還未說完，便聽見質(zhì)子“哎呦”了聲。

　　楚公公蹙眉瞧著他：“顏公子怎么了？”

　　顏之卿揉了揉腿，嘆氣：“還不是上次摔了一跤，本來要好了，誰知今早我自那墻頭上跳下來，不小心又傷了，唉……”

　　石全和楚威輪流到皇宮里傳消息，陛下也是知曉他腿腳好了才看在南顏國的面子，下此口諭的。

　　思及此，楚公公反而不氣了，嘴角微微翹起一個弧度：“陛下原本下口諭，命顏公子明日入太學(xué)，可看到公子現(xiàn)下的……情況，那雜家回宮一定好好回稟陛下，咱們陛下宅心仁厚，想來是不會怠慢顏公子的。”

　　話落，楚公公便立馬轉(zhuǎn)身離開，在這個園子多待一瞬，他都覺得難耐。

　　“如此，便有勞楚公公了。”顏之歸的聲音自身后傳來，似是極其遺憾，“楚公公，請陛下放心，之歸腿腳一好，便立馬入太學(xué)，不負陛下厚愛！”

　　楚公公不由加快了步伐。

　　……

　　扶言望著那個老太監(jiān)急匆匆像是趕著投胎的背影，低聲問：“我去揍他頓？”

　　蒙頭揍他個陰陽怪氣、不懷好意的老太監(jiān)！

　　顏之卿笑了，盯著扶言嚴肅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爺不在意這有的沒的，寫盡半生皆是命，從此后代再無人，你不覺得他更可憐嗎？”

　　扶言眼神猶疑了下，還是點頭“嗯”了聲。

　　一晃到了午后。

　　顏之卿望著暖洋洋的日頭就犯困，她仔細聽了聽隔壁沒了聲音，想著貫承溪也算還有人性，沒往死里壓榨那些長工。

　　日頭這么大，自是休息的好時候。

　　顏之卿伸手打了個呵欠，不經(jīng)意地瞇著眼掃了掃庭院。

　　不看不知道，她眨了眨眼，院中有六棵大樹，其中有兩棵最粗最壯的，相距不算太遠，日光傾瀉下來的時候，兩棵樹幾乎可以辟下一大片蔭蔽處。

　　“扶言？”顏之卿索性也不睡了，“去找捆結(jié)實的繩子?！?p>　　……

　　顏如玉抱著琵琶踏入辭塵溟莊時，遠遠地便看到那抹肆意風(fēng)流的身影在兩棵樹之間輕輕地晃蕩，衣擺隨著她悠蕩飄飄，好不瀟灑！

　　“顏公子？”顏如玉眉目流轉(zhuǎn)間，自成一派。

　　聽到熟悉的聲音，少年懶懶散散地一擺手，依舊晃蕩著：“如玉姑娘來了？”

　　顏如玉步履輕快地走過去，一舉一動間，撩人心弦而不自知：“公子，那首《相見歡》我已譜好了曲子?！?p>　　顏之卿眉眼微動，側(cè)首：“扶言，給如玉姑娘搬個木椅。”

　　扶言拎著楠木椅，置于顏如玉后方。

　　撥弦轉(zhuǎn)軸，破碎卻不難聽的弦音吟出，顏如玉微微低頭，左手扶琵琶，右手輕輕地彈挑兩下試音，爾后前奏開始，是低徊幽思的曲調(diào)。

　　扶言聽著絮絮綿綿的前奏，雞皮疙瘩漸起，他看了眼顏之卿，沒想到自家公主竟聽得津津有味，復(fù)看向如玉郡主，依舊是沉醉其中。

　　他默默地后退一步，挑了個大樹，躍了上去，然后面無表情地堵上了耳朵。

　　前奏有些長，絮絮綿綿的曲調(diào)微轉(zhuǎn)，壓抑的情愫中多了些歡快，顏如玉薄唇輕啟：“驀然初見東庭，百媚生……道是一縷情絲繞心頭?！?p>　　扶言隱隱約約地，仿佛聽見天籟之音，不自覺地坐起，神思飄得有些遠。

　　石全和楚威本就時刻盯著質(zhì)子的動靜，聽到如玉姑娘的歌喉，直接愣住了。

　　一月一彈的曲藝??！千金難買的歌喉啊！

　　他們想跪了。